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馬戍涼州 第六章 第三節
    李劍南苦笑道:「就算是李菽輪迴轉世再次投胎,也不會是我啊,他死之前我便已經出生了!」王妃道:「這你便不懂了,吐蕃的『本』教有一種秘術,可以使陰陽相隔之人魂魄於夢中相會,也能助人精魄附著合適的活人之體……」

    王妃坐正身子,眼睛直直盯著地上那張李劍南畫像,緩緩道:「我是南詔國人,我父親就是南詔會川的部落首領。李菽是劍南節度使麾下的副將,他每年秋天都帶人會川,用陶瓷、絲綢、糧食和我們交換馬匹、茶葉,他的父親和我的父親是莫逆之交,從我記事的時候起,他每年都有一個月的時間陪我玩兒,我要做什麼他都依著我,我喜歡那種不管天昏地暗策馬急馳的感覺,他就在後面跟著我,我十四那年,有一次我們居然還跑進了吐蕃境內,結果遇到了一個帶了八個衛士的貴族模樣的正輕裝打獵的人,那貴族模樣的人見了我就帶人策馬直衝過來,李哥哥主動攻擊,用箭射死了四個吐蕃兵,接著又護著我邊戰邊退,以一敵五,但因為我在身邊,讓他分心不少,他為了擋刺向我的一槍,後背被另一個吐蕃兵結結實實砍了一刀,結果他反而越戰越勇,只用一把佩劍,就那四個吐蕃兵一個一個刺落馬下,最後剩下那個貴族裝扮的人,明顯被他的氣勢嚇倒,打馬就逃,李哥哥扔出佩劍,劍刺穿了那人的肩膀,那人還是趴在馬上逃了……後來我才知道,那就是吐蕃贊普的弟弟達瑪。李哥哥用盡了最後的力氣,也從馬上摔了下來……那是我一生中最漫長,也是最無助的一天,李哥哥渾身是血,也不知受了幾處傷,眼見得氣若游絲,我第一次發現我不能失去這個人,我拚命地哭拚命地喊,我在他耳邊說:我一定要嫁給你,你死了我也死在這裡,來生你生在何處我就生在何處,永不分離……結果他忽然睜眼,做出笑的樣子告訴我不許反悔,接著便昏了過去,我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把他搭到了馬背上……

    老天保佑,李哥哥昏迷了六天,最後居然醒過來了,結果,他當著他父親和我父親的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抱緊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問我答應嫁他的事反不反悔……」王妃說著,彷彿又回到了那一刻,雙頰暈紅,眼波流轉。王妃停了一停,接著道:「我們南詔,從來都是夾在你們大唐和吐蕃之間,或者依附一方,或者依附另一方,哪一方得到我們,都是要錢、要物、要兵,或者直接逼著我們跟著去打我們本不願打的仗,可我們又從來不敢將雙方同時得罪,那樣便有滅國之禍,有些方面倒頗像三國時的蜀國……因為大唐和吐蕃會盟,雙方在劍南一線交兵漸少,我們南詔也得以喘息,並明面和大唐、暗中和吐蕃都保持了良好的關係……也正因如此,當久聞我美貌冠絕南詔的吐蕃王爺達瑪派人來向我父親求婚時,我父親居然不敢以我已許配李菽為由回絕,只將此事上報國王,我也揚言,如果有人迫我退親再嫁,我就立刻自盡,結果達瑪求親的事再無下文,我們也就都認為他已經罷手了……十六那年,是我的『沙拉洛』,就是代表我長大成人,可以嫁人了,李菽早已等不及了,他就在那天要娶我過門。他父親和劍南節度使派的五百人的迎親隊伍,浩浩蕩蕩……結果,在接近我們山寨的一個山谷裡,受到缽闡布、達瑪、和我父親親率的三千吐蕃與南詔精兵的伏擊,唐兵猝不及防,瞬間便死傷殆盡,但所有的人都盡力護著李菽突圍……李菽在中了兩記缽闡布的九字真言印後,還能掙扎著爬到半山腰……我見到山下的廝殺,從山上瘋了一樣向下跑,誰也攔不住我……我抱著李菽已經幾乎軟成一團爛泥般的身子,只是驚駭地大叫,卻哭不出來。李菽只是斷斷續續地問我:『來生是不是我去哪裡你就去哪裡?來生我是不是就可以娶你了?』……」

    王妃將兩手的指節握得咯咯作響,眼中射出的怨毒之色讓李劍南看了都一陣膽寒,王妃閉目,淚如斷線珍珠,卻又不出悲聲,李劍南將她攬入懷中,不斷輕拍她的背,王妃終於「哇」地一聲大哭出來,抽抽噎噎地對李劍南道:「劍南,真的不是我做的,我事先真的毫不知情,我,我怎麼會害一個對我那麼好的人呢!缽闡布、達瑪和我父親都圍了過來,他看都不看,最後只是笑著對我說了:『我不怪你,只希望我們來生能有幸做平平安安的夫妻。』我抓起李哥哥的劍,刺、砍缽闡布,可這惡賊會妖法,毫髮未傷,我又欲橫劍自刎,父親過來抱住我,說如果我自盡,吐蕃就會殺了我全族、全會川的人、吐蕃還要興師討伐我們南詔——缽闡布他們不直接逼我,而是設計殺了李郎,再挑起我們南詔和大唐的紛爭,讓我們沒有退路,只能依附吐蕃……我父親淚流滿面,跪在我面前求我,我六神無主,又傷心過度,劍落地,人暈了過去……等醒來時,我已經在吐蕃的一個佛寺中了,我的旁邊有一尊大唐文成公主帶來的十二歲的釋迦牟尼等身佛像。我身邊的不是達瑪王爺,而是吐蕃的赤祖德贊贊普,後來我才知道我到邏些後他整整兩天兩夜水米未進地陪在我的身邊,他的眼光很溫柔,沒有達瑪王爺那麼駭人。

    兩天之後,缽闡布宣佈我是金顏度母轉世,不能嫁給達瑪王爺,是上天專門賜給赤祖德贊贊普的,如果別人娶我就會導致天降大禍於吐蕃——鬼話連篇,反正我的李郎死了,我記著和他的約定,我如果死了,會給我的部落和國家帶來災難,我就行屍走肉般活著,嫁給誰也無所謂了……不過赤祖德贊總比達瑪強些,起碼他不是直接殺害我的李郎的。赤祖德贊婚後對我很好,可以連朝政都不處理須臾不離地陪伴著我,但我永遠是不說、不笑的木頭人,而且一直臥病在床,眼見得已經氣息奄奄了。那一天,他給我拿來一件沾著暗紅血跡的紅禮服——那是李郎的禮服,是他迎親那天穿的——我抱著禮服放聲痛哭,赤祖德贊跪在我面前,他說他真的不知情,他還說如果他早見過我,一定事事依我,只要看到我高興,不管我嫁給誰。他說除了不能殺缽闡布、不殺達瑪,他答應我其它一切要求,他還說他已經處決了那天參與殺害李郎的二千吐蕃兵——我終於對他開口說話,我說我想見李郎,只見一面,然後就真正做他的吐蕃王妃。他居然馬上允諾說此事他可以辦到。那天晚上,大相尚思羅來到宮中,在赤祖德贊一間供奉有許多奇奇怪怪的凶神惡煞的密室內,為我作法降神,尚思羅說李郎的魂魄現在人間,他可以讓天上地下都不收他,這樣我就能一直看到他。我看著尚思羅的深潭一般的眼睛,就漸漸昏昏沉沉半夢半醒,然後就看到了李哥哥,我居然忘記了和他已經陰陽相隔,我們仍像小時候一樣盡情地說盡情地笑……

    我開始正式做赤祖德讚的王妃了,雖然李郎到了另一個世界,但我至少還能見到他,況且我會守著那個來生的約定。一年後,我忍不住又求了赤祖德贊一次,他凡事都依我,就答應了。就這樣,我每年都能見李哥哥一次,一共十次。三年前,尚思羅突然說他找不到李郎了,還說如果是找不到,那就一定是投胎或魂魄轉寄到別人身上去了。李郎如果現在投胎,就不可能和我結婚,所以一定是轉寄,而他轉寄的人,一定是你!」李劍南聽得背心冷氣颼颼,乾咳了一聲,道:「陰間之事,很多是說不清道不明的,還是不要全信的好。」王妃歎息道:「正是,所以我這三年來,遍閱佛教經典,希望得到答案,希望我和李郎能在極樂世界相會,那樣就不用管什麼前世今生了,能永遠在一起,可是如果極樂世界沒用女人,或者女人要變成男人才能去,那我寧可不去那裡!這也是我一直沒給李郎做超度法事的原因,如果他升了天,我不能升天,那我們就來世就無法再續姻緣了……所以我就托大相尚思羅請了吐蕃最德高望重的洪辯大師來,就是想找機會向洪辯大師問明一切……一定是天可憐我!李郎變成了你,活生生出現在我面前!但你不認我,我懷疑你不是洪辯的徒弟,就派我的侍女在你們講經的時候去偷偷搜了你們住的屋子,結果,你現在成了大唐進士和欽犯,真是有趣……」李劍南苦笑道:「我卻不覺得有趣。我怎麼就突然成了李菽了,唉!不過不管是誰,只要是男人,都受不了你處心積慮的這番勾引的!」王妃小女孩般天真爛漫地笑著,道:「我經常晚上的時候,一個人到這個偏殿裡,穿上我『沙拉洛』那天的衣裙,抱著李郎的禮服,想著他……」李劍南不禁為王妃如此的癡情而動情,雙臂攬過她,在她臉頰上親了親,王妃膩聲道:「今夜你就是我的李郎!」說罷熱烈回吻李劍南,一隻小手已重重扯開了李劍南的外衣,並將整個軟玉溫香的豐滿身子壓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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