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馬戍涼州 第九章 第三節
    梅朵垂頭喪氣。李劍南安慰她道:「你父親大人這次不是誇你了麼,還讓你重新做回了千夫長,雖然最終沒擒住論恐熱,但畢竟全殲了他的五萬精兵,我軍只損失不到兩萬,大傷了他的元氣,下次再對付他就更容易了!」梅朵道:「如果師父哥哥能光明正大地領兵,剛才我們聯手,那惡賊一定跑不掉!」李劍南笑道:「我們一定會有機會聯手對付他的!」梅朵面上愁雲漸散,道:「師父哥哥是厲害,審時度勢,指揮若定,我要好好學呢!」李劍南淡然道:「這一戰本是尋常的伏擊戰,沒什麼過人之處,一般的主將是不肯進這種易受伏擊之地的,不過要是罵不怒他,你父親也不會用這看似簡單的計策。計策本無所謂高低,奏效的就是好計。」梅朵頻頻點頭,道:「如果不是那可惡的黑衣人,莽羅薛呂哥哥就捉住論恐熱了……聽說那黑衣蒙面人劍術好厲害的,不過他卻沒有殺人……」李劍南道:「那一定是論恐熱豢養的高手,他只顧救主子,殺人倒在其次了。」梅朵忽道:「說到底還是我的兵器不趁手,我一定要把老駱駝爺爺藏著的鎮山之寶拿到手,再讓他傳授我使用之法,到時我一定是天下無敵的女大將軍!」李劍南不以為然地笑笑。

    大唐河東節度使王宰手捻長髯,於燈下夜讀《尉僚子》。門外有後院兵報吐蕃方面探馬求見,王宰合書,沉聲道:「帶至內府密室。」

    一個如小猴兒般手腳輕靈眉眼細長的青年含笑立在王宰面前。沙陀族酋領朱邪赤心,這是他派去吐蕃的二十餘個細作中最讓他放心的一個,不僅是他劍術超群、精通吐蕃各部族語言文字,對吐蕃及大唐邊關一帶地形熟悉,更重要的是,他的聰明和機變,每次都讓他能順利打探到他想知道的任何消息。王宰甚至覺得,他完全可以做個領兵副將了,但他能做的事卻不是副將能做的。朱邪赤心第一句話就是:「大人現在不必擔心論恐熱大舉犯我邊關了。」王宰道:「你且坐下喝口茶再慢慢說,密室之內,不必拘謹。」朱邪赤心在偏坐的椅子上坐了,端起茶碗一飲而盡,隨即有些尷尬地對王宰笑笑,道:「在吐蕃的沙漠戈壁間轉悠慣了,有水喝絕對都是一滴不剩,大人見笑!」王宰將自己的一碗茶也遞上,含笑道:「辛苦了你這猴子。」朱邪赤心趕緊起身雙手接過,先通報了論恐熱河州之南大敗之事,接著道:「吐蕃現在主要是四股勢力在爭鬥,王后和王妃各立贊普,爭鬥不休;論恐熱和尚婢婢之間也激鬥正酣,吐蕃各地大小起義不斷,自立為王的也不少,只要這麼發展下去,吐蕃國自顧不暇,遑論攻唐!」

    王宰道:「上次吐蕃達瑪贊普意外被刺,可說是解了我們邊關的大患,已經集結到邊境的回鶻大軍因此退卻。吐蕃現在的兩個贊普都不足為慮,倒是論恐熱,風頭正勁之際,被尚婢婢在河州打了個落花流水元氣大傷,早聽聞這尚婢婢是個厲害角色,果然。」朱邪赤心道:「上一仗雖然是論恐熱損失五萬兵馬,但他另有八萬以上的軍隊可供調遣,又有一些依附他的吐蕃地方軍隊,所以勢力仍比尚婢婢強盛,前幾日,他手下部將岌藏豐贊厭惡論恐熱殘忍無道,投降鄯州節度使尚婢婢,論恐熱大怒,糾結了十萬大軍進攻鄯州,尚婢婢分兵五路抵抗論恐熱,雙方大戰之下,互有勝負,都傷亡慘重,尚婢婢的五路軍中,戰績最好的兩路一路是他兒子尚延心,另一路是他女兒梅朵。」王宰讚道:「真是將門出虎子啊,尚延心是吐蕃第一名將,就不必說了,連他的女兒都如此了得,上次就一人率幾百押糧兵差點活捉論恐熱。希望這次論恐熱能獲勝一陣,壓壓尚婢婢的氣勢。」

    梅朵連勝三陣,興高采烈,正欲乘勝追擊,扮成普通衛兵的李劍南攔住她。梅朵揮舞著從哥哥尚延心那裡討來的一長一短鍛造精細的鴛鴦刀,急急道:「快,快陪我去追莽羅急藏!」李劍南搖頭,道:「依我看這莽羅急藏明明是詐敗,故意做出丟盔棄甲的模樣,前面林木茂密,是個藏兵的好所在啊。」梅朵道:「這傢伙明明是上次就被我偷襲左翼得手,再加之本大將軍連戰連捷,這才不戰而退的嘛!」李劍南耐心地道:「就算前面沒有伏兵,莽羅急藏也是主動撤退,再說我們其它四路大軍還都拖在後面,又有三路吃了敗仗,我們現在孤軍深入,縱使全殲莽羅急藏一部又有何益?還有可能被論恐熱抄了我們後路。至少等你哥哥那路上來。」梅朵歪頭想了想,還鴛鴦刀入鞘。隨即命令自己率領的一萬大軍安營紮寨。

    帳篷內,梅朵又美滋滋地回憶著自己這幾天連斬敵先鋒、副將、判官、萬夫長四人,殺敵俘敵過萬,繳獲輜重糧草眾多的光輝戰績。李劍南慢悠悠地飲著茶,臉帶笑意地聽著,說到後來,梅朵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停下來,問:「我是不是太能吹了?一個好將軍是不是應該裝得謙虛點?」李劍南大笑,道:「我就欣賞你的敢說敢做,不愧是我的小徒弟!這些明明是你浴血奮戰得到的,有什麼說不得的。」梅朵露出讒佞的笑容,嘻嘻道:「那還不是師父您教導有方。」李劍南咳嗽一聲,道:「互相吹捧就不好了……這次是你自己打得不錯,我不是一直沒說什麼嘛。」梅朵愈加謙恭:「師父沒說什麼,就一定是覺得梅朵要做的和師父您想讓梅朵做的一模一樣,所以壓根兒就不必再囉嗦一次,梅朵不過是按師父的意願打了這些勝仗!」李劍南詫異道:「這次更厲害,居然一下子把你我二人都一起捧了!不過你別忘了,要不是你哥哥一直在左翼策應你替你打論恐熱派出的援兵,你哪有那麼好機會追著人家莽羅急藏的先鋒軍蹂躪,也正因為有你哥哥這吐蕃第一名將護著你,我才不用操太多心。」梅朵哼了一聲道:「那是他應該做的!這次我的風頭可出大了,現在吐蕃國上上下下,誰不知我梅朵大將軍的名頭哦,把我哥哥這吐蕃第一名將和莽羅薛呂哥哥、結心將軍他們那三個五虎將的四路大軍都比下去了!」李劍南搖頭道:「莫非你莽羅薛呂哥哥和結心將軍他們打了敗仗,你很高興不成?」梅朵蹙眉,道:「當然不是,最終能贏論恐熱才重要。」李劍南歪在毛氈上,道:「你也不必急,他們之所以短時間內遭受了些損失,那也是因為他們面對的是論恐熱主力部隊,又是在平原地帶作戰,靠的是真刀真槍,玩兒不了什麼花巧,論恐熱就算一時得勝,自己的損失也少不了。你哥哥和你在這一帶的大捷,使莽羅急藏無法按預定時間和計劃從側翼夾擊莽羅薛呂和結心,再加上中軍是你父親在親自指揮,我想,再過幾天,就該傳來捷報了。」

    果然,不到五天,捷報傳來,其餘三路大軍已將論恐熱主力趕至河州的東谷一線,梅朵對李劍南的預判能力更是佩服得無以復加,每日迷魂湯伺候,讓李劍南不辨東南西北,愈加覺得梅朵可愛有趣。

    李劍南偷著找了個時間,鋪開張議潮所贈的大幅羊皮地圖,將河州東谷一帶的地勢山川河流描摹到一張紙上,仔細研究。梅朵也時常湊過來看看,卻又不大感興趣,嫌李劍南只看圖不看她新裁的衣服。李劍南仍是不抬頭,道:「現在表面上看是我們佔優勢,將論恐熱逼到了山谷內出不來,我們還在谷四周修築了柵欄,防止他們的戰馬突圍,但我們主動進攻卻也很不容易,敵方提前佔據了山頭、谷口等各處有利地形,易守難攻,我們攻山已經損失了幾千人,修柵欄是迫不得已,但你能困他多久?半年?一年?這可是在論恐熱的地盤上,他應該還有後續援軍的接應……」梅朵無奈,只得跟他討論戰局:「這論恐熱不主動出擊,是不是就在等援兵啊?」李劍南點頭道:「大有可能,不然他為何任由我軍在山谷四周修築柵欄?我軍要環行佈局,這導致兵力過於分散,只要有外敵接應,論恐熱突破一點就等於突破了我們全部的防線。」梅朵道:「還有啊,這邊軍中的飲水都很混濁,看著都噁心,怎麼喝啊,我只能喝自己從鄯州帶的水。」「水?」李劍南眼睛一亮,在地圖上仔細搜尋一番,然後用指甲尖做了幾個標記,抬頭問:「你嘗過沒有水喝的滋味沒有?」梅朵搖頭。李劍南盯著地圖上自己做的那幾個標記,道:「如果讓你五天喝不到一口水,你見到一切液體的東西都想把它喝下去,即使是飲鴆止渴……甚至你都會想喝自己的血……」梅朵吐舌道:「有那麼嚴重嘛說得怪嚇人。」李劍南道:「這次如果能打敗論恐熱,你是頭功。我剛才想到了一個值得一試的好辦法。」梅朵道:「什麼好辦法?」李劍南指著圖道:「水!大軍行軍,一般糧食是帶足的,水大都是就近汲取,此谷附近相對乾旱,谷內的一條河流,源頭在外面,谷峰上有兩處泉水,其餘的水源對幾萬大軍來講均可忽略不計。我們先留著那條河不去管它,不惜犧牲搶佔那兩處泉水水源,然後修築工事固守,但要至少分兵四路以上攻山谷險要,免得讓論恐熱知道我們是針對水源去的,他們以為還有河水可用,我們再將河水改道,嘿嘿,不出十天,論恐熱就該變熱鍋螞蟻了!」梅朵眼珠亂轉,道:「好,我這就去和父親說!」李劍南按住她,道:「這次,必須要由你哥哥去說。我還沒有告訴你,此計也有凶險之處,我們集合四股兵力去攻水源,必然會導致圍成一圈的兵力佈局露出幾個大破綻,不再嚴密,此時如果論恐熱聰明的話,猜出我們沖水源去,就會先和我們拚命,他就有選擇一個薄弱環節突破的可能,尤其谷口,我們屯重兵,他本來最不可能從那裡突圍,但一旦那裡的兵力也減少,谷口就危險了,我們想施計成功,還要用『空城計』,故意將谷口的重兵調開去攻打泉水水源,讓論恐熱以為我們是引誘他從谷口突圍反而不敢選擇此時最容易突圍的谷口,等我們搶了兩處泉水水源後馬上再將谷口重兵守住,等論恐熱發現我們的戰略意圖後,也悔之晚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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