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亂著,三七不跑了。停到原地發癡賣傻,與花面狗對峙著。那狗兩眼綠光,蠢蠢欲動。腰間手機驀地尖叫。原來是香香!聽得香香在上海的聲音,三七突然就脆弱不堪,忍不住,鼻子一抽一抽,哽咽起來。香香那頭急得跳腳。女人聽到三七大慟,心中酸楚,竟也跟著哭起來。
一回頭,冷不丁地見那秋十一嫣被張姨推著,默不作聲,現影在一個彎口。直愣愣盯著自己。她睜著鳳眼,彷彿吃這年青男子的眼淚震住。輕輕地一招手,花面狗聽話地走過去。那大搖大擺樣兒,跟得勝將軍無二。
三七慌忙關機,掉頭,遮住臉。三下五除二地擦眼淚。發現十一嫣就在身旁,這女子兩手絞到一起,苦笑地道:「菊三七,對不起。我是不是過份了?」一邊,張姨也望著他說:「小伙子,我家小姐就這性子,玩笑慣了的。你別往心裡去。」
菊三七一笑而過。反來勸慰秋十一嫣,大咧咧說:「剛才博得美人一笑,三生有幸呢。」那十一嫣登時把嘴一撇,笑著罵:「去你的!又拍馬屁來了!」大撒把地瞪一眼,說:「你跟我來!」
於是掉頭。那張姨推著輪椅,從綠籬迷宮穿過,不消得幾個彎兒就「破冰」而出。進入一扇月亮門,睜眼看,竟是一片群芳爭妍的花園!地上,都載著一色的雛菊。牆頭,都攀著一色的牽牛。架上,滿眼的葡萄籐交纏做一塊,闊大的葉底下都露出串串葡萄來。把三七眼看花了。一時忘情,忘記走路。
一回頭,就見那秋十一嫣半遠地望著他笑。三七跌腳跟去。進入一扇磨砂玻璃門,裡面是一間藏書室。四壁緊靠的書架上,一排排的書碼得整齊。向窗的電腦櫃上放著台電腦,櫃前一張時髦的老闆椅。那落地長窗,高高吊著白色紗幔,呈傘形地軟垂。一抬頭,就看見後花園怒放的花。心曠神怡,令人為之一爽。
輪椅卻不停下,挺進裡頭又一扇門,拐入一間更衣室。那張姨立刻知趣地退出去。到家裡,十一嫣就可以單獨出入任一間房了。不消說,這一層的房子全是照著替輪椅著想的模式造的。
十一嫣的更衣室好似服飾店一般,一溜兒三面牆都掛著入時衣服,呈一個U字形。下面靠壁排放著U形的胡桃木衣櫃,櫃上,櫃門和抽屜兩邊對稱。牆上,塗著深藍的漆,安著幾個白色壁燈。三七心底盤算著,這個衣癡,到底花了多少錢才供得起來?
那十一嫣也不回頭,向壁吩咐:「菊三七,你幫我挑一款衣服。」三七不解地眨眼,以為自己耳朵聾了。三不知地問:「你你說什麼?」十一嫣把原話重來過。加補一句:「你挑哪件,我就穿哪件。」瞧她臉上,端莊斂容樣兒,不像是鬧著玩兒。
菊三七走到許多時鮮貨色跟前,大睜著眼瞧得眼花。不由地把手在一款賽雪的粗吊帶及膝連衣裙上停住。眼裡一亮,就待拿下來。不料腦子裡嗡地作響,驀地想起十一嫣那腿,嚇一跳,立刻逃開手去。像這種半露衣服,十一嫣就只能看著過癮了,她穿不得。
慌亂間,三七挑中一件閃光的吊帶連衣長裙。那裙,閃著緞的光感,一摸,十分地輕薄滑手,蜜雪兒牌的。那十一嫣看見挑的這件,眼中雪亮。喜愛地道:「三七,你真有兩下子!你挑的我喜歡!」一抬頭,說:「你出去一下,我把它穿起來。」
待她出現時,真個改了面貌,模樣轉瞬嫻淑許多。變做一個淑女。十一嫣抿嘴兒笑,望著三七。這回她不用問話,早從三七閃動的眼裡知道答案。說道:「菊三七,我和你相見恨晚。你家住哪裡?」
三七逃一般落下目光,霜打的茄子般,低聲地道:「我家沒人了,都散了。」十一嫣眼巴巴盯著看,吃驚地問:「怎的散了?」問著,輪椅走前來,把他手一抓,搖著道:「你說!我想知道。」
三七耷拉下頭:「都死了。丟下我一個。」
呆了半晌,鳳眼陡地濕成一片,掉下淚來。喃喃地道:「三七,我這樣子就夠可憐的了。誰想,你連一個親人沒有。你比我可憐得多!」說起「可憐」這字眼,一片酸楚湧心塞眼。猛地抱住三七,把臉按到胸前,梨花帶雨地,悲慟起來。
哭過了,十一嫣跟他說起正事來。說:「三七,我訂的紅血藍信鴿,本意是拿來跟城裡的一個已婚男人通信用。那個男人追得我好緊。」停頓一會,盯著三七,又說:「我呢,一時寂寞無聊,想試試新鮮,就答應他。」說著停了許久,才道:「如今我決定打退堂鼓了,那找死的臭男人,想打本小姐的主意,門都沒有!」
三七問:「這一來,紅血藍鴿不是派不上用場了?」十一嫣莞爾一樂,歪脖反問:「怎麼派不上用場?
「你告訴我你跟誰。」
盯著三七,說:「跟你!」
大驚失色,不信地道:「跟我?!」
「不可以嗎?」
「我和你並不熟。」
「一回生,二回熟。」這女子的特點本就是說一不二的。
「就這麼定了。我和你已經是朋友了。三七,你給我寫信!」說著嫵媚地一笑,說:「飛鴿傳書那美滋味,你還沒體會過呢。到時,你會跟我一樣,迷上它。」
菊三七點頭,嘴裡冷丁地冒出一句來:秋小姐,我有女友了.」
怔了一會,女子蠻口地道:你有女友管我腿事?你們男人真不是東西!一想就想歪了.告訴你三七,你若要打本小姐的主意,門都沒有!」說著,氣恨恨的.輪椅一轉,出溜得沒了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