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隊 第五卷 第九章 事非成敗
    雷震高高舉起了自己的右拳,放聲喝道:「五二四團第一營,全體集合!」

    三百多名孤軍營官兵面面相覷,說實話,雷震不是他們的長官,他甚至連軍人都不是,他根本沒有下達全營集合命令的資格。但是看著在千夫之視之下依然仰然屹立,就連那些窮兇惡極的白俄士兵,也沒有人願意或者說根本不敢靠近他的雷震,在場的所有中國人眼睛都亮了。

    楊瑞符營長第一個默默走到了雷震的面前,他就像是要接受元首審閱般,對著雷震這樣一個初出茅廬的無名小卒,努力挺直了自己在將近兩個小時的激戰中,已經傷痕纍纍的身體。就是在楊瑞符營長做出的表率下,越來越多的孤軍營士兵,以雷震高高揚起的那只拳頭為目標,在雷震的面前不斷集結。

    白俄士兵沒有阻止這些中國軍人集結,一小時零四十五分鐘的激戰,這些平均身高還不足一點七米的軍人,已經讓白俄士兵領教了中國這樣一個信奉謙和忍讓的民族,真的發了瘋,真的發了狂時,所暴發出來的那種最可怕戰鬥力。

    在一種奇異的沉默中,全營三百七十多人,除了身受重傷,再無法憑自己力量支撐起身體的軍人,全部都集結到了雷震的面前。

    「我討厭軍人,我第一次見到軍人時是十四歲那。就是那群比野獸更像是野獸的日本士兵,闖進村子殺死了我的娘和大姐。」

    「我討厭軍人,是大哥救了我,把我帶出了大山,給了我一口熱飯和一身乾淨的衣服。我們和日本人作對,不斷搶劫他們的運輸車,但是在我們被日本軍人追得走投無路的時候,那些平時比土匪更像土匪的中國軍人,給了我們最後一擊!」

    說到這裡。雷震的聲音突然停頓了,他想起了二姐用玉米秸編成的「小槍」,就是在十九年前的某一天,他親手抓到了那樣一個玩具,讓他的生命和『軍人』這個職業,有了再也無法分割的糾纏。

    也許在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位神正在俯視著大地,用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無上神通。引導著雷震終於找到了自己人生的……路?!

    雷震真的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這個時候,面前這三百多名傷痕纍纍卻當著敵人的面,把身體挺著就像是一桿桿標槍地爺們,已經用他們的實際行動,讓自己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真正的軍魂!

    就是帶著這樣的喃喃低語,雷震霍然轉頭,大踏步走向了那一面到了中午十二點鐘,依然在孤軍營的操場上迎風飄動的國旗。在所有人的注視中,雷震慢慢降下了這面實在浸染了太多鮮血,紅得奪目,紅得艷麗的國旗。

    「我們預定,在早晨六點鐘升起國旗,於中午十二點鐘降下國旗。我們成功的在軍營裡升起了國旗,成功的讓它飄揚到了中午十二點鐘,現在我們又成功地親手降下了自己的國旗。我們,勝利了!站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好兵!」

    在短暫的沉默後,狂風驟雨般地掌聲和歡呼聲,突然在孤軍營的操場上響起,狠狠撕破了這片孤寂的天空。

    在這個時候,面對著把孤軍營團團包圍的英國、意大利、白俄士兵,這些孤軍營的中國士兵,每一個人都在用力的吼,都在放聲的叫,他們似乎要用這種方法,把這一年時間,積壓在他們心底那太多太重的鬱悶,一次性的徹底傾洩出來。

    迎著這如潮水般湧過來的歡呼,雷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努力挺起了胸膛,緩緩舉起了自己的右手,對著面前這三百多名中國軍人。敬上了他這一生中,第一個軍禮。

    「刷!」

    三百多隻右手,幾乎在同一時間狠狠揚起,回了雷震一個軍禮。

    再次看了所有人一眼,雷震捧著國旗,走到了指揮這場鎮壓行動的馬飛少校面前,他舉起了國旗,珍而重之的把它放到了馬飛少校的手裡,道:「國旗是你們送過來的,我們已經完成了紀念儀式,按照事先約定,現在我把它還給你。同時,我還有幾句話想送給你,希望你能夠記住它。」

    馬飛少校在聽著,他在認真的聽著。

    「我們不笨,在這裡沒有人笨,更沒有人笨得想一心找死。但是,在這個世界上,有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那就是人的人格!」

    馬飛少校捧著那面中國國旗,他慢慢品味著眼前這個只有二十歲地年輕人,說出來的話。當他帶著部隊撤出對孤軍營的包圍時,馬飛少校突然回過頭,對著雷震伸出了一根大拇指,誠心誠意的道:「你是一個英雄,你們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英雄!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更希望是你們的朋友,而不是站在對立的角度上。」

    面對雷震和整個孤軍營的中國軍人,馬飛甚至不願意說出「敵人」這個詞語,說完這些話,馬飛帶著所有部隊,捧著那一面實在浸染了太多鮮血和生命的國旗,離開了孤軍營。

    望著馬飛少校和三支隸屬於不同國家,卻可以一起包圍孤軍營的部隊,在這個時候,所有人都在笑,就連隔著窗戶關注著事件發展的謝晉元也在笑,他正在親眼看著一隻將來必將展翅騰飛翱翔萬里的雄鷹,正在破殼而出!

    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淡淡的淚水卻從謝晉元的眼眶裡,慢慢的滲出來。在這個時候謝晉元當真是又哭又笑,就連謝晉元自己都不知道,擁有大智慧,早已經學會用淡定從容的態度來面對一切風風雨雨的他,為什麼會這樣自相矛盾。

    只有謝晉元的妻子凌維誠才知道,為了訓練雷震,讓他快速成長,謝晉元在這九個月的時間裡,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他需要教雷震識字,需要教導雷震用自己的雙眼去分辨這個世界的真善美,幫助雷震去樹立正確的人生觀!

    謝晉元還需要教導雷震這樣一個連自己名字都寫不出來的人,去研究孫子兵法,去研究中國人文歷史。去分析各種經典戰爭案例。謝晉元更要扭轉雷震對軍人這個職業的偏見,讓他能夠真正接受軍人,願意成為一個優秀軍人。

    如果說擁有了今時今日的成就,雷震是付出了十分努力的結果,那麼謝晉元在背後付出的就是二十分的辛勞!

    眼看著自己親自教導的雷震,在他量身定做的輔導中不斷茁壯成長,以驚人的速度在吸收一切知識與智慧,最終終於在逆境中爆發出如此燦爛。又是如此自信的光芒,帶領孤軍營所有人,打出了一場難能可貴的大勝仗,謝晉元不能不笑!

    他謝晉元也曾經像雷震這樣血氣方剛,他擁有一腔為國為民舍生取義的俠義情懷,在他的心裡,更有過靠著自己的努力光宗耀祖,最後榮歸故里的野心。可是就是現實,慢慢磨掉了謝晉元的稜角,就是一次次碰壁和冰冷的現實。讓謝晉元明白了在這個大時代的歷史背景下。個人力量的渺小。

    眼看著那個昂然屹立在孤軍營操場上的雷震,感受著他身上那種澎湃激昂的熱情,遙遙暢想這個人在未來地歷史中。可能畫下地燦爛一筆,已經把自己所有的希望,甚至是身為軍人這個職業的未來,都寄托到雷震身上,自己只留下無盡地等待的謝晉元,他不能不哭!

    如果他們的國家真的夠強大,真正的可以尊重為這個國家,這個民族浴血奮戰的軍人,他謝晉元還不到四十歲,正是男人建功立業的最好年齡←用得著把自己的希望與夢想,都寄托到另外一個人的身上,而自己卻必須囚禁在這裡,忍受著別人的白眼嗎?!

    凌維誠就站在謝晉元的身後,她伸手輕輕抱住了謝晉元的腰,把她的臉輕輕貼到了謝晉元並不算寬厚,卻可以讓她一生都為之癡迷的肩膀上,把她的與少女對英雄般的崇拜,毫無保留的傾洩到這個男人的心底。直到謝晉元的呼吸恢復了平靜,直到她用屬於女性地溫柔,一點點撫平了自己丈夫心中的傷與痛。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的站在那裡,彼此感受著對方的體溫,聆聽著那熟悉的呼吸聲,享受著一種此時無聲勝有聲的奇妙溫柔。

    當天下午,謝晉元就帶領全營官兵,將四名為了保護國旗而犧牲的烈士遺體,在孤軍營操場北側,一個寬敞的地方埋葬。眼看著泥土一點點埋住了棺木,眼淚再一次從每一個人的眼眶裡流淌而出。就在這個時候,謝晉元看到了馬蘭。

    馬蘭還是一臉的平靜,看她的樣子,彷彿剛才只是偷偷溜出軍營去散心,但是她卻用微不可聞的動作,對著謝晉元和雷震點了點頭。

    謝晉元輕輕吐出了一口氣,他明白,馬蘭就是一個受過嚴格訓練,精通特種作戰,同時對情報戰又有相當瞭解,對日本軍人對恨之入骨的戰爭機器,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已經注定了日本「梅」機關,針對孤軍營而設立情報站全軍覆沒這樣一個悲慘結局。

    到了第二天,謝晉元就像平時一樣,帶領孤軍營所有人,在進行了早操和晨跑後,再一次面向東方,進行了他們的精神升旗儀式。而就是在這一天的晚上,孤軍營再次被包圍了。領隊包圍孤軍營的還是馬飛少校,這位曾經冒死孤身進入四行倉庫,勸謝晉元撤入租界的英國軍官,把部隊留在外面,獨自一個人走進了軍營。

    「我接到工部局的指令。」面對謝晉元,馬飛少校滿臉都是無奈的苦笑,「上級要求我把你和十幾軍營裡的軍官都接到另外一個地方,他們說那裡的環境更好一些,比較適合你們這些有身份的軍官居住。」而就是在這一天的晚上,馬飛少校又來到了孤軍營,聯同他一起來「拜訪」的,還有三百多名全幅武裝的白俄士兵。

    謝晉元笑了,看來馬蘭下手夠狠,很有可能對「梅」機關在孤軍營附近設置的情報站,進行了一次毀滅性打擊。否則的話,日本軍方絕對不會像一條被踢疼的瘋狗一樣,狠狠的撲過來,試圖再反咬他們一口。

    把謝晉元和十幾名軍官全部帶走,和普通的士兵分開看押,這很可能是日本軍方提出來的建議。

    謝晉元必須承認,這的確是一記狠招!

    想想看,一支部隊,指揮系統被人連根拔除,那會變成什麼樣子?連排長都被拉走了,只剩下幾個只知道衝鋒陷陣,連大字都不認識幾個的班長,沒有了上級的統率和壓制,這些班長都是一些身經百戰的老兵,誰又會對誰服氣?無論他們手下的士兵有多精銳,在群龍無首各自為政的情況下,只會變成一盤沙散。

    但是謝晉元坐在馬飛少校的面前,他的臉上卻依然保持著淡定自若的笑容,因為在日本軍方的這個計劃裡面,他們還是漏算了兩個人。

    第一個人,當然是雷震。

    雷震不是軍人,當然不需要被馬飛少校請到另外一個「環境更好,更適合軍官居住」的地方′然雷震只是一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大孩子,但是軍營裡以強者為尊,在經歷了昨天的護旗事件後,雷震已經用實際行動,贏得了那些軍人的認可,再加上他是謝晉元徒弟這層身份,勉強可以統率全局。

    而且還有馬蘭,她當然是軍人,而且還是中央軍校教導總隊直屬特務營的連長,在南京保衛戰中,中央軍校教導總隊全軍覆沒,從那個時候開始,馬蘭就再也沒有穿過軍裝。知道她真實身份的人,在整個孤軍營也只有謝晉元、雷震和楊瑞符、凌維誠四個人。

    當十幾名孤軍營的軍官被白俄士兵帶進謝晉元的房間後,暗中數了一下人數,謝晉元再次笑了。這些白俄士兵一個個長得又高又壯,看起來就像是北極熊,而他們的大腦,大概也繼承了北極熊的「優點」。在軍營裡士兵都剃光了頭髮,只有連長以上的軍官,才會留頭髮,所以那些手裡連份名單都沒有的白俄士兵,見到有頭髮的才抓。

    這樣一個方法看起來又簡單又有效,但是,如果有軍官自己喜歡剃光腦袋,在這個嚴熱的夏季裡,讓自己的腦袋更涼快一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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