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馬戍涼州 第十三章 第一節
    梅朵很得意。不止是因為那個多年來被吐蕃人吹得神乎其神的小將軍崔度在和她的比試中佔不到任何便宜,還因為這個唱空城計奇襲唐軍糧道的計策也是她主導的,而哥哥延心更大膽地定出增加兵力,奪回六關的設想,到現在,六關已因留守唐兵不足而被輕易奪回,梅朵現在要做的,是回兵從後配合哥哥合圍青蔥嶺那支三千人的大唐補給部隊,還聽說,這支部隊的主將是個大唐的公主,而且是個很漂亮的公主,梅朵很有興趣看看她有多漂亮。

    尚延心用逐漸縮小包圍圈的辦法,將這支輜重部隊趕上了青蔥嶺,令他奇怪的是,這支部隊在戰略後方遭遇突襲,卻未慌亂,也未丟棄糧草軍需,而是步步為營地向六關方向後退,還四處派出信使求救。可惜,六關早被自己佔了,他們的信使也無一突圍。而他們的後退,只能更深地地陷入從六關合圍過來的妹妹梅朵的包圍中。這一戰,讓尚延心覺得梅朵終於成了一個可委以重任的大將之才,這比一兩場勝仗更令他欣慰。

    終於等到了梅朵大軍已到達青蔥嶺東側的消息,尚延心一揮帥旗,下達了全面攻山的命令。東南西北七條火龍,從嶺下蜿蜒而上。

    崔度和李劍南同時看到了遠方蜿蜒的火龍。

    攻山受阻,嶺上各處要道,都塞滿了糧車和輜重,一見有吐蕃兵進攻過來,守嶺的唐兵就將其點燃。青蔥嶺並非鬱鬱蔥蔥,而是怪石嶙峋,嶺高崖陡。困在山上固然無路可逃,想攻上去,也是阻礙重重。但糧草輜重總有燒盡的時候,而押糧兵畢竟裝備戰力不濟,再加上尚延心、梅朵以絕對優勢兵力全方位進攻,終於,七條火龍被阻在半山腰一個時辰後,有南、北各一條火龍開始繼續向山頂延伸,尚延心立刻調預備隊支援那兩條取得突破的火龍,而放眼向崔度、李劍南大營方向望過去,那裡仍然一點動靜也沒有,只需再過兩個時辰,就可擒獲大唐公主,立下不世之功,尚延心抬眼望月,志得意滿!

    快到山下的李劍南想都沒想,就奔著離自己近的北面突破的那條火龍殺過去。崔度要去剪斷的,自然是南邊那條。

    三個番將圍住崔度,崔度胯下的金眼五花虯如水洗過一般,四隻腿都在哆嗦,但仍盡量穩住身軀上的主人。崔度喘息著先掃了一眼三人的馬,然後他立刻就盯上了左邊那個番將的坐騎,那是一匹極為難得的翻山越嶺如履平地的「銀蹄金鬃呼雷豹」。崔度翻身下馬,在自己的金眼五花虯脖子上拍了拍,向後一指,那馬抖了抖鬃毛上的汗水,揚起前蹄蹬了兩下,落地,不動。崔度面顯怒色,又在它後背上拍了一下,金眼五花虯輕嘶一聲,轉身回頭向遠處跑去。崔度以槍一指那番將,喝道:「借馬一用,饒你不死!」三個番將都是一愣,他們實在沒料到崔度狂到這個程度,一個人陷入重圍,還如此囂張。那番將狂笑一聲,道:「你崔度連我們的女將軍都戰不勝,現在又被我們兩萬大軍包圍,還不棄槍投降,更待何時!」崔度躍升至半空,六神槍上「青龍」一亮,向那番將當胸刺到,那番將雙手挺金頂開山鉞舉火燒天向上一磕,崔度忽然收槍,一腳將那番將踢飛出去,頸骨斷裂而亡,崔度人已跨上他的銀蹄金鬃呼雷豹,一提馬,就在眾番兵頭頂躍了過去。南邊火龍從龍尾開始,被一個黑點艱難地一點點從中撕開,又合上,但那個黑點仍然義無反顧地按著自己的速度和目的,執著地上移著。

    李劍南棄馬。北面的斜坡太陡。

    李劍南從下向上殺,李劍南不以直接斬殺為主,而是攻擊吐蕃兵的下盤,將他們踢倒、刺倒,滾下山去,無法再戰,造成混亂。李劍南伐樹般向上爬著。

    當尚延心得知崔度和李劍南單槍匹馬從南、北兩面向山上攻擊時,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作為兩支大軍的統帥,居然瘋狂到要憑一己之力對抗自己的兩萬精兵?就因為嶺上困的是大唐的一個公主?就算是救駕也不至於啊。這個意外收穫令尚延心興奮得心都收緊了,立刻下令,想辦法耗盡兩人的力氣,爭取生擒活捉。當然,尚延心馬上就想到了自己的原州和秦州,難道……莫非……他們猜出了自己的計劃?即便如此又如何?只要兩個主將被擒,原州、秦州還不是唾手可得。尚延心當然也想到李劍南和崔度可能不是一個人來的,於是派出三千騎兵在外圍佈防。

    一切都佈置停當之後,尚延心有些無所事事,於是,他想到了崔度,這個在吐蕃軍民心中的無敵小將軍,他很想去稱稱他的斤兩,否則如果崔度就這麼稀里糊塗死了或被擒了,人家該說吐蕃第一名將尚延心不敢和崔度一對一,這個完美的夜晚,不該留下那樣的遺憾。

    崔度正殺得性起,手中六神槍,如一條變化多端的妖龍,任何吐蕃兵沾到一點兒,便難以倖免。然而前面有兩千人,後面有一千人,山下有萬人……崔度停手,扯下頭盔,讓自己頭上的汗能痛快地發散出來。身後一陣騷動,那些吐蕃兵紛紛讓開。一人一馬,施施然上山。這個頭戴鎏金鳳翅獅子盔,身披九吞八乍黃金甲,胯下千里銀河一點紅,手提三股烈焰托天叉的人,令崔度心中一沉,他馬上猜出了這個人是誰。崔度趁此時機,揉著右臂。尚延心道:「崔度,我很佩服你的膽量,現在也想看看你的槍法如何。」崔度朗聲笑道:「好一個『吐蕃第一名將』,趁我精疲力竭時來和我比武,果然機智過人啊!」尚延心臉上暗暗一紅,喝道:「比不比本帥都強過你,現在我只是來擒拿你,看你有沒有本事逃脫了!」崔度道:「我勝了如何?敗了又如何?」尚延心微微一愣,道:「你說如何?」崔度道:「你勝了,我自然束手就擒,但你如果敗了,就放我上山,我只是讓你放我上山,並不是下山時你也要放我!」尚延心一聽並無對自己不利之處,追問道:「如何算勝?如何算負?」崔度道:「當然是墜馬者為負!」尚延心道:「好,就依你之言!」

    眾吐蕃軍緩緩擴開,留出一片不算陡峭的坡地來,二人馬打盤旋,崔度也不等尚延心露什麼破綻,雙手一擰,六神槍上「白虎」一亮,直攻尚延心中路,尚延心不慌不忙,將三股烈焰托天叉由下往上一挑,六神槍槍頭落入叉縫間,六神槍被架空,尚延心一側身,叉順勢向下一滑,從槍頭向槍尾,寒光凜凜的三個叉尖反刺向崔度胸口,崔度立刻一個鐵板橋,手中槍與身子一起後仰,叉尖又順著六神槍的槍桿從槍尾滑向了槍頭,二馬交錯而過,二人心中都為對方應變之奇之快暗自讚歎,撥回馬頭,尚延心一挺手中叉,刺向崔度咽喉,二人你來我往,大戰了十餘個回合,不分勝負,崔度暗暗心焦:尚延心名不虛傳,不但叉法凶悍精湛,連內力都是渾厚無比,而且似乎還對自己的「六神槍」槍法套路都略知一二,這樣就是打到天亮也分不出勝負,而公主此時危在旦夕,崔度眼中凶光閃動,將自己的下脣都咬出血來,心意已決,回馬,手中六神槍上「青龍」、「滕蛇」同時一亮,尚延心看在眼裡,知道崔度要出狠招兒了,也打起十二分精神,將三股烈焰托天叉上的五個銅環晃得叮噹亂響,一提胯下千里銀河一點紅,迎上前來。崔度槍挽了個大槍花罩向尚延心胸口,尚延心以不變應萬變,叉刺崔度小腹,攻敵所必救,哪知崔度不管不顧,槍尖忽然一低,槍尖已刺入尚延心胯下千里銀河一點紅的咽喉,此時尚延心的中間的那個叉尖也已沒入崔度的小腹——尚延心萬沒有想到崔度會拼著挨自己一叉來刺他的坐下寶馬,而尚延心這一叉,是虛招,刺中崔度小腹時他反而一愣,崔度趁機拔槍、縮腹,一蓬鮮血順著帶倒刺的叉尖噴出,千里銀河一點紅一聲悲嘶,抬前蹄向後仰倒,尚延心百忙中雙腳離蹬,側滾翻,起身擺了一個防衛的姿勢。崔度沒有追擊。崔度無力追擊。崔度一手捂小腹,一手以槍支地,臉色慘白,在馬上搖搖欲墜。尚延心舉叉指著崔度,喝道:「你這是何意?」崔度咳出一口血,低聲道:「延心將軍已經墜馬,可以如約放我上山了吧?」尚延心緩緩縮回三股烈焰托天叉,歎了口氣,一閃身,道:「你上去吧!」崔度身子前傾,頭輕輕靠在銀蹄金鬃呼雷豹的頸上,雙腳一磕馬腹。眾吐蕃兵靜靜地閃開一條道路,崔度就這樣拖著槍,捂著不斷湧出鮮血的小腹,從中間緩緩穿過。尚延心目送崔度背影,喝了一聲:「將各處山路給我封好了,一隻蒼蠅也不許放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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