既然老爺子的態度很明確了，我剛才在門外可以清楚感覺到他想和平解決這件事的心願。那我必須在走進這間屋子後搞定以柳大龍為首的三兄弟了。在我心中，柳仲龍、柳山龍不成問題，我畢竟救過他們的命，只要柳虎不死，稍動之情理，應該能完成我和老爺子共同的期待。但柳大龍不同，我知道，早在北區救柳氏雙龍那一戰中，他心中就比較忌憚我的手段，而且還有點不平，本來身為主角的神卜會竟然風頭被山貓蓋過了。在別人眼中，彷彿山貓天生就是一種傳奇，神卜會反而成了它的附屬一樣，這讓他不平衡起來，現在新仇舊怨讓厚道卻也小氣的他憤怒至此。
「小丁，你們坐。」看到我們三人進來，招呼我們的當然是略帶苦澀，但仍是微笑的老爺子，而柳仲龍和柳山龍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想和我打招呼，又很為難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哥。而柳大龍則是冷哼一聲，狠狠瞪我一眼後，把頭偏了過去。
我先把這些反應注意到後，才看向一旁因為我的到來而站起來的趙信仁與另一個兄弟，趙信仁當然是一副愧疚、後悔的樣子，程度之深，絕不是馬天宇此類人幹過這種事後的反應。因為他自己知道，換在以前，他絕不是做這種事情的人。
「老爺子，事情的經過我已經聽到兄弟略略的談過了。這件事…….錯雖然在我們這方，但發生的原因和過程……當然，我這樣說不是要說明什麼。一句話，柳虎出了事，趙信仁該怎麼樣就怎麼樣，而我絕對不會有半分不快。」事已至此，我廢話就不多說了，直接進入了主題，至於柳虎真的死了，我也不會為難趙信仁的。這樣口不對心，只是為了讓「和談」都以另一種和平氣氛繼續下去。
馬天宇等我這面的人，包括曼狄絲聽到這句話後都驚奇地看了我一眼。在他們心中，哪怕是缺點一大堆，但我始終有個優點，就是對待兄弟，絕對是可以捨棄一切。他們懷疑現在的我難道變了，會因為大家的利益放棄趙信仁？不過作為當事人的趙信仁在驚奇之餘反而有了一片坦然。我這時心裡反倒「格登」一下，為他的反應感到不滿，這雖然代表他是個有擔待的人，但也同時反應出經過前兩天的感情波折，他的心真的有了一種「死」的傾向。
「哼，如果我兒子……出了事，他一個趙信仁值得起嗎？」柳大龍竟然蹦出這樣一句尖酸的話，是我完全沒想到的，再怎麼說，他也是堂堂一個黑社會的大哥，首要做的就是「識大體」，難道他非要搞得神卜會和山貓兩敗俱傷不成？雖然贏的一定是神卜會，但我敢保證，真要開打，打完後，神卜會再怎麼樣也只能苟且一段時間，一但凱旋緩過勁，元氣未復的神卜會，再加上金字塔自己內部內哄造成的負面影響，滅亡也是遲早的事。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非要致我們山貓以絕地，真的是北區那場戰產生的陰影和兒子生死未卜刺激到這個地步的嗎？
我沒有多想，同時也感覺到我這面所有人的憤怒，導致我也有點按捺不住了。這件事再怎麼辦，哪怕是把趙信仁千刀萬剮，也不能辱及個人的尊嚴，這是一個黑社會最看重的事。我哼了一聲，完全忘了自己來的目的，說道：「大家都是人，都只有一條命，沒有什麼值不值的。如果柳大哥你真的這麼想，我們山貓全體一百八十八個兄弟，六個重要幹部，搭上她(曼狄絲)的命，你拿得走邊拿去便是!」
這句話任何人都可以聽到火氣，特別是我的臉一下沉了下來，讓大家都知道，事情看來要越搞越大條了。
「拿走便拿走!合著你一直以為我們神卜會是紙糊的老虎？」柳大龍向我大步走來。但不管這個時間地點對不對，馬天宇當然搶身站在了我的前面。一時間，這個大大的客廳靜地除了柳大龍的腳步聲，就只有很多人喘氣的聲音了，氣氛因為我的話突然凝固了。
「大龍，你要幹什麼？」唯一能在這個時候出聲的就只有老爺子了，他嗖得一下站了起來，一根手拐很準確及時的攔在了在柳大龍面前，出手之快，威風不減當年，讓人再一次置信他的視力問題。
「爸，你又不是沒聽到這個三寸丁說的話，我們神卜會可不要別人看扁了!」柳大龍捏緊拳頭，臉上青筋畢露。再怎麼樣，他不會在這裡對山貓心虛。
「這件事該如何解決，我心裡有數!現在神卜會老大還是我，沒有人可以擅自做主，當然也包括你!」老爺子一句話讓柳大龍如洩氣的皮球般蔫了下去，不過還是很凶狠的瞄著我，我當然毫不退讓。既然走的這一步，就走下去，我反正早就打定主意，不管柳虎生死，趙信仁絕對不能有事!哪怕後果有多大!
柳仲龍和柳山龍都是在江湖上打滾多年的人，知道我和柳大龍的對峙雖然沒付諸在行動上，但就是這種精神上的，一旦時間久了，自然會在大家心裡結一個死結，以後再怎麼樣，也只能面和心不和，所以他們趕緊把柳大龍拉坐在了沙發上。
老爺子轉過身，對著我說道：「小丁，你如果還信任我，就跟我到上面去談談，我相信你也知道，在這裡，我們之間不會有什麼結果。」
我可以對神卜會的任何人無情，包括柳山龍那種知己，但就是不能對這個可以說是在黑社會道路上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到現在的老爺子做出什麼過份的事，連忙答道：「老爺子，你這是什麼話。無論你去哪裡，我小丁都毫無怨言、恐懼、懷疑地跟在後面。」
老爺子只是「嗯」了一聲，沒再說什麼，拄著枴杖向樓上走去，我急忙走前幾步，扶住他一起向書房走去。
「小丁，你變了!」當我們兩個人都坐下後，老爺子第一句話就是這個內容。
我輕笑兩聲，說道：「老爺子，如果我還是以前的我，怎麼可能還坐在山貓老大這個火山口上。」
「很多人都說，環境可以改變人，人卻不能改變環境……不過我卻看著你被環境改變著的同時，還在一步步改變著這個環境。你彷彿天生就是該走黑社會這條路的，所以才能在這裡做到人上人的境界。只有人上人才會做到改變環境這一步。」
老爺子不知誇過我多少次了，但以「人上人」這個稱呼還是第一次，我頓時有點不好意思了，笑道：「老爺子，您的誇獎越來越露骨了，怪不得我臉皮越來越厚!」
老爺子也笑了幾聲，說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小子從得知趙信仁捅了漏子後就打定了什麼主意。說什麼虎子出了事，他任憑我們處置這些都是你說的屁話，你根本就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兄弟，對吧？哪怕山貓粉身碎骨。」
雖然心裡早就知道我嘴上的那點把戲瞞不過這個成了精的老頭，但是被他親口說出來，我還是覺得滿尷尬的，更不好意思了，說道：「老爺子，你明白的，我們身為老大的，連兄弟都不顧的話，還有什麼資格做老大？當然，如果趙信仁是做了什麼濤天大罪的話，我不可能為了他把山貓賠進去，但是這件事，純粹是一場誤會，不是早有話說，不知者無罪嗎？何況是在那種環境下。」
「呵呵，誤會？小丁呀，你為什麼還把自己困在那種模範的黑社會框條之內。在我們站立的地方，不會有什麼不知者無罪，不會有什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有強權代表一切。就拿今天這件事來說，如果山貓比神卜會強，如果我們不是這種關係，哪怕你是幹掉了我的親生兒子，也許我也不敢放一個屁，就算我要報復，也只不過是在湖中投了一粒小石子，只是引起一串漣碕而已。」老爺子含著笑說出這番話，然後示意我繼續讓他說下去。
「但我沒看錯你，你真的明白了『老大』的意思，不管現今的環境是如何南轅北轍的變化。而且最讓我欣慰的是，你也掌握了一個老大該做的一切，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後路。」
「本來，當虎子的消息傳來後，我雖然很擔心，但是可能因為自己是個不負現任的爺爺的緣故吧，我心中更多想的是你。呵呵，一個機智百出、幾乎戰無不勝的山貓之王該怎樣來解決這次事情呢？依我對你的瞭解，你是肯定不會放棄兄弟的，這一點是你還沒顯山露水的情況下坐穩山貓老大這個位置的重要因素。但你也肯定不會對我做出什麼壞事來，聽清楚，是對我!難道會哀求？這可是他的本性，在傳奇的名聲，天才的頭腦，狠辣的手段這些光環下，山貓之王其實是個本性懦弱的人。」還沒進入主題，老爺子卻突然沉默了。
在這個時候，我反而坦然了，不用老爺子再說什麼，我都明白了，我針對這件事所作好的部署，已經全部被面前這個我尊敬，但是又準備得罪的人全部看穿了。
「但是感覺到你面無異色地進入這個家時，我就已經意識到，現在的你已經有資格不會哀求任何人了!不管我這個老頭子的態度如何，都不能影響到你分毫。首先，你已經很有把握知道，你站著進來，不管事件如何發展，也是可以站著出去的，哪怕我要留下趙信仁，你在知道帶不走他後，肯定不會強求，因為你已經做好了一切為他報仇的準備。你不會忽略，我就算是知道你走之後針對神卜會的手段有多毒辣，也只能放你走。不管我有多精明多厲害，畢竟現在還坐在凱旋和春山劍推動的浪尖上，和金字塔的塔尖。如果我不顧任何道義，在這裡把是金字塔地基的山貓之王截殺，那……結果顯而易見，神卜會會失去人心，一旦兩個組織趁此機會強勢壓來，我也沒有多少好日子可過了。」
「這一點是常理，不能說是你佈置的後路。真正的後路還是南區的花臉大將軍。當日你不顧一切，越區幫助大將軍，不管是不是有心，還是無意，你不僅得到了媲美我神卜會的情報能力，還布了一子能脫離神卜會，甚至翻臉的重要棋子。不錯，我如果不原諒你，幾乎用不了多少力氣，就可以把山貓的勢力在東區連根撥起。但是，我相信，卻傷不了你好大的元氣。我最多就是幹掉一個趙信仁，只要你、馬天宇、鄭宣、周遠志、余濤還在，山貓就還在!特別是你……我想過，可是還是想不到事件真發展成那樣，當有人傷害了你的兄弟，你會用出什麼樣的手段，當我腦海裡浮現出大龍當日向我敘述你在『百家巷』指使周遠志用那種辦法火燒春山劍的人時，我就再也想不下去了。我只是希望，把你逼到最後一步的不是我…….」
「呵呵，不過，我這個老頭子還是心安，哪就是，你只會奪走我身邊的一切，而不會對我什麼樣。」老爺子說到這裡，臉上掛起了苦笑，「我柳耀輝十六歲出來混，十九歲加入黑社會，到現在已經數十年了，只有我恨的人，沒有我怕的人，哪怕是當今道上最可怕的人物，陸有鑫、陳碩、吳海峰等有限幾人，我也只是欣賞而無怕懼。在今天，我終於遇到了，我一手扶起來的人原來就是我追求了一生的人。長江後海推前浪，一浪還比一浪高。什麼人最可怕？就是你這種，明明可以毀了你，卻不能毀你了，狠下心毀了你，到頭到自己也走向毀滅。」
總算換我說話了，在這沒開暖氣的書房，我的背心都被汗水濕了個透。我也苦笑道：「老爺子，你把我想得太厲害了吧？其實你想的，我真的一點都沒想過。我完全是抱著得過且過的心理來的。只是直覺告訴我，您已經把我當成了你的親生兒子、孫子，絕對不會傷害我的，而且還有可能在柳虎不出事的情況下放過我的兄弟。至於大將軍，我當時只是想著如何針對風火輪，絕對沒牽扯到神卜會身上。什麼毀了我就像毀了自己，呵呵，老爺子，誇張了。」
「哦，如果你真的沒考慮到這些，哪你的運氣未免太好了，每一步都走到了該走的關鍵位置。但我還是沒有誇張，不管別人怎麼想，我是絕對不敢動你。因為別人不知道你的實力，我知道。一個馬天宇，可以讓我如坐針氈，加上一個周遠志，我寢食難安，還加上一個已經被你激起希望和凶氣的毛頭小煞星，鄭宣，我無法安然。但是你還不止他們，你還有在道上算起都是一等一人物的葉飛雲，縱然他的實力和馬天宇差不多，但是他的經驗和性格注定了在外人眼中，他比馬天宇厲害。幹掉你，惹到他們，我最多不出門好不好，可是我還是怕，因為還有一個余濤。」
「就以我們神卜會內部來說，每個人都認為，馬天宇是山貓之王的守護神，要幹掉貓王，必須要從馬天宇的屍體上跨過。但我只是一笑了之，因為我清楚，要殺你，第一個要殺的是余濤。沒有人可以承受他失掉你後的瘋狂。我可以不出門，但我手下的兄弟呢？我的兒子、孫子呢？他不像一個黑社會，但他卻又比任何一個黑社會還是黑社會。這句話很矛盾，但我相信你清楚這裡面的意思。瘋起來的余濤，他絕對不會顧什麼江湖規矩、道義，只要他能幹掉幹掉你的人，哪怕是要讓他事後粉身碎骨，他也不皺一下眉頭。比如是我殺了你，他殺不了我，一定也會把和我有關係的人統統殺掉為你報仇，最後在被逼的走投無路的時候，一口氣殺到這裡，讓我這個老頭子一輩子都要記住那一天的血腥。」
暈，聽老爺子的話，他究竟是怕我還是余濤？不過聽他這麼坦白，不顧老臉的說出這麼多東西，我真的很感動，這代表他把我真正當成了自己人。回想過去種種，我突然有了種想哭的感覺，我激動地說道：「老爺子，你真的要我的命，我會讓余濤這麼做嗎？」說出這句話，我有點怪怪的感覺，我竟然想到了宋江和李逵。以前我看水滸傳，最鄙視宋江在知道自己喝下了朝廷的毒酒，還騙李逵喝下。在這個時候，我才明白，我現在對老爺子的感情就像宋江對朝廷，哪怕是被他殺害，我也無怨無悔，甚至還怕他事後遭到報復。
「哈哈哈，你這小子，我會要你的命嗎？」老爺子一下站了起來，說道，「我柳耀輝說的話，從來沒有不算數過。老話還是那一句，哪怕你想要神卜會，我也拱手讓給你。因為我天生也是一個黑社會，大半感情都放在了神卜會身上。我對其他兄弟的感情也許比對自己的親人還強烈，你既然有能力把神卜會發揚光大，能把我的心血延續，我就心滿意足了。」
我強忍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感受著那痛快我心的感受，一時間話不成聲，嘴裡反覆叫著：「老爺子……」
這個時候的我，明知山貓之路還漫無目的，但是有柳耀輝的和鼓勵，我相信，總有一天，山貓和神卜會，將把這個黑道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