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三炮還沒有來得及說話,雷震的聲音就傳進了兩個人的耳朵:「不用!」
「只要他不去當日本人的奴才,不去作對不起國家,對不起民族的事情,我雷震就算多了一個敵人,又有什麼了不起的?最重要的是,我們沒有時間!」
雷震從口袋裡翻出一條他在打掃戰場時,不知道從哪裡找到的絲巾,轉頭對鬼才道:「你認識這件東西嗎?」
這是一條杭州出產的紅色絲巾,從制地和手工上來看,都相當不錯,明顯不是那些地攤貨色可以相比。但是真正吸引鬼才注意的是,不知道為什麼,這條絲巾看起來,有點眼熟!
鬼才小心翼翼的思索著,他明白雷震特意把這樣一條幾乎和軍隊絕緣的紅色絲巾拾回來,絕對不是率性而為,一定有特殊的原因和道理℃著腦內靈光一閃,鬼才的雙眼已經危險的瞇起,「這是趙珺的通緝令上,她戴過的那條絲巾!」
「是啊,今天早晨,這條絲巾還繫在趙珺的脖子上。可是剛才,我卻在一個跳下汽車,卻沒有控制好自己的身體,脖子被生生摔斷的上海保安部隊上尉口袋裡,找到了這條絲巾,鬼才,你想想看這是為什麼呢?」
看著眼前這片戰場,到處都是三三兩兩趴在地上的死屍,幾輛汽車在激烈的交火中,全部被子彈打得爆炸,在火舌的吞吐中,將大股、大股的濃煙,狠狠拋向空中。有了這樣醒目的標誌,相信不出兩個小時,第二批上海保安部隊士兵,就會搭乘汽車趕到這裡。到了那個時候,被人在自己的地盤上狠狠扇了一記響亮耳光的上海保安部隊,無論是於公於私,都會對他們這批人進行無休止追殺。
鬼才皺起了眉頭←迎著雷震的雙眼,一字一頓的道:「這是嫁禍江東的毒計!」
「毒計倒是未必,師娘和我都化了妝,兩個孩子也不在身邊,趙珺身邊地那些人,很難確定師娘的身份。利用各種方法,不斷將敵人誘導到錯誤的方向上,使自己贏得最寶貴的時間。本來就是游擊戰術的精髓。」
雷震把那條絲巾送到自己的鼻前,深深的嗅了一下,一股淡淡的,帶著優雅氣質地馨香直衝進鼻端。雷震微笑道:「這些人全部都是游擊專家,他們選擇引誘目標的特品,當真是有一套。紅色的物品,在陽光照射下,本來就是最容易發現,而且因為是絲巾,還能理直氣壯把它掛在樹枝之類比較醒目的位置上。就算這樣。那些游擊專家仍然害怕。上海保安部隊的人行色匆匆,沒有注意他們特意留下的證據,所以又往上面新灑了一點香水。只要上海保安部隊的人帶了警犬之類的玩藝兒。站在道路的分支點上,應該很容易找到這條絲巾,並做出最後的判斷吧!」
孫尚香插口道:「到了道路地分叉口,就正好在附近掉了一塊絲巾,這些上海保安部隊地人,難道就不懷疑,這一切就太巧合了一些嗎?」
「誰說不是呢!」雷震聳著肩膀,微笑道:「可是在這個世界上,偏偏就有些人,喜歡一頭栽進別人預設好的陷阱裡。並樂此不疲!不過我們和上海保安部隊的人,這樣打了一場,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雷震把右手地食指放進嘴裡,猛然打了一聲響亮至極的口哨,現在還是白天,還是艷陽高照稱得上是朗朗乾隆,但是在遠方某個肉眼已經無法觀查清楚的位置上,猛然響起了一聲悠長的回應:「嗷唔……」
很快一條灰黑色的身影,就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中。在雷震張開雙手微笑的注視下,一條站起來幾乎和雷震一樣高,全身都寫滿精悍氣息的狼,直接撲進了雷震的懷裡,然後伸出它濕膩膩的舌頭,當眾將大量口水和它地思念與快樂,一股腦的刷到了雷震的臉上。
雷震一邊伸手輕輕撫摸著這頭大白天也敢對著太陽鬼哭狼嗥的狼,一邊把那條絲巾送到了兒子的鼻子前面,微笑道:「我讓你自己在外面獨立活動,監視一切可疑的目標,你有沒有看到身上帶著這股香水味的女人?」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天知道這條狼有沒有聽懂雷震說的話,反正嗅著絲巾上那股淡雅地香水味,雷震的兒子竟然真的點了點頭,並指示方向似的,扭頭對著東方,一邊享受著雷震的撫摸,一邊從喉嚨裡擠出一聲充滿舒服意味的輕哼。
東方,那的確是女共產黨人趙珺和保護她的游擊隊,選擇的道路方向!
拍了兒子腦袋兩下,示意它放開自己,雷震伸手支著下巴,在剛剛跟著猴子王一起走回來的師娘凌維誠,和她的一雙兒女身上來回巡視著,最後雷震的目光落到了凌維誠十歲大的兒子虎頭的身上。
就算是被困在孤軍營裡,無法像正常的孩子一樣去學堂上學,但是謝晉元堅持讓自己的兩個孩子接受教育,在想辦法為他們找來教科書和作業本後,親手教導他們讀書認字。現在虎頭雖然只有十歲,但是已經可以抱著一本字典,去閱讀長篇巨著了。在謝晉元的教導和凌維誠的堅持下,就算是在逃亡期間,虎頭的身上竟然還背著那只凌維誠用碎布頭,一塊塊縫起來的小書包!
雷震彎下了腰,他望著這個比自己年幼十幾歲的「弟弟」,柔聲道:「虎頭,把你的書包給我用一下好嗎?」
虎頭沒有絲毫猶豫,他用力點頭,「好!」
接過那只用碎布片縫成的書包,雷震檢查著裡面的東西。一本字典,兩本鉛字印刷出來,整個上海市學堂裡都通用的教科書,一個語文作業本,一個數字作業本,一個圖畫本,一個用罐頭皮做成的鉛筆盒,另外還有一小卷包著塑料紙的果丹皮。
如果雷震沒有猜錯的話,這樣一卷果丹皮還是過年時,他從謝晉元手裡領到的新年禮物。也只有到這個時候,一向嚴於律己,也用同樣的標準來衡量自己家人的謝晉元,才會給自己的一雙兒女,發上這樣小小地一份零食。也許這樣一個果丹皮,對虎頭來說,已經不再是一份可口的零食,而是他身邊留下的帶著父親溫暖與慈愛的紀念。
雷震挑出了那個果丹皮。在把果丹皮上裹著的那層塑料紙拆掉後,用一張乾淨的紙把摸起來已經又乾又硬,放進嘴裡味道也絕對不會太好的果丹皮,小心翼翼的重新裹好,裹緊。
「滋啦……」
雷震在翻看了虎頭地圖畫本後,竟然隨手就從上面撕下來一頁。看著在雷震中不斷飄蕩的那張從圖畫本上撕下來的紙,虎頭猛然瞪大了雙眼。那上面可是他足足畫了幾個小時,幾乎用橡皮把紙擦爛了,才終於完成的作品,雖然他畫的是不好′然一次次重畫。一次次用橡皮擦掉修改,已經讓那一頁圖畫紙變得又黑又醜,但是那個坐在八仙桌旁。臉上露出開心笑容的男人,不就是他印象中快樂的爸爸嗎?!
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在虎頭的眼眶裡聚集,但是這個在孤軍營生活了四五年時間,心智遠比同齡人成熟的男孩,盯著雷震的雙手,卻什麼也沒有說。
雷震拔出自己身上自制地格鬥軍刀,在自己的左手中指上用力一劃,鮮血立刻從他的中指上滲出來。
就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中。雷震把格鬥軍刀放回刀囊,然後把那張畫圖紙當成止血繃帶,直接裹到了受傷地手指上。在裹了厚厚幾層,直到鮮血再也滲不出來後,雷震從地上拔下一根還算堅韌的野草,用它把裹在手指上的那張圖畫紙綁緊、綁死。
做完這一切後,雷震卻又突然使勁甩自己的左手,直到把套在左手中指上的那個最簡陋的止血「繃帶」甩到了地上。
做完這一切後,雷震蹲到兒子的面前。雷震先舉起那張包裹果丹皮的塑料紙,再舉起那一個臨時用一張圖畫紙製成的止血道具,最後再次將那條紅絲巾在兒子面前晃了幾下,做完這一系的工作後,雷震在兒子地耳邊,道:「追上那個有這股香味的女人,沿著他們走過的路,先把塑料紙放到路上,隔上一段距離,再把這個紙套丟下。」
看著雷震的兒子,叨著那張包裹過果丹皮的塑料紙,和那個上面畫著謝晉元的生活寫真,最後卻臨時用來止血的圖畫紙,以驚人的高速奔向女共產黨人趙珺和保護她的游擊隊通行地東方,所有人都沉默了。
寂靜,四週一片寂靜!
過了好半晌,九叔才發出了一聲輕歎:「正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看著你這樣的年輕人,我真是想不服老也不行了!」
「我這也是不得己而為之。」雷震淡然道:「無論如何,上海保安部隊的人,已經認定我們就是保護趙珺的共產黨游擊隊。我們全殲了他們的搜捕部隊,已經徹底惹怒了這批地頭蛇,他們必然會傾盡全部精英力量,對我們進行無休止的追殺。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再加上日本情報機關嚴格特殊訓練出來的行動組,我們絕對無法逃出兩股力量的聯手追殺!」
「而且……」
雷震遙望著東方,微笑道:「大家同樣都是在逃跑,都是在被人追殺,他們可以誤導敵人往我們的方向追,我們自然也可以誤導敵人往他們的方向跑。憑什麼我們被追打得焦頭爛額,猶如是過街老鼠,他們卻可以踏春賞景,一路上悠然自得?當然是大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有路一起跑,才是道理!當然了,我必須承認,追殺我們的日本情報機關精英部隊,絕對要比陳公博養的狗要厲害得多,交換對手之後,我們還算是佔了一點便宜。不過是他們先發的招,我們被迫防衛,這就叫做算人,人亦算之吧!」
聽著雷震理直氣壯的話,所有人都倒翻起了白眼,在心中道:「廢話!」
要知道,就算是為了面子,就算是為了打擊中國抗戰軍民的士氣,日本情報機關也會精英傾巢盡出,說不定還會拉上一支駐紮在上海虹口租界的海軍陸戰隊協從。這樣的一支情報部門主導的部隊,可以說就是一台配合默契,經驗豐富訓練有素的追殺機器!和上海保安部隊這樣一支裝備下三濫。人員素質下三濫,士氣下三濫,更缺乏意志和凝聚力的下三濫漢奸部隊相比,那絕對是天差地遠!
最令鬼才這個騙人專家歎為觀止的是,雷震那堪稱大師級地對人性的瞭解與利用!追擊他們的,可是受過嚴格特殊訓練的日本情報部隊,換句話來說,都是一些擅長玩心理戰。擅長玩詭計,擅長算計死人不償命的職業騙子與及情報分析研究大師!如果對付這些人,也像游擊隊一樣,大模大樣的在路邊丟上一條紅絲巾之類的東西,就想哄得人家團團亂轉,只怕會適得其反,聰明反被聰明誤!
所以雷震在兩件誘導日本情報機關執行部隊的物品上面,都賦予了一個簡單,卻必須讓人推敲一番,才能得出「結果」地小故事。
請問。在逃亡的時候…會還帶著果丹皮這種零食?
當然是孩子,謝晉元那一個十歲,一個六歲的孩子!
面對日本情報機關的追殺。成年人犯錯誤,留下明顯的目標,那是不可思議,是自尋死路,更有可能是陷阱。但是一個孩子,在偷偷吃了自己的零食,又順手把塑料紙丟到了路邊,這就很合乎邏輯,很讓人容易接受了吧?!
如果在這個時候,負責帶隊的日本情報官。仍然心裡有疑慮的話,那麼好,只要他願意派人往前走,一路仔細尋找和搜索,他不難找到雷震自殘手指,做成的止血「繃帶」。
畫著謝晉元的圖畫紙,絕對可以證明主人地來歷。而上面地血痕和那根綁在上面的野草,更能說明這張圖畫紙被人撕下來,想要起到的意義和作用。當然了。不是真正地繃帶,小孩子又手腳不老實,走著、跳著,不知不覺就把手指上的這個止血「繃帶」甩掉了,這也是很常見,很可以理解,很可以接受的嘛!
這兩件物品,比起趙珺的紅絲巾來說,都太小了一點,都太隱蔽了一些,但是如果不難找,又怎麼能顯示出日本情報機關的厲害,又怎麼能讓他們一邊為自己的能力而沾沾自得,一邊做出了理所應當的判斷?!
在雷震的帶領下,所有人拋棄了大路,開始徒步行軍,鬼才緊跟在雷震的身邊,問道:「師父,你一定有什麼特殊的記憶方法,才能做到過目不忘吧?不要告訴我,當時有那麼多人,你連頭都沒有回,只是用餘光掃了幾眼,卻正好記住了趙珺脖子上地那條紅絲巾!」
雷震笑了,這個鬼才,果然有成為謀略大師的天分,在場這麼多人,也只有他能從自己的身上,挖掘出與眾不同的能力,並且立刻要求學習。
在這個世界上,能夠過目不忘的天才少之又少,但是超強的記憶力,卻是一個優秀情報官必備的素質。在馬蘭關於狙擊手的訓練中,雷震更因此泡在一堆爛泥裡,吃了不少的苦頭。
雷震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本,把它翻到某一頁後,遞到了鬼才地面前。看著這個筆記本上的文字,鬼才立刻瞪大了雙眼。
「趙珺,被通緝共產黨員,大約二十二歲,身高一百六十四公分,體重五十二公斤,體形均稱,無受傷跡象。每一步大約八十五公分,每分鐘移動五十六步,可以前進四十七點六米,正常時速為二點八五六公里;皮膚白析,齊耳短髮,瓜子臉,眉毛較細,雙眼皮,眼睛適中,鼻樑較高,脖子上系紅色絲巾,無法確定脖子上是否有胎記或者傷痕;身穿天藍色外套,黑色長褲和同色短腰皮靴。斜挎一隻政府官員專用棕色皮包,可能攜有小口逕自衛手槍。」
直到這個時候,鬼才終於可以知道,雷震當時從口袋裡掏出這個小筆記本,究竟在上面寫了些什麼。最可怕的是,雷震甚至在這一張紙上,畫了一個趙珺的體形草圖,就算沒有相片,根據這樣一張草圖,再加上雷震詳細的描述,從來沒有見過趙珺的人,都可以一眼分辨出她!
「一個優秀的情報官,或者是戰略指揮官,都必須學會觀查細節,並通過自己的方法,把它們記錄下來的能力。記在自己的大腦中是一種方法,記在筆記本上是一種方法,讓自己身邊可以信賴的人幫助記憶,在適當的時候,進行提醒,也是一種方法。當然了,僅憑擅於做筆記,你還是無法做到和我一樣,畢竟我們觀查目標的時間很可能非常有限,你必須讓自己的眼睛,變得像照相機一樣鋒利,在瞬間就能觀查到足夠的細節。」
雷震回頭看了一眼兩隻眼睛都發著光,耳朵更是豎得比兔子還要高的鬼才,淡然道:「等晚上宿營後,我會教你一些在短時間內迅速提高細節記憶力的訓練方法與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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