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議潮點頭,道:「不愧是『吐蕃第一名將』,先發制人,氣勢洶洶,那燭盧鞏力也是吐蕃五虎將之一,聯手起來,還真是讓人頭痛。」
閻英達重重哼了一聲,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老閻早就想會會那什麼『吐蕃五虎將』了,可惜現在只剩兩個,再不打,恐怕就沒機會了!」眾人哄然大笑,安景道:「尚延心的『三股烈焰托天叉』,有萬夫不擋之勇,平生未嘗一敗,莫非你的大斧子能和他一較高下?」閻英達漲紅了臉,高聲道:「不打怎麼知道我斧子厲害還是他叉子厲害!」
林虎接口道:「有個人,不用打,我就知道他不是閻老哥對手。」閻英達一喜,問:「誰啊?」林虎翻著白眼道:「燭盧鞏力。號稱『儒將』,手無縛雞之力。」閻英達一怒,抬手作勢要打,溫龍飛嬉笑著抬手托住閻英達手腕,道:「小林子淨胡說,你根本就沒機會和燭盧鞏力面對面交手,他帳下的先鋒官可是羅家槍的傳人羅秀,你鐵定過不了羅秀那關。」閻英達擺臂晃開溫龍飛,沖張議潮一拱手,道:「給俺三千兵馬,俺要去會會那羅秀!」張議潮看了看安景,道:「還是你們兩個一起吧,不過不是要你們去衝鋒,而是斷後,掩護我們大軍向肅州撤退。」
張淮深道:「叔叔剛才說尚延心是外強中乾,是不是說他的後防不穩固,有機可趁?」張議潮讚許地點點頭,道:「正是。」張淮深續道:「吐谷渾王跟尚延心只是暫時的合作,真有事情時不會真心幫他;大唐的鳳翔、朔方兩地節度使,隨時可能出兵襲擾他的後方,而他後方幾個州,現在都兵力空虛……」
李劍南也微笑,點頭,道:「說得好,我補充兩點:一,鄯州。鄯州現在是論恐熱舊將莽羅急藏鎮守,他雖然歸降了尚延心,但未必死心塌地,此人向來奸詐狡猾,可予以利用。二,蘭州。現在河州、渭州、岷州、廓州都可以說是城防空虛,只有蘭州,還有磨離羆子的一萬重騎兵,我親眼見識過磨離羆子另外一萬重騎兵的可怕戰鬥力。尚延心沒帶這一萬重騎兵出來,就是他也顧忌到後方幾個州的空虛和大唐可能的威脅,蘭州地處他整個後方的中心地帶,可以作為他此次進攻義軍的後備軍,也可以馳援其它所受攻擊的任意一州,是讓他滿盤皆活的好棋。」
張淮深面色凝重,點頭道:「經李叔叔這麼一分析,我們的形勢更加不容樂觀,看來偷襲他的後方也不大容易。」張議潮眼中精光一閃,道:「他尚延心以攻代守,難道我們義軍就不會以攻代守麼!尚延心、燭盧鞏力二人,我們且不去理會,義軍佯裝撤退向肅州,集合肅州和調用沙州部分兵力,主動出擊吐谷渾王,然後從大非川一帶,攻佔鄯州、河州、渭州、岷州、廓州,就是不與尚延心正面交戰,看他能跟著我們耗多久!」
李劍南擊掌歎道:「此策略精彩之極,大手筆!恐怕那尚延心也始料未及!大哥也算準了尚延心即使佔據甘州、肅州,也不能長期盤踞,等於扔了兩根雞肋給他。吐谷渾王一滅,一勞永逸!我會寫信給王宰、崔度,讓他們從旁協助,以使尚延心、燭盧鞏力腹背受敵!」
張議潮喜道:「那好啊,你跟此二人交情非淺,他們定能助我們一臂之力!」李劍南一咬下唇,道:「想擊潰吐谷渾王的三萬大軍,就必須讓他後院起火、補給不足、軍心渙散,如果靠硬拚取勝,義軍吃掉吐谷渾部,也無力應付尚延心及繼續攻佔河西諸州了!」張議潮哈哈大笑,道:「兄弟你心中一定是有了良策!」李劍南朗聲道:「正是!小弟這次是自己請命,不過,我要帶九十九個人!」帳中龍虎軍九十九人歡聲雷動。張議潮含笑道:「你是想直搗吐谷渾王王庭,燒他的後備糧草,然後以此隱隱威脅廓州、河州,對尚延心敲山震虎!」
李劍南道:「大哥一猜便中。不過,我還要在途徑鄯州時,拿下鄯州!先為義軍挺進,掃平一個障礙,增加一份助力!」張淮深奇道:「現在鄯州守將莽羅急藏是當初論恐熱手下得力干將,鄯州又城高池深,便是有一萬精兵,三個月內也不敢說一定能攻下啊……莫非李叔叔是要刺殺了莽羅急藏?」李劍南搖頭道:「殺了他,我可以做到,但鄯州現在殘存著一些尚婢婢原來的勢力,論恐熱的部下也只有莽羅急藏能制約住,殺了他會使鄯州混亂不堪,未必對我們有好處。此人向來自私自利,善於明哲保身,他可以投靠尚延心,也可以投靠我們,只要保障他的地位和利益,就一切都可以談……」
當晚,李劍南分別寫好給崔度和王宰的信,交給張議潮,然後率九十九名龍虎軍,趁著夜色,輕騎直奔鄯州。
張議潮、張淮深目送一百人遠去。張議潮從懷中掏出李劍南寫給崔度和王宰的信,在手中翻來覆去地把玩。張淮深問:「叔叔怎麼還不差人火速將信送出?」張議潮歎道:「淮深啊,以後這支義軍,是要交給你指揮的,凡事呢,都要多考慮一層……你覺得,我們可以打敗吐谷渾王麼?」
張淮深眼中光彩流動,堅定地道:「可以!以我們義軍現在的戰鬥力、士氣、人數,都是可以輕易擊敗吐谷渾王的!」
張議潮輕笑了一聲,道:「你李叔叔不相信;尚延心和燭盧鞏力不相信;崔度和王宰不相信;大唐皇帝不相信;吐谷渾王不相信……淮深,你要記著,一個人的尊嚴、一支軍隊的尊嚴、一個國家的尊嚴,很多時候,是要靠一刀一槍、流血流淚拚殺得來,不能一味依靠外力,那樣不但別人瞧不起你,你自己也會瞧不起自己……尤其是在你可以借助強大外力時你選擇自己扛下來,才算是真正的英勇和成熟!」
張淮深大聲道:「正是!當初我們要借助李叔叔、借助崔度的大唐軍隊的力量,並非僅僅是想投機取巧因人成事,現在,我們足夠強大了,就不該再一味避讓,而應該痛痛快快打出自己的威風!」
張議潮一按張淮深肩膀,沉聲道:「正是!這一仗,就由你來打,義軍,以後是要由你來統領的!不過叔父會從旁協助你。」張淮深笑了笑,又皺了皺眉,道:「那……李叔叔……」
張議潮仰頭,望著浩瀚的星空,道:「非常人做非常事,我很欽羨你李叔叔的所作所為,奈何我羈絆太多……真正制服尚延心,恐怕還是要你李叔叔出手的,再說,他用三年時間訓練了這支強大的龍虎軍,我沒有理由阻止他帶著這些人馳騁沙場,或許,這支百人部隊的真正威力,只有你李叔叔才真正清楚!」
莽羅急藏惶惶不可終日。
順利打下鄯州城後,等來的卻是兩個逃回來的論恐熱的親兵帶來的論恐熱和尚婢婢同時失蹤的消息——他立刻感覺到大事不好,並且立刻分析了一下自己的處境:如果論恐熱和尚婢婢都消失了,自己所佔據的鄯州,吐谷渾王早就對之虎視眈眈;尚延心會覺得接管名正言順;而從沙州崛起的張議潮義軍,也定會將下一個攻擊目標定為這裡!莽羅急藏不想三面受敵。但他又不能同時投靠三面。當他聽到尚延心已經從渭州兵發鄯州時,他立刻修書投誠。預料中的,尚延心對他禮遇有加,畢竟,他莽羅急藏還可以收服制約論恐熱的一些殘部。可是,投靠了尚延心,就等於跟吐谷渾王及張議潮公開對立的起來。他一點都不信吐谷渾王和尚延心的所謂「聯合」,好在吐谷渾王全力攻打肅州去了,本來他的心情稍微平靜了一些,但當他得知尚延心和燭盧鞏力在甘州撲了個空,一種不祥的預感就在心頭徘徊不去,如果張議潮取勝或吐谷渾王取勝,鄯州和自己的性命,都將岌岌可危!
遠遠的,莽羅急藏聽到呼喝打鬥的聲音。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用火石點燃了桌上的一根白蠟。打鬥聲又近了些。莽羅急藏用有些微微抖動的左手中的銀刀,切下了一片已經冷硬的羔羊肉,當他將半碗馬奶酒和這片羔羊肉剛剛在口中混合起來的時候,那個白紗罩面的黑衣人已經坐到了他的對面。
黑衣人道:「你府內八個高手埋伏的方位都很特別,無論我從哪裡進來,都不可能不讓你知道。」
莽羅急藏又拈起一粒油炸蠶豆,道:「這八個人,雖千軍萬馬中亦能來去自如,但遇到你,就成了擺設……你是吐谷渾王的人還是義軍的人?」黑衣人反問:「你希望我是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