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隊 第六卷 第十八章 天地男兒
    報告,五九八團黃景升副團長剛剛來電,該團特務排城北容克岡軍用機場!大概只需要一個小時,就能趕到機場,支援工兵團作戰!」

    聽著作戰參謀的報告,看著眼前的作戰沙盤,戴安瀾師長瞪大了雙眼,他霍然轉身,瞪著那名作戰參謀,放聲叫道:「黃景升這是在幹什麼,他也是一個老兵了,他應該知道,就算我調派了其他部隊支援城北機場,援軍也至少需要三個小時才能趕到←的特務排只有幾十號人,就算是趕到那裡又有什麼用,這不是羊入虎口嗎?傳我的命令,告訴黃景升,他們的任務是死死守住鄂春克陣地,不讓敵人攻克同古城外圍正面陣地,其他的事情,不用他去理會,立刻把特務排給我攔回去!」

    接到這個命令的黃景升,把傳令兵叫到自己的面前,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騎上我的馬,否則的話你就算是跑死了,也絕不可能追上雷震和他帶的那批小兔崽子!」

    傳令兵騎著黃景升交給他的棗紅色戰馬,沿著雷震他們走過的路全力飛馳,在道路的兩側,他看到了隨手丟棄的水壺,看到了掉落在路邊,甚至還被人從上面踩了一腳的長條形乾糧袋,看到了特務排官兵慣用,平時連讓別人摸一下都有些捨不得的美國進口單兵鏟。就是在雷震他們飛奔而過的路上,到處都是被他們為了減輕負重,而丟棄到道路兩側的裝備。

    足足追了二十多分鐘。傳令兵才終於看到了特務排地背影。

    聽完黃景升和戴安瀾的命令,雷震伸手甩掉額頭上滲出的汗水,沉聲道:「請你代我轉告黃副團長和師長,敵人是從我們五九八團的眼皮子底下鑽過去的,我們五九八團就有責任去支援容克岡機場。我們一個排是少,但是……說到羊入虎口,就算是死,我們也要用自己頭上的角。從他們這頭老虎的嘴裡。撞它一顆牙齒下來!!!」

    當聽到傳令兵從雷震那裡帶回來的話。黃景升笑了,他用力拍著戰壕前面,已經被炮彈片打得千瘡百孔地沙包,放聲叫道:「說得好,把他說地話,全部如實向師部匯報,再發上我地一句話……誰是羊…是老虎,還***說不定呢!」

    聽到雷震的回復,戴安瀾卻沉默了,看著面前代表了整個同古城戰場的沙盤,在心裡默默記算著戰場上正在發生的一切,過了很久,戴安瀾才低聲道:「雷震,壯哉!謝晉元。惜哉!」

    「你們是哪部分的?」

    衝在最前面的雷震霍然止部←「嘩啦」一聲拉開了槍栓,而緊跟在雷震身後,已經跑得全身大汗淋漓。卻依然沒有散亂隊型地特務排官兵,也在第一時間搶佔了附近幾個視野良好,又能得到足夠防禦的火力點。

    就在雷震和特務排如臨大敵的注視中,一百多個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大半人就連武器都不知道丟到哪裡的中國軍人,出現在他們的面前。這些人面對幾十支只要雷震一聲令下,半分鐘內就可以把他們全部擊斃的衝鋒鎗,面對特務排這樣一支殺氣騰騰的部隊,看他們臉上露出來的表情,卻好像是和親娘走丟地孩子終於又看到了親人,一百多個聲音,更像是受過專門地編演般,異口同聲的叫道:「對面的兄弟不要開槍,我們是工兵團地!」

    看著這些臉上沾滿了汗水和泥土,可能是因為跑得太急太猛,一次次摔倒所以膝蓋部位和手掌都滲出絲絲鮮血,但是除了狼狽一點,粗氣喘得急了一點之外,卻幾乎沒有人受了什麼重傷的工兵團軍人,雷震的雙瞳突然縮成了最危險的針芒狀,因為在這些工兵團軍人剛才跑過來的路上,他赫然看到了一枝槍,一枝拉開槍栓就能射出子彈,本來應該在這片戰場上幫助中國軍人保家衛國,現在卻被人隨手象垃圾一樣丟到路邊的槍!

    雷震手中已經垂下來指向地面的衝鋒鎗,再次揚起,他瞪著眼前這一群不知道跑了多久,一停下來就有大半人不由自主一屁股坐到地上,不停喘著粗氣,更像是被十幾個大漢輪姦過般,全身還在微微發顫的工兵團軍人,放聲狂吼道:「告訴我,你們是不是從戰場上逃跑了,你們是不是當了逃兵了?」

    聽著雷震的怒吼,那一群工兵團的軍人全部都驚呆了。就是在他們面面相覷中,雷震猶如驚雷炸響的怒吼,繼續狠狠轟進了他們的耳朵裡:「說,你們是不是逃兵?!」

    沒有人能回答雷震的問題,也沒有人敢迎視著雷震那雙幾乎要噴出火焰的雙眼←們當然是逃兵!如果不是逃兵,為什麼會丟棄自己的陣地,丟掉了自己的武器,慌不擇路的跑向了五九八團駐守的鄂春克方向?

    瞪著這群臉色越來越蒼白的工兵團軍人,雷震伸手指著容克岡軍用機場的方向,厲聲喝道:「懦夫!我告訴你們,如果我是你們的長官,如果我是督戰隊,我早把你們這群把軍人臉面丟光的懦夫全斃了!」

    「就你不怕死,就你敢和敵人拚命,就你才是五尺高的漢子?」

    面對雷震的怒斥,終於有人說話了,在那一群逃兵中間,有人梗著脖子,用帶著哭意的聲音,嘶叫道:「我們一群大老爺們跑到緬甸,不是為了丟人來的,我們也想和敵人拚命啊,可是敵人不知道咋的,就突然鑽出來,兄弟們全被打亂了!我們都是老兵,都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想活下去,最好的辦法絕不是逃跑,而是和敵人去拚命,但是當兄弟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團長已經帶頭逃跑了!一看到團長跑了,副團長。營長都跟著跑了,我們這些大頭兵,就算是想拚命,想反擊,可是沒有軍官帶領,新兵也跟著逃跑,最後就連老兵們也被捲在了裡面,我們又有什麼辦法?」

    「少和我說廢話!」

    雷震伸手指著遠方容克岡軍用機場的方向。放聲狂喝道:「我現在就是帶領部隊去支援那裡。我相信還有更多地援軍正在向那裡集結。我們就是要從敵人手裡,把你們丟掉的陣地重新搶回來!不怕死的,就握緊自己手裡的槍,和我一起打回去!怕死的軟蛋,就扒下自己身上的軍裝,自己想辦法滾回家去吧!」

    說完這些話,不再理會這些蒼白的臉色中。突然又重新揚起一片血紅的工兵團軍人,雷震放聲喝道:「特務排,加快行

    只用了五十五分鐘,雷震就帶著他地特務排,跑完了七千多米地山路,衝到了容克岡軍用機場附近地一片山坡上。

    團長帶頭逃跑,整個工兵團被敵人一次衝鋒就打得潰不成軍……

    雷震早已經從那些工兵團逃兵的嘴裡,得到了情報。可是當他終於帶隊突進到容克岡軍用機場。這樣一個一個小時前,還駐守著整整一個團中國軍隊的軍事重地時,雷震真的呆住了。

    因為。戰鬥已經結束了!

    一場雙方投入兵力,都達到一個團的交戰,僅僅過去了一個小時,就已經徹底結束了!而在容克岡軍用機場上,揚起的已經是最刺目的太陽旗!看著那些在機場附近來回奔跑,重新修整戰壕,已經做好迎擊中國軍隊反撲地日本軍人,雷震緊緊的捏住了自己的拳頭,因為身為一名軍人,他清楚的知道,沒有半個小時以上的忙碌,日本軍隊重新構建的防禦網,絕對達不到這個程度!

    一個團兩千多號人,面對一千名摩托化部隊外加一個中隊騎兵的聯手衝擊,最多只支撐了半個小時,就把永克岡軍用機場,一個如此重要的戰略重地,拱手交給到了敵人地手裡。

    就算這個工兵團地人是兩千根木頭,是兩千頭豬,一千多號敵人想要在短短半個小時內,把他們全部驅趕出去或砍倒,也絕對不可能完成!

    而就是在這樣的戰鬥中,工兵團不但將陣地拱手讓給了敵人,更有大約四百多人,成了日本軍隊的俘虜。側頭看了一眼一路跟著他們,同樣趴在小山坡上地工兵團士兵,雷震的心裡突然又有了一種欣慰,至少這一批他半路截下來的逃兵,明明知道回來就要面對十倍於己的敵人,還是一個不少的跟著他,重新回到了這裡!

    就像是剛才那個士兵說的那樣,他們中間絕對不缺乏敢於和敵人拚命的勇士,但是面對主帥逃跑,整支軍隊沒有了靈魂,面對所有人都抱頭鼠竄這種潮流,他們就算是心有餘也力不足,最終也能隨波逐流罷了。

    直到這個時候,雷震才真正對「一將無能,累死三軍」這句話,有了最深刻的理解。

    五九八團有了黃景升這種能夠慷慨激昂,說出「成功雖無把握,成仁卻有決心的」將領,就能在鄂春克陣地上,頂住日本兩個聯隊的反覆攻擊;而工兵團,就算是裝備不夠精良,訓練不夠嚴格,畢竟也是二百師的部隊,但是有了李樹正這樣一個槍聲一響,就帶頭逃跑的團長,他們面對一千多名敵軍的突襲進攻,就連一個小時也支撐不住!

    雷震望著容克岡軍用機場上,那高高昂起的太陽旗,他慢慢捏緊了自己的拳頭。過了很久,他才低聲道:「任務失敗!我們……撤退!」

    如果工兵團團長李樹正,還帶領部隊在這裡拚死抵抗,就算是猝不及防,憑借地利優勢,他們至少也可以抵擋住敵人的幾次衝鋒。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這支人數只有幾十的特務排,第一個趕來參戰,就算是不能改變戰場格局,卻可以成為一針強心針,注入到每一個工兵團兄弟的身體裡。

    但是現在,工兵團這個主體已經沒有了,他們這支強心針,已經失去了最基本的意義,就算是雷震真的不顧一切發起衝鋒,也只能像戴安瀾師長說的那樣,頂多是羊入虎口。為佔領容克岡軍用機場地敵人,再多添上一筆小小的功勞罷了。

    當雷震帶著一身疲憊和任務失敗的失落,返回五九八團防守的鄂春克陣地時,雷震再次驚詫了。

    在早晨日本空軍和炮兵,對鄂春克陣地進行了長達兩小時的不間斷轟炸,按照常理來說,緊接下來的,必然就是陸軍部隊最強烈猛攻。可是從今天早晨開始。日本軍隊突襲同古城北側容克岡軍用機場。從另外兩個方向對著同古城外圍發起猛攻,可是從炮擊和轟炸過後,已經有幾個小時了,日本軍隊卻一反常態的沒有對同古城正面的鄂春克陣地發起攻擊,就連騷擾性質地佯攻都沒有!

    鄂春克陣地上,竟然陷入了一種自同古城保衛戰開始以來,前所未有地奇異平靜。

    黃景升就站在陣地最前沿地一個戰壕裡。拿著一隻望遠鏡,一直觀望著河對岸的敵人,無論身邊的警衛員如何勸說,也不肯離開這片隨時可能遭遇敵人狙擊的最前沿陣地。

    聽著身邊傳來熟悉的腳步聲,黃景升頭也沒有轉,只是把自己手中的望遠鏡,交到了雷震的手裡。

    沉默了半晌,黃景升突然問道:「雷震。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

    「不錯!」

    「我地意思是。你覺得,我的膽子大嗎?」

    正在通過望遠鏡觀查敵人陣營的雷震,扭過頭略略驚詫的望了一眼黃景升。道:「黃大哥你身為副團長,卻喜歡充當敢死隊隊長的角色,總是要衝在第一線,就連團長和師長,都私下裡提醒過你,在戰場上身為陣地最高指揮官,千萬不能太過於拚命。我想黃大哥你的膽子要小,在這個世界上,大概就沒有人膽大了吧?」

    「是啊,」黃景升點頭,輕歎道:「我一向認為自己的膽子夠大,我五歲時就敢拿著兩尺長的蛇把玩,並拿著它追著嚇唬女孩。八歲地時候,我就能打得兩個比我大幾歲地男孩,哭著跑回家向他們娘告狀。認識我的人,都說我是一個傻大膽,說白了就是那種缺心眼,根本不知道怕是什麼東西的人。」

    聽著這些話,雷震不由笑了,看來他和這位黃景升大哥一樣,都有一個稱不上「優秀」,卻絕對值得回憶地童年啊。

    「可是……」

    說到這裡,黃景升略略一猶豫,但是他還是誠實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今天我卻突然怕了。怕得厲害,怕得要命!怕得就算是太陽一直照在我的身上,我還是覺得全身發冷,直到你站在我的身邊,我才覺得好過了一些!」

    雷震默默的點了點頭,事實上他能表現得這麼鎮定,還不是因為黃景升同樣站在他的身邊?

    敵人明明在今天,已經對同古城外圍陣地,發起了前所未有的猛攻,但是卻放過了鄂春克正面戰場,就連他們每次發起衝鋒前,都必然在前面打頭陣,幫助士兵抵擋子彈的坦克和裝甲車,都遠遠的停在河對岸。

    而那些距離鄂春克陣地最近

    軍隊士兵,也許已經接到了什麼命令,甚至可以好整樹蔭下面,脫掉了身上的軍裝,露出了他們並不算強壯的胸膛,有些人甚至乾脆躺在草地上,用衣服蓋在了自己的臉上,看他們的動作,似乎真的已經在一片陽光燦爛中,陷入了甜甜的沉睡。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這片在短短幾天時間,承受了太多戰火,吸融了太多鮮血與生命的土地,有了短暫而難能可貴的平靜。

    但是,迎著那不斷吹拂而至的季風,感受著照曬在身上,暖洋洋的日光,無論是黃景升還是雷震,心裡揚起的,都是一股近乎毛骨悚然的寒意。

    「雷震,你說那個叫竹內寬的狗屁中將師團長,接下來會怎麼做?等待空軍和炮兵準備好後,繼續對我們第二道防線發起不間斷攻擊?乾脆違反日內瓦條約,向我們陣地發射毒氣彈?組織信奉武士道的瘋子,弄上一支數量超級龐大的敢死隊,用人命把我們的陣地硬填平了?對了,不是昂山帶領的『緬甸獨立義勇軍』也加入了他們陣營嗎,竹內寬會不會為了保存實力,先把昂山推到前面當炮灰……」

    黃景升不停的說著。但是每說出一個想法,不等雷震回答,他就自己先搖搖頭,否定了這個構思,而雷震就站在他身邊,不發一言地靜靜聽著。黃景升就這樣整整說了二十幾分鐘,搖頭了二十幾分鐘,最後黃景升這樣結束了自己的自問自答。「這些對我們都有用。但是似乎沒有一種辦法。可以一舉擊破我們的防線。」

    「在地震來臨前,動物都會有異狀,經常在死亡線上掙扎,就算看不出危險的本質,但是我們的內心深處,仍然有一口鍾在不停的狂敲,在提醒我們要小心行事。」雷震輕聲道:「現在你我心裡的警鐘都在狂鳴。明明知道眼前的一切太不正常,但是我們卻想不到原因,當然更不可能找到解決地辦法,所以我們才會害怕。要知道最猛烈暴風雨即將來臨地前夕,往往是最平靜地。」

    「雷震你說,如果那個竹內寬真的有什麼殺手鑭,我們能不能撐住?」

    「撐不住也得撐!如果真的撐不住,我們五九八團就完了。二百師也完了。這次緬甸遠征,也完了。也就是明白身上的擔子,明白牽一動百的道理。黃大哥你才怕了。」

    說完這些話,雷震和黃景升一起閉緊了嘴巴,他們再也沒有交談,就那樣並肩,站在距離敵人最近的戰壕裡。一時間,在他們的身邊,只剩下季風刮過山坡上地雜草和大樹,帶來的沙沙聲,中間還摻雜著他們彼此呼吸的聲,還有在他們胸膛裡面,那兩顆同樣有力,同樣熾熱,更帶著相同理想與意志的心臟,依然在癡癡的跳動。

    在這個時候,雷震突然想到了小時候,看到的那兩頭牛,那兩頭面對飢餓的狼群,為了活下去,而彼此緊緊相依,把它們最鋒利的角各自對外,又各自保護住對方致命要害地牛!

    在這個時候,黃景升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在他地臉上揚起了同時包融了懷念、幸福與悲傷的奇異表情。

    就是在一次不經意的扭頭對望中,他們彼此在對方地眼睛中,看到了一絲幾可分金碎石的精光,更看到了濃濃的關懷與友情。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突然從兩個人的心頭同時揚起,也許是心有靈犀,他們的想法是如此的相同:「有這樣的兄弟,真好!」

    他們兩個人就這樣一直站在最前沿的戰壕裡,彼此慢慢從對方身上吸汲著溫暖,不知道過了多久,雷震突然道:「對面敵人好像有動靜了。」

    「嗯,看起來他們終於要進攻了。」黃景升道:「不知道為什麼,明明知道他們一開始進攻,就是猛攻,就是激戰,我心裡卻揚起了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

    雷震遠遠望著從敵人軍營裡走出來,似乎正準備對鄂春克陣地發起進攻的步兵,微笑道:「那是因為只要他出招,我們就可以見招拆招,還可以針鋒相對,總好過站在這裡亂猜,自己嚇唬自己!要知道,人嚇人,可是能嚇死人啊!」

    手裡拿著望遠鏡,一邊觀查敵情,一邊點頭微笑的黃景升,身體突然凝滯了,而他拿著望遠鏡的雙手,更不能抑制的微微顫抖起來。

    「雷震……」

    黃景升把望遠鏡遞給了雷震,就連他的聲音,在這個時候,也開始顫抖起來。

    當雷震把望遠鏡架在自己的眼前,終於看清楚那支人數不過幾百人的部隊時,他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從日本軍營裡走出來,準備進攻鄂春克陣地的「敵人」,充其量不過四百五十多人,他們以十一人為一班,排成了一支支橫隊。這些奇特的部隊,除了班長手裡拿的是一挺俗稱「歪把子」的輕機槍之外,其他人手裡拿的武器,不是步槍,赫然是一根根三尺多長的木棍!

    「你不用分辨了,」站在雷震身後的鬼才終於開口插話了,在這個時候,這位擅長口技,能夠將任何人的聲音模仿得惟妙惟肖的天才人物,聲音中有的是說不出來的苦澀,「那些臉孔,有些我認得,他們都是工兵團的兄弟!如果我沒估計錯的話,他們應該是日軍奇襲容克岡軍用機場時,沒有來得及跟著李樹正一起撤退,被日軍俘虜了。」

    這些工兵團的軍人。如何到了日本軍隊地陣營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雷震的注視下,這些手裡只拿著一根木棍,每個人的手臂,都被一根繩索,像串螞昨一樣緊緊縛成一串的中國軍人,竟然排成了橫排。對著鄂春克陣地緩緩走過來。在他們的中間。有人稍稍流露出反抗的意味。手裡平端著輕機槍的班長,抬起手中地輕機槍就是一梭子彈,當著所有人面,將反抗者打成了一個馬蜂窩。

    就是靠這種方法,在機槍和刺刀地威逼之下,四百多名中國軍人,走在了最前方。而在他們地身後。緊緊跟著的,就是日本軍隊。

    不知道是日本軍隊「教導」的結果,還是這些中國軍人為了保住性命,自發自覺的智慧釋放,距離鄂春克陣地還有幾百米,四百多個人就齊聲高喊聲來:「不要開槍,我們是自己人!不要開槍,我們是自己人……」

    先是轟炸。再是奇襲容克岡軍用飛機場。最後將俘虜的工兵團官兵押到前線,逼他們

    前方……直到這個時候,雷震才知道←們面對的,在戰鬥還沒有開始前,就已經接連設計了幾布棋路,一步步把他們逼向絕境的戰略高手!

    驅趕俘虜走在最前面,攻擊敵人地陣地或城池,這種最殘無人道的戰術,曾經為中國打下一片大大疆土,勢力擴張到藍色多瑙河的成吉思汗部隊,就經常使用。防守的軍隊,面對自己夕日的戰友甚至是家人,只要是心志稍稍動搖,無法做出反擊,緊跟其後的蒙古軍隊就會勢機佔領陣地或城池。而如果將領不顧同胞死活,強行下令發起進攻,所屬部隊士氣必然會落到最谷底。

    而這種敵強我弱的防禦戰,拼的就是軍隊地士氣與凝聚力,一旦這兩樣東西沒有了,戰爭也可以說已經到了尾聲。

    只要看看黃景升那雙瞪得大大地,卻幾乎找不到視線焦距眼睛,就可以明白,竹內寬的這一招已經狠狠命中了這位驍勇善戰的指揮官軟肋!雷震斷然道:「鬼才,立刻通知特務排全員集合,接替最前沿防線。」

    「是!」

    鬼才調頭要走,可是他突然發現自己地衣袖被人拉住了,拉住他的人是黃景升。緊緊拉住鬼才,黃景升直勾勾的盯著雷震,問道:「你想幹什麼?」

    「那些工兵團的軍人,在日寇奇襲容克岡時,他們明明有一戰之力,卻舉手投降,成為了敵人的俘虜,在那個時候,他們已經沒有資格再成為二百師的軍人!現在他們明明知道往前走,也許能活命,卻會把敵人進入陣地……」

    黃景升打斷了雷震的話,「告訴我,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陣地絕不能失守!」雷震咬著牙道:「竹內寬的這記殺手鑭,我雷震接了!」

    「你怎麼接?告訴我,你怎麼接?」

    黃景升突然用力揪住了雷震的衣襟,他一邊用力晃動,一邊放聲狂叫道:「你聽清楚了沒有,你睜大眼睛看清楚了沒有?那些手裡拿著一根木棍,沒有任何戰鬥力,對我們更沒有任何敵意的人,是我們的兄弟,是我們工兵團曾經在一口鍋裡吃飯的兄弟,我們現在還能活著,就是因為面對敵人的轟炸和炮擊,我們可以躲在工兵團兄弟建造的防禦工事裡啊!雷震,我一直以為你和我一樣,是一個有俠義心腸的熱血男兒,我,我,我,我我看錯你了!」

    「我聽清楚了,我也看清楚了!」

    面對暴怒如狂的黃景升,雷震的聲音,卻突然得變得幽幽冷冷起來,「黃大哥你要搞清楚,他們是軍人,軍人!軍人的天職,就是在戰場上浴血奮戰保家衛國,而不是在戰場上被敵人俘虜,就轉身帶著敵人,向自己軍隊的陣地上爬!如果他們只是普通的民眾,面對死亡的威脅做出這樣的事情,我還可以接受和原諒,但是對於一個軍人來說,這樣的行為,已經無異於是叛國!我就算是下令射殺,也只是處決叛國者罷了。」

    「叛你媽個頭!」

    黃景升揚起右拳狠狠打到雷震的臉上,他這一拳直直把雷震打得倒退出五六步遠,黃景升霍然拔出自己的配槍。指著雷震,放聲叫道:「什麼叫對於一個軍人來說,這樣地行為已經無異於叛國,雷震,你告訴我,如果我用槍指著你的腦袋,要你去做一些平時不願意做的事情,你會不會去做?」

    雷震伸手擦掉嘴角淌出來的血絲。一步步走到了黃景升的面前。然後伸手抓住黃景升手中的槍。把槍管直接挪到了自己的額頭上,他直直盯著黃景升的雙眼,沉聲道:「小是小非隨機應變,大是大非,寧死不屈!如果黃大哥非要阻止我射殺工兵團地戰俘,那你就乾脆一槍斃了我!」

    迎著雷震那雙深隧得幾乎看不到盡底,卻散發著一股大丈夫氣概。當真是坦坦蕩蕩俯仰天下地眼睛,黃景升真地呆住了。

    「雷震我知道你怕死,我也知道你是個英雄,可是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和你一樣不怕死,是英雄吧?」

    黃景升拋掉自己的手槍,他再次用力抓住了雷震,他抓的是那樣的用力,用力得就好像是一個快要溺死的人。在水裡抓到了一根可以救命的木頭←嘶聲叫道:「你看一看,那不是四五個人,是四五百號人←們每一個人都不是石頭裡蹦出來的,都有爹娘要去奉養啊。你有沒有辦法,讓我們即可以守住陣地,又能救他們一命?我知道如果放任他們帶著日本上走上陣地,可能我們二百師就會全軍覆沒,但是……」

    「雷震,我求求你,救救這些兄弟吧!」

    在放聲狂吼中,黃景升這位從雷震一進入軍營,就對他照顧有加地大哥,這位在戰場上面對敵人,以副團長的身份卻總是衝鋒最前,當真稱得上驍勇善戰的軍人、爺們,當著鬼才的面,當著站在前沿戰壕裡的所有軍人面,竟然雙膝一軟,狠狠跪倒在雷震面前←昂著自己的頭,死死盯著雷震的眼睛,嘶聲道:「我可以接受自己的部下和兄弟在戰場上為國盡忠光榮戰死,但是我真地無法接受,讓自己地部下,去屠殺在戰場上被敵人俘虜的兄弟這樣的事,雷震,你要明白,一萬人是命,四五百人,也是命啊!」

    「大哥你這是在幹什麼?」

    雷震真地驚呆了,這可是他最尊敬的大哥,他雷震又有何德何能,能受得起黃景升這樣一個男人,這樣一個軍人的跪拜大禮?雷震拼盡全力想要把黃景升拉起來,可是黃景升卻伸手死死抱住了他的雙膝,無論他如何用力,不要用說是把黃景升拉起來,就連自己想跪下去都無法做到。

    就在這種情況下,黃景升的話,繼續轟進了雷震的耳朵裡:「雷震,我知道你搶著帶領特務排,去防守第一次防線,是想把屠殺同袍兄弟的罪名,背到自己的身上。你是想替我這個大哥,做出最難的決定,甚至是替我這個大哥,接受軍事法庭的審判,被萬眾唾罵啊!你的心意我全都知道,但是……雷震你這麼聰明,平時無論有什麼我想破腦袋,也想不通想不透的難題,你總是能很快的找出解決的方法,你總是能給我驚喜,你總是讓我覺得很值得依靠,今天你就不能再好好想想,看看還有沒有其他辦法,讓我們可以既守住陣地,又能搶回那批兄弟嗎?雷震,我跪在你的面前,就是代那四五百個兄弟

    四五個兄弟的家中父老,求你手下留情,留你救他們啊!!!」

    聽著黃景升用前所未有的聲音和態度,在請求他救那些手裡拿著木棍,正在向五九八團駐守陣地逼進的四百多人一命,如果可以的話,雷震真的想點頭答應。但是,他清楚的知道,縱觀人類歷史文明的推進卷軸,不知道有多少名將曾經在戰場上使用過這種慘無人道的攻堅戰術,也不知道有多少名將,在面臨這種戰術時,因為一念之仁,敗邦亡國!他雷震只是一個後生小子,又有什麼方法,能夠超越歷代名將,在不付出任何代價的情況下,破解這樣一個必殺死局?

    「那些兄弟被日本人用槍逼著,可是他們仍然想辦法走得很慢,我看從河對岸走上陣地,還至少需要二十分鐘,在這段時間我們一起群策群力,應該能找出辦法。」

    看著聽到自己的話,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地黃景升。雷震雙手用力,把黃景升從地上拉了起來,就在黃景升嘴唇嚅動,想要再說什麼的時候,雷震的右手,已經斜斜砍到了黃景升的頸部。

    伸手抱住身體軟軟倒在自己的懷裡的黃景升大哥,雷震環視全場,放聲道:「大家都看清楚了。堅持對工兵團俘虜開槍的人。是我雷震。不是黃景升副團長!黃景升副團長不是沒有想阻止我,但是卻被我打暈了,帶領特務排開槍的人,也是我雷震,將來上面是獎是罰,是殺是縱,全是我雷震擔著。和黃景升副團長沒有半點關係!」

    把黃景升珍而重之地交付到警衛員地手裡,雷震轉頭望著已經通過臨時建成地浮橋,走到這片河岸上的工兵團官兵,雷震沉聲道:「鬼才,立刻通知特務排,到這裡集結!」

    鬼才第一次在戰場上,沒有立刻執行雷震這位亦師亦友的上司命令,他低聲道:「師父。大哥。排長,你要明白,這個命令一下。無論同古保衛戰最終如何收場,也不管軍事法庭如何判決,痛失親人的家屬不會原諒你,國人不會理解你,芸芸眾口更會讓你變成一個秦儈般應該遺臭萬年受盡萬眾唾罵的人物。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值與不值,不是軍人應該考慮的問題,我需要衡量地,是該與不該。至於後世公眾會如何評價我雷震這個人,」雷震昂起了自己的頭,他盯著天空中一縷隨風而舞,帶著說不出來的寫意與逍遙的白雲,輕聲道:「雖然千萬人,吾獨矣!」

    鬼才用最尊敬的目光,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他輕輕吸著氣道:「師父,你不會孤獨,如果將來你注定要被打入十八層地獄,還有我這個徒弟陪著你!」

    「我真的很慶興,能成為您的徒弟,以前我跟您學的是兵法,是戰略,可是在今天,您教會了我,如何去當一個真正地男人。謝謝了,師父,謝謝了,大哥,謝謝了,排長!」

    說完這些話,鬼才對著雷震認認真真地敬了一個軍禮,然後頭也不回的走開了,他不能不快一點離開這裡。

    「我是搞怪的鬼才,我是整死人不償命地鬼才,我是損人不利己的鬼才,我這樣的人物……」鬼才揮手從自己的臉龐上帶過,用最可能自然的動作,掃掉了眼角的一些東西,「我這樣的人物,怎麼可能會流馬尿呢?就算是真的有,也一定是眼睛裡吹進沙子了。」

    站在戰壕裡,望著那些在日本人的槍口威逼下,越走越近的工兵團軍人,特務排的官兵,已經可以隱隱聽到他們絕望的哭叫,看清楚他們臉上一次次流出來,卻連伸手去擦都不敢的淚痕。明明知道手裡的只是一根沒有任何意義的木棍,可是為了能多活幾分鐘,他們還必須要象舉起步槍一樣,把木棍斜斜舉起。

    看著他們排成一排,向前挺進的動作,當真是有著說不出來的滑稽,偏偏又帶著說不出來的殘酷℃著一點點向五九八團陣地靠攏,這些人的腳步也越來越慢,無論如何,他們畢竟是中國軍人,他們都清楚的明白,如果這樣帶著身後的日本軍人走上鄂春克陣地,將會對二百師帶來如何不可逆轉的後果。

    看著那一個個被串在一起,臉上沾滿了淚水和鼻涕,當真是說不出來的可憐的同袍,站在雷震身邊的孫尚香,突然問道:「雷震,如果我也站在對面的隊列裡,你會不會想辦法救我?」

    聽到這個問題的兔子,脫口道:「我會!」

    孫尚香搖了搖頭,她的雙眼仍然盯著雷震的臉,鍥而不捨的道:「雷震,告訴我你的選擇,無論是什麼答案,你只需要告訴我你心裡的第一個想法就行。」

    雷震道:「我不知道!」

    孫尚香的臉上,有點失望,也有幾分淡淡的歡喜,已經把專注力都投放到那些越走越近的中國軍人和日本軍隊身上的雷震,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去分析孫尚香突然問出這個問題的用意。只有鬼才在一邊,帶著一絲詭異的笑意,對著孫尚香挑起了一根小拇指,在那裡晃啊晃的,直到晃得孫尚香順手抄起一枚沒有拉開保險地防禦型手榴彈。把它毫不留情的狠狠砸到了鬼才身上。看到鬼才痛得滋牙咧嘴,對她做出連連討饒的動作,孫尚香才露出了一絲「算你小子識相」的表情。

    就在孫尚香和鬼才的小動作中,那批工兵團被俘虜的軍人,也慢慢走到了距離鄂春克前沿陣地,只有一百五十米的位置上,一步步計算著彼此的距離,雷震地右手。也緩緩地舉起。

    「記住。這種事情。要麼不做,要做就要做得徹徹底底。」

    在大山裡孤獨了生存了幾年時間,用自己地雙手和風霜雨雪去戰鬥,用自己的雙手和野獸去搏殺,見慣了大自然適者生存法則的雷震,夠狠!

    「一旦我下令開槍,你們首先要攻擊的目標。就是那四百多個把敵人引上陣地的俘虜,而不是在他們身後的日本軍人。日本軍人想逃跑,可以,但是那些俘虜,絕對不能放任一個衝上我們的陣地,也不能讓他們再逃回日本軍隊地營地!」

    所有聽到這個命令的特務排官兵,除了鬼才和羅三炮還能保持冷靜之外,所有人的臉色當時都變了′然他們都明白。如果先是痛下殺手。再讓這麼一批人僥倖逃回軍營,一旦他們群起抗議讓流言傳遍整個軍營,無論是對雷震本人。黃景升,

    團,還是二百師,都將會演化為致命的重創,但是對下達格殺勿論不留一個活口的命令,雷震也的確是太狠一點!

    「竹內寬,我必須要承認,你是一個玩心理的戰略大師。你先用最密集的轟炸,宣示出你們今天必然要對鄂春克陣地發起最猛烈總攻。你已經成功調集我們所有注意,讓我們地精神狀態始終處於最緊張狀態,卻又故意玩了一手欲擒故縱,因為你清楚地知道,你越是平靜,越是按兵不動,我們這些指揮官就會越緊張,當一個人緊張的時間過度,再面對是否射殺己方戰俘,這種道德與軍人天職相違背的難題時,很可能會做出錯誤地判斷,甚至會因此產生暫時的精神失控!」

    盯著那批越逼越近的戰俘,雷震在心中低聲道:「你發現二百師最強大的地方,就在於同仇敵愷的旺盛士氣和意志力,你就想通過這個方法,打擊我們的士氣,弱化我們的抵抗意志。但是,賭上萬眾唾罵,你的這套計劃,到此為止!」

    「兄弟們,我不需要你們的原諒,就請你們,先走一步吧!」

    雷震的心念轉動,而他的右手也狠狠劃下,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聽到了一聲熟悉的狂吼:「兄弟們,衝鋒!」

    雷震霍然轉頭,那個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面,帶著警衛排和一營二連,衝出陣地的人,不是剛才被他擊暈的黃景升大哥又是誰?

    黃景升手裡拎著一支湯姆森衝鋒鎗,他一邊撒腿迎著工兵團的俘虜飛奔,一邊伸直了脖子,狂叫道:「趴下,趴下,快趴下,你們***真的想死嗎?!」

    一群被日本軍隊俘虜的工兵團官兵直到這個時候才如夢方醒,他們就像是被推倒的骨牌般,一連串的撲倒在地上,當敵我雙方中間這條阻隔的屏蔽終於消失,雙方幾乎在同時,扣動了手中武器的扳機。

    「還愣什麼,火力支援組壓制敵人機槍,其他人跟我上啊!」

    在片刻的驚愕後,雷震第一個清醒過來,他拎著衝鋒鎗,第一個跳出了戰壕,衝向了已經跑到工兵團俘虜身邊,拔出匕首為他們割斷繩索的黃景升,就在這一片混亂,一片彈雨紛飛中,雷震猛然聽到了一個中國士兵伸直了脖子,拼盡全力喊出來的話:「小心,我們中間混著敵人……」

    那個英勇的士兵,話沒有喊完,一支匕首就從背後割斷了他的氣管。而幾乎是在同時,已經衝到這些中國軍人身邊,放下手中的衝鋒鎗,用力為他們割斷身上繩索的黃景升,臉上的表情猛然凝滯了。

    黃景升低下頭,不敢置信的望著自己的小腹,就是在那裡,就是一個他剛剛割斷繩索,解放了對方雙手的同胞,轉手就把一柄匕首捅入了他的身體。鮮血順著匕首上深深的血槽,迅速從黃景升地身體裡流淌出來。在揚揚灑灑中,滴落到了他們腳下這片不知道被炮彈炸翻了幾次,已經徹底變成一片焦土的大地上。

    「黃大哥!」

    看著跪倒在地上,臉上揚起了一片蒼白一片絕望的黃景升,雷震想放聲哭嗥,雷震想嘶聲狂吼,酸酸楚楚的感覺,一次次重重撞擊著雷震的心臟。頂在他的喉嚨上。讓他只覺得呼吸困難。讓他只覺得就連自己的心臟都被那柄刺刀給生生捅穿了。

    但是在這個時候,身為一名訓練有素,在戰場上不斷磨練出來的職業軍人,雷震地眼淚根本沒有辦法從眼睛裡流出來,因為他地身體清楚地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只要眼淚一流出來。雷震必死無疑!雷震想要憤怒想要瘋狂,但是他的理智卻頑強的佔據著他的大腦,讓他保持了一種比這個世界上任何一種酷型都更為痛徹心扉的清醒!

    雷震在這個時候,只能用最快的速度,衝向了黃景升。

    「雷震,不要過來!」

    但是黃景升的怒吼,卻讓雷震停下了自己地腳步。

    「殺黃景升的仇,黃景升自己來報!」

    嘴裡說著當真是前無古人。也許也後無來者的宣言。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注視下,小腹被人生生捅進去一柄匕首的黃景升,用自己的左手死死卡住了對方握住匕首的手。而他的右手一伸,直接掐住了對方地喉嚨。

    「想殺我黃景升,你還差得遠呢!」瞪著眼前這個被他掐住喉嚨,轉眼間已經悶得臉色發紫地敵人,黃景升怒叫道:「你怎麼只捅我的小腹,這樣怎麼能捅死人?你應該直接對準我的胸膛刺,你夠種就直接一刀刺穿老子地心臟啊!別人是敢死隊的死士,你也是死士隊的死士,怎麼連殺人都不會?看看你這個鳥樣,信不信老子一隻手就能像捏小雞一樣,把你活活捏死?你下輩子,還是老老實實的呆在家裡,玩你的老婆孩子熱炕頭去吧!咦,你身上還綁著炸藥呢,你怎麼不乾脆先抱緊我,再直接引爆身上的炸藥?」

    說到這裡,黃景升突然醒悟過來,他蠻力發作,猛的站了起來,先是狠狠把已經被他捏了個半死的日本敢死隊員甩到地上,又對準對方的小腹狠狠踏了一腳,在聲震全場的慘叫聲中,黃景升深深吸了一口氣,狂喝道:「大家小心,小日本的敢死隊員身上綁了炸藥,工兵團的兄弟,想活命的,就立刻合力制服混在你們中間的敵人!」

    雷震瞪圓了眼睛,嘶叫道:「黃大哥,趴下,趴下,你***快趴下啊!」

    話音未落,就在雷震的眼前,一朵艷麗的血花,猛然在黃景升的胸膛上綻放,三八式步槍射出來的子彈,在貫進黃景升的胸膛後,生生射穿了他的身體,又從背後射出。看到這一幕,雷震貓起腰,拼盡全力向前飛奔。

    「三八式步槍的子彈威力並不大,只要沒有打中內臟等要害,就很難一槍致命,最重要的是這一發子彈打穿了身體,連摘取彈頭的手術都省了……」

    雷震一邊飛奔,一邊這樣在心裡拚命的安慰著自己,可是跑著跑著,眼淚卻終於從他的眼眶裡流了出來,因為就是在他的眼前,三發輕機槍子彈,一起落到了黃景升的身上,炸起了一個品字型的血花。

    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連中了四發子彈,已經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傷口,被打碎的內臟,混合著鮮血不停的從傷口裡流出來,黃景升只覺得一股根本無法對抗的虛弱感和暈厥感,在瞬間就擊中了

    在仰天摔倒的時候,黃景升心裡的想法竟然是:「操,三國演義裡的猛將典韋,不是身中幾十處刀傷槍傷,卻依然屹立不倒,嚇得張繡的手下,許久不敢靠近嘛,哥哥我怎麼才中了四槍一刀,就站不住了呢?難道和典韋比,我竟然差了這麼多?!」

    感受到自己的身體不斷向下飛墜,黃景升在心中暗暗歎了一口氣,他知道,以自己的身體狀態,再摔這麼一下子,那是鐵定休想再重新睜開雙眼了。

    但是黃景升的身體,卻沒有直接摔到堅硬更不知道摻雜了多少炮彈片的地面上,而是落到了一個寬闊地胸膛上。在最後的時刻,雷震畢竟還是衝到了他的身邊。

    黃景升對雷震擠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他伸手指了指自己胸膛上的槍傷,再指了指自己小腹上的刀傷。

    雷震用力點,只有和黃景升親如兄弟的他,才能用這麼兩個簡單的動作,就讀懂了黃景升想要說地話:「不要說我笨,在我中槍之前。挨地這一刀。已經足夠要我這條老命了!」

    那名敢死隊員手裡拿地。是一把刀背上帶著鋒利鋸齒的刀,而他在把匕首刺入黃景升腹部的時候,更是手腕一扭,硬是用匕首在黃景升的小腹裡,扭出了一記三百六十度旋轉。

    「你不是說沒有既能保全工兵團的兄弟,又能保住陣地的方法嗎?」

    黃景升躺在雷震的懷裡地,他的四光下巡視。看著在特務排、警衛排和其他部隊火力支援下,已經割斷了身上的繩索,向鄂春克陣地不斷奔逃,越來越多人逃出生天的工兵團軍人,黃景升的臉上緩緩揚起了一個如此驕傲,又是如此得意的笑容←先伸手指了指自己,又伸手指了伸那些工兵團的軍人,然後捏緊了自己的拳頭。

    ……

    「我黃景升地命是命。那些兄弟地命。也是命!」

    帶著得意,帶著驕傲,帶著快樂。也帶著遺憾,就在雷震的懷裡,黃景升終於慢慢閉上了自己的雙眼。看著他嘴角那縷微微上挑,揚起地無悔此生微笑,這樣的死亡對他而言,應該是一個甜美而永遠不用醒來的夢了吧?

    在這個世界上,如果人生如燈滅,那自然是一了百了,可是如果真的有陰曹地府,真的有九天諸神的話,他們面對黃景升這樣一位捨生取義的英雄,應該也會對他拱手相敬吧?

    緊緊抱著黃景升大哥的屍體,雷震的目光迅速從戰場上掃過,沒有掩體沒有緩衝,再加上到處都有引燃身上炸藥衝向中國軍人的日本敢死隊,只是短短幾分鐘的近距離交戰,衝出戰壕的五九八團官兵,包括特務排在內,就付出了超過一百五十人當場陣亡的代價,而那些衝向鄂春克陣地的工兵團俘虜,在驚慌失措之下,只知道抱頭猛跑,往往成了日本士兵的活動槍靶,能活著逃回中國軍隊陣地的,大概只有三分之一!

    以陣亡的人數而論,已經接近這批工兵團俘虜的總體數量;以陣亡的軍人質量而論,五九八團更是得不償失,以陣亡了包括副團長黃景升在內的一百多名最精銳軍人的代價,換回了一百多個面對敵人只知道舉手投降,被敵人逼著在前面開路,也不知道寧為玉碎的俘虜。也就是因為這樣,雷震才沒有把近距離衝鋒突擊解救人質,列為解決此次事件的最佳方案。

    但是黃景升卻用自己的生命,悍衛了他的軍人信條:我可以接受自己的部下和兄弟在戰場上為國盡忠光榮戰死,但是我真的無法接受,讓自己的部下,去屠殺在戰場上被敵人俘虜的兄弟這樣的事!

    雷震和黃景升,一個務實而無情,一個具有兵之俠者的風範,兩種不同的軍人風格,兩種不同的為人處事態度,到了戰場上,注定他們會有矛盾,會有分歧,至於他們究竟誰做的更正確,就留待後人去評判吧!

    抱著黃景升的屍體回到了鄂春克陣地,還沒有來得及找到一塊乾淨的濕布,擦掉黃景升臉上的鮮血和泥污,在日本軍隊的陣地中,就傳來了一陣排炮轟擊的悶響。

    第一批二十幾發炮彈落到了鄂春克陣地的防線上,可是卻沒有震耳欲聾的轟鳴,沒有鋪天蓋地的彈片和衝擊波,有的只是沉悶的轟響,就在雷震下意識的側耳傾聽中,一股大蒜般刺鼻的味道,猛然傳進了鼻端。

    雷震的面色再變,他放聲狂喝道:「小心,敵人發射的是毒氣炮彈!」

    還好,現在是三月底,緬甸已經進入了熱代季風季節,吹拂而過的勁風,帶走了毒氣炮彈散發出來的散氣,這些毒氣炮彈,並沒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雷震剛剛吁出了一口長氣,他就聽到了羅三炮的低呼:「操他妹子的,這些小日本今天是不是吃了大力丸了,剛剛發射了毒氣炮彈,轟炸機又飛過來了!」

    看著二十幾架飛機和轟炸機組成的編隊,在空中就像是一群看到獵物的禿鷹,對著五九八團陣地狠狠撲來,雷震心裡明白,竹內寬這把被日本軍部譽為「妖刀村正」的進攻大師,在連番使用計謀,不斷削弱五九八團的防禦力量和鬥志後,這一次以炮擊和轟炸為主導的聯合攻擊,代表的就是敵人主力部隊,正面強攻的開始!

    不想承認也罷,憤怒也罷,帶著隱隱的敬佩也罷,黃景升副團長的屍體,死體纍纍的五九八團,在一次衝鋒中陣亡了九名隊員,就連二班長和兔子都負傷的事實,都清楚的提醒著雷震……五九八團,絕對不可能再撐過今天日軍再加昂山緬甸獨立義勇軍的聯手猛攻!

    而一旦五九八團後撤,讓出鄂春克陣地,再加上同古城北側的容克岡軍用機場失陷,這一切的一切,已經足夠說明,二百師在同古城的外圍陣地盡失,敵人即將兵臨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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