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視中,那影子雖然經過水的折射多少變了些軀形,但仍能清晰的看出似男非女的高大身架。
再加上一頭過肩的披頭散髮,就像一副高瘦的骨架外掛著一套大袖長袍。水波微動時,那影子也跟著一晃,就更像一個浮蕩的孤魂野鬼了。
梁庫下意識的猛一回頭,快速得掃視了水池周圍一圈,讓他更加冷汗直冒的是周圍的確沒有一個人影。
再看水池,除了靜靜的冷月外別無他物。
可以肯定的是,剛才絕對不是幻覺,再加上阿紅最初的奇怪舉動,梁庫有點坐不住了。
剛剛還覺得浪漫的良宵佳夜,頓時變得陰森恐怖起來,連月的柔光,都由清冷變得慘淡了。
遠處那些施工了一半的建築,像是陰影裡的廢墟,似乎藏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一個念頭生起來,這地方不會是跟外公住的地方一樣吧?無故的死了人才推翻重建?
梁庫生怕嚇到阿紅,硬生生地擠出笑:「哪有什麼影子!」
阿紅顯然不信,盯著梁庫看:「真的?」
梁庫又僵硬地擠了下笑:「不信你回頭看!」
阿紅哪還有勇氣回頭看,拽著梁庫站起來:「走吧!咱們還是快回家吧!」
梁庫也正恨不得一步就離開這鬼地方,要說這情景比以往挖墳掘墓實在算不得什麼,可身邊沒了萬事嚇不亂的朝歌,就像沒了支撐一樣,硬了嘴皮裝好漢:「怕什麼!有我呢!」身子卻早跟阿紅一起,快步往外走了。
一直到拐進燈火通明的正街,兩人總算稍稍定了定魂,阿紅的小臉嚇得煞白,梁庫的一顆心臟也已經像時速二百公里的發動機狂跳不止。
從梁庫的表情中,阿紅已經猜出剛才有反常的情況發生,恐怖得不敢再提一句。
梁庫暗恨自己不中用,在阿紅面前丟了面子。奇怪,平時連死都不怕,怎麼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影子就讓自己嚇成這樣?
不過就算現在把梁庫打死,他也絕不會回頭再去看了。
兩人回到家中,立時招來梁庫媽的眼審嘴問,別看梁庫媽從心裡希望兒子和阿紅成為一對,但只要一天沒辦婚事,她就不能讓兩個孤男寡女的出了軌,畢竟梁庫還不定性,別把人家好好的閨女給辜負了。
眼見兩人深更半夜帶著酒性回來,又一臉的反常表情,這一夜都沒少了擔心。
第二天,阿紅又去忙開業的事情,梁庫一覺醒來,也似乎早忘了昨天的一夜驚魂。畢竟大場面見多了,而且又天性喜樂不喜憂,大多影響心情的事,都會自動刪除過濾。不過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的是,這一次有些不同了。
不是心情上的不同,而是感覺上的怪異。
自那一夜後,就總是覺得背後有人跟著他,起初還以為是那影子給他的後遺症,但幾天下來,那感覺不但沒有減弱,相反還越來越強,梁庫不得不認真對待了。
為了證明這個感覺的真實性,他和阿紅商量好,事先在他每天回家必經的一個社區籃球場,全灑上一層薄薄的麵粉,這樣一旦梁庫經過後,發現麵粉上不是只有自己的腳印時,那就證明,那種異常感覺的確異常了。
阿紅就有點疑慮:「那如果真是鬼怎麼辦?聽說鬼走起路來可是腳不沾地的。」
「這些日子我也沒閒著,也知道了些關於鬼的事。鬼還沒影子呢!那水裡的影子不就已經證明那不是鬼麼!」梁庫說。
阿紅狐疑的說:「那要是人,怎麼我們兩個人都看不到呢?」
梁庫想了想,皺著眉:「難道半人半鬼?據我掌握的資料,鬼和人就算偶爾出下軌,但大多也不會留下什麼後代。奇怪……」
阿紅搶著說:「誰說的!我們那一直有鬼娃的傳說!」
兩人鬼還沒抓到,就已經開始鬼話連篇,不覺得把事情鬧得更加詭異了幾分。
因為只有等社區的行人少了,才能做這個抓鬼實驗,所以一直拖到快半夜,阿紅才打電話給梁庫,告訴他開始了。
阿紅急急地在昏暗的籃球場上四處揚灑了一層麵粉,遠遠看去,大半夜的空場上,隱約的一個小姑娘,在滿世界的東一把西一把揚白粉,已經夠怪異的了。
過了一會,盡力裝得很自然的梁庫,很不自然的出現在籃球場外圍的樹影婆娑中。阿紅這個時候躲在附近的一個角落裡,左手緊捂著胸前掛著的觀音掛墜瑟瑟發抖,右手死握著一把特大號手電筒。
她的任務是:一旦聽到有異常情況,便以最快速度向場上擰開手電筒。
梁庫哆哆嗦嗦的向籃球場踏出第一步,這個自從買了毫宅後幾乎每天路過的地方,現在卻像鬼門關一樣難過。
偏偏這毫宅社區的綠化極好,到處的茂盛的草木,微風一過,草木起伏,白天看起來心曠神怡,現在卻只有一個感覺:恐怖。
人就這樣,對於越是看不見的東西,越是害怕。如果鬼這東西,人人都見過,那也就沒什麼大不了的了。
現在梁庫正處在這種狀態之下,此時真覺得自己是天下最倒楣的倒楣蛋兒,遇到什麼不好,偏偏遇到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憤憤怯怯中,又想到了那隱身術,不會是那東西除了隱身外還能招魂吧!
正胡思亂想呢,大半個球場已經走過了。忽然,一直吹著的小風停了,各種雜響為之一靜,梁庫心裡也跟著咯@了一下。
當發現是風的緣故後,鬆了口氣,繼續往前走,原來的各種雜響,現在只剩下了自己的腳步聲,但沒走兩步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靜靜的球場上,除了自己的走步聲外,身後還似乎夾雜著另外一種沙沙聲,就像是有只毛手,在搔著他的神經末梢。
他慢,那聲音慢,他快,那聲音也快,他停,那聲音也跟著停。
當越來越證明那聲音不是自己的時候,梁庫的神經也越來越接近崩潰狀態了。強忍著怕,終於快蹭到了阿紅藏身的地方,使出了吃奶的勁,大叫一聲:「阿紅!!!」便一個轉身,向後瞪去。
與此同時,阿紅也閉著眼睛尖叫著向梁庫身後擰開了電筒。強烈的燈束照射下,梁庫的視覺神經裡赫然出現了一個白呼呼、肉墩墩的像人形的東西。
緊接著就聽到一種尖銳無比,就算梁庫和阿紅加起來也無法望其項背的聲音響起來:「非禮呀!!!」
當再仔細看時,那發出尖銳非禮聲的白墩墩人形,原來是位保養得已經達到重量級的婦人。
梁庫和阿紅兩人面面相覷。
無疑,這一驚天地泣鬼神的非禮聲,鬼神不見得能被驚動,社區的保安卻被驚得神經發痛了。
這胖太太是與梁庫同住一個社區的,平時養尊處優,閒得無聊,便喜歡到同是閨中閒婦的朋友那裡摸兩把小牌。
今天回來晚了,卻碰巧遇到梁庫捉鬼。
這胖太太一廂情願地把這事理解為梁庫要非禮她,幸好有阿紅在場幫忙解釋,不然梁庫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第二天非上頭版頭條不可──青年暴發戶,深夜非禮貴婦人。
經保安調解,再加上梁庫和阿紅的百般道歉,這位深閨胖太太才極不情願地放過了對梁庫的法律,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又有點意猶未盡的翩翩離去,臨走還沒忘了婆媽一句:「深更半夜的在這玩,變態啊!」
那保安趕緊安撫住有點動怒的小川妹阿紅,等胖婦走遠了才說:「你們是新搬來的吧,這位可是遠近出了名的貞潔牌坊,老公是當官的,平時在外應酬,回家連正眼都懶得看她一下,她就把怨氣都撒到外面來了。
「曾有一位保安,因為無意中多看了一眼,結果又是非禮又是變態的被罵得狗血淋頭。」
保安臨走前也沒忘小聲說了句:「呵呵,誰要是非禮她,那才是真變態呢。」
一場捉鬼差點變成了非禮大戲,梁庫除了更加狂呼倒楣之外,便沒話可說了。
阿紅鬱悶的是,枉費她剛才辛苦撒麵粉,到現在還滿頭滿身的不清不爽。賭氣似的朝著球場把電筒一關一開,燈柱在恢復了寧靜的球場上一明一暗。
忽然梁庫好像發現了什麼,向前走了幾步,蹲下來,出神的看著一堆腳印。
「發什麼呆!」
阿紅氣哼哼地說,「還想讓人說變態啊!」
梁庫跟沒聽到似的,一臉迷惑的抬起頭:「那保安個子有多高?」
阿紅奇怪他怎麼問起了這個:「跟你差不多吧,怎麼了?」
邊說邊走了過來。
梁庫指著眾多淩亂腳印中的一個道:「你看保安會有這麼大的腳麼?」順著梁庫所指,往地上看:一個長有四十多厘米的寬大腳印顯眼的印在眾多腳印之中。
阿紅笑了:「這麼大的腳印啊,恐怕得有一米八、九的高,不然不可能。」
說到這,忽然意識到如果這個腳印不是保安的,也更不可能是梁庫的,那又能是誰呢?清楚的記得,剛才撒粉和梁庫回來之間,是一個人都沒走過的。
梁庫也真疑惑這個,兩人對視中,一身的毛冷頓時生了出來。
為求確定,兩人打著手電筒,又從梁庫最前進來的方向仔細查了一遍。兩人更加震驚了,一點點展現在眼前的,是一雙忽左忽右一直尾隨在梁庫身後的超大腳印。也就是說,那半人半鬼的不知何物,以無比真實的狀態存在著。
萬般無奈之下,梁庫找到了朝歌,全部過程講過之後,朝歌讓梁庫大致把操場上的大腳印方位和行進次序畫了出來。乍一看,就一驚。在移動次序上,竟然很像陣衍的風格,只是在方位上更加精妙深奧。
這許多無法參透的地方,也大概正是為什麼朝歌的隱身術只針對一個人,而此人的竟能做到讓所有人都看不見他,可見不知道要比自己的隱身術高明出多少倍。
震驚之餘,更從兩者某些相似處發現,此人應該和五行六甲兩族有些淵源。朝歌心念一閃,也許這個神秘人會跟大局有些關係。
朝歌決定出手一試。
接下來,兩個人就想辦法如何把那人引出來。
據梁庫說,他的感覺是很準的。幾乎那個傢伙是時時刻刻在尾隨著他。但奇怪的是,朝歌和梁庫幾天下來,卻一點也沒有感覺到體內術力的異常變化。
如果那個人真的在暗中出現的話,朝歌會清楚的覺察出來,即使看不到他,也能清晰的感覺到周圍風水格局的變動。
是不是自己哪裡出了點偏差?
朝歌想,如果梁庫說的都對,為什麼自己感覺不到?
這時,他察覺到周圍地氣的變化不是反常,而是太正常了,也就是說,這個人不但隱身高明,而且會巧妙的避開朝歌的術力試探。
朝歌試探著,對空而問:「可是五行族、六甲旬?」過了一會,空氣中蕩起一層模糊的波動,一個枯瘦細高、披頭散髮,很難確切辨別出年齡的人憑空出現了,就像沒有看到朝歌和梁庫似的,嘴裡默默念叨著什麼。
梁庫看著有趣,原來的恐怖感覺已經全沒了,迎上去問:「你真是五行族、六甲旬?」
那人理也不理,照樣念叨他的,過了好一會,才神神道道地說:「你說的這些個我都不認識!我要找的不是他們!你再說出兩個名字來!」
梁庫差點沒把嘴氣歪,原來這位有點瘋瘋癲癲的老哥是來找人的,就問:「你從哪來的啊?你找誰啊?幹嘛纏著我?」
那人壓根不理會梁庫,又開始自言自語的獨自念叨著。
忽又大驚道:「哦!我記得了!」
梁庫樂了,看來這位瘋爺終於清醒了。
那人一臉的大悟,說:「昨天玩捉迷藏的是你啊!」
梁庫的氣血頓時又一陣翻湧。
那人又皺著眉指著朝歌:「他比你好像更厲害。」說著一下子竄到朝歌面前:「你一定認識我要找的人!」
朝歌直視著那人空洞洞的眼睛:「你要找的是誰?」
那人一臉沉思狀,邊來回走邊努力想著:「我到底找誰來著?」走著走著,便在梁庫和朝歌的視線中消失了。
無論梁庫怎樣喊,那人也沒再出現。
朝歌已經感覺到風水磁場已經恢復正常:「他已經走了。」
梁庫笑道:「還好,撞個瘋子總比撞鬼強!這瘋子好像在找什麼人。」
朝歌嗯了一聲,心裡揣測:這瘋子身懷不可思議的術力,但明顯思維混亂,行事大多憑感覺來。
纏上梁庫,大概也是因為梁庫在行隱身術時引起了他的注意。
朝歌回想起到家這一段時間接二連三的變化,在沒有介入術界之前,一切都是那樣的平靜,可一旦涉足,才猛然發現:身邊的每一件事物後面都隱藏著另外一個未知事件。
這是因為本身的術力增加,還是因為大局再次啟動而引起的變化呢?
好端端的一個平凡世界,就這樣詭異莫測起來,一個謎套著一個謎。這若是普通人,早頭大如斗了。
偏偏朝歌越是複雜越是覺得渾身充滿了動力,就像他懷裡揣著的那三塊古玉,越是琢磨就越發出懾魂之光。
費了好大的勁才弄出來的半人半鬼瘋爺,卻這麼一陣風的輕易消失了,本來百無聊賴的梁庫竟然有點失落的感覺。
又一想到瘋爺那風來風去的隱身術,似乎比朝歌的還要牛,心裡就更加失落了,又四處喊了幾嗓,回頭對朝歌不甘心道:「靠!就這麼不打招呼就走了,真不講禮貌!」隨又想起了什麼:「哦對了,你剛才跟問他五行族、六甲旬,你懷疑他跟兩族人有關?」
朝歌搖了搖頭:「只是猜測,雖然看起來他的隱身手法很相似陣衍,但玄界各流派的術數是千差萬別,總歸核心卻不出陰陽五行,從別的路子能悟出相類似的隱身步法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況且看隱身的手法,明顯比我所悟到的深奧了許多。而且……」
朝歌又頓了頓:「而且看他的思維混亂,對我所問的五行、六甲兩族絲毫沒有反應。」
梁庫眼睛一亮:「他不是說要找什麼人嗎?嘿嘿,也許他要找的那個人比他正常呢。他這個瘋瘋癲癲,不古不今、不老不少的,究竟要找什麼人呢?老婆?孩子?徒弟……哦,朝歌,你說他會不會一直想找個徒弟呀?
「哈哈,我強烈建議你拜他為師,把那牛隱術學到手,哈哈,然後我再跟你學。哈哈!」
梁庫就這點好,無論什麼難解的事,只要讓他這麼胡想一通,立刻陰雲全散,海闊天空。
正想的比皇帝還美,就覺得後脖子有點怪怪的癢,像是有一把微型電吹風在對著他沒完沒了的吹。
梁庫自然反射的扭回頭,頓時發現一顆人頭幾乎和自己鼻對鼻、眼對眼了,那股帶著怪味的熱風,從對方的嘴裡又吹到了他的臉上。
梁庫大叫一聲,抽了筋似的一步跳開,剛要發火大罵,卻發現原來搞惡作劇的這個人就是剛才消失了的瘋子。
還是沒好氣的:「大哥!人嚇人,嚇死人誒!幸虧我還算清醒,不然非一口把你鼻子咬下來不可!」
一旁的朝歌也是一驚,此人來去真像很難察覺的微風,要不是親眼見到,真不敢想像現實生活中還有這樣的奇人。
瘋子一直盯著梁庫有點激動的道:「我終於想起來了,我終於想起我要找的人了!」
梁庫看看瘋子又看看朝歌,有點怯怯的說:「不會是我吧?」
瘋子的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不是不是!」
又轉過來盯著朝歌:「我終於想起來了,我終於想起我要找的人了!」
梁庫又試探著:「你找的是他?」
出乎意料的是,這回瘋子竟然點頭了,梁庫一樂,朝歌則是一驚。
卻聽到瘋子走近朝歌道:「我就決定讓你幫我找了!」
靠!梁庫再次暈倒中。
朝歌道:「不知道您要找的人是誰?如果能幫上忙,我一定盡力。」
瘋子大為高興:「好好好!來,我只告訴你一個人。」
說著在地上尋了一截樹枝,竟不合時代的握成毛筆狀,在朝歌的手心裡像模像樣的畫了兩個字。
梁庫伸著脖子湊了過來,卻被瘋子一手摀住了。梁庫老大不願意:「靠!我又不是外人。給我看看!」
瘋子使勁搖頭:「不行不行!」乾脆在朝歌手心一通亂抹,全當是把本沒痕跡的字抹去了。
梁庫覺得好玩,就逗瘋子:「哎呀!你寫的太用力了,字透到手背去了!」
瘋子還當真了,急著去翻朝歌的手背。
朝歌隱約感覺出,剛才瘋子在他手心畫出的像是「四柱」兩個字,好生覺得奇怪,緩聲問道:「這可是你要找的人的名字?」
瘋子愣了一愣,隨即肯定的搖頭。
朝歌又問:「是他生辰的年月日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