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早晨微寒的風,許漢青走上了甲板。
天空已經變成了淺藍色,很淺很淺,一道紅霞出現在了天邊,看來是要日出了。
紅紅的太陽不一會兒便出現了一小半,卻沒有亮光,慢慢地,它衝破了雲霞,完全跳出了海面,忽然發出奪目的光,刺得人眼睛有些痛,附近的雲也著了光彩。
崖山海面上飄浮著無數浮屍和戰船的殘骸,還在向人們訴說著昨夜大戰的慘烈,炮聲已經停歇,光復軍戰艦在海上來往穿梭,打掃著戰場,投降的元軍船隻帆落桅折,正慢慢地划槳圍攏在一起,等候最後的安排。
小哨船正不斷地靠攏過來,向許漢青匯報戰果和各艦隊的損失情況。
「許漢桂艦隊擊沉敵船八十一艘,擊傷一百餘艘,俘虜三十三艘,本身沉沒戰艦九艘,受傷十四艘。」
「許青華艦隊擊沉敵船一百零五艘,擊傷九十餘艘,俘虜四十七艘,本身沉沒戰艦六艘,受傷十九艘。」
「本隊擊沉敵船七十二艘,擊傷大概有一百多艘,俘虜三十五艘,本身沉沒戰艦四艘,受傷十六艘。」
「這樣計算的話,元軍共被我軍擊沉兩百五十八艘,擊傷三百多艘,俘虜共一百一十五艘,我軍損失戰艦十九艘,受傷四十九艘。」參謀滿臉喜色地念道。
「逃到北面靠岸的元軍船隻怎麼計算的?」許漢青問道。
「全部算到擊傷數目中,有些船拖回來,修理修理應該還能夠使用。」參謀如實答道。
「行朝水寨那邊怎麼樣了?咱們留守的人員都安全嗎?」許漢青又問道。
「已經派出水兵前去,情況還沒回報。」
「嗯,咱們不能在這久待,我去向皇上說明情況,水寨那邊有了結果,速速回報。」許漢青點了點頭,走回了船艙。
經過了短暫的休息,楊太后與皇上的臉色都好了許多,仗打勝了,這麼長時間壓在心頭沉甸甸的危機感一下子消失,吃起飯來也香甜了許多。
「許將軍,外面情形如何?」楊太后笑著問道。
「稟太后,我軍經一夜激戰,終於取得大勝,這是剛傳進來的戰報,請太后過目。」許漢青恭恭敬敬地將軍報遞了過去。
「如此巨大的戰果,損失卻很輕微,真是難得啊!」楊太后看過後由衷讚歎道。
「太后有所不知,此次我福建路海軍盡出,總數不過一百六十多艘,經此一戰,連沉帶傷已經有四成,可謂損失慘重啊!」許漢青苦笑著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啊!」楊太后恍然地點了點頭,「以少勝多,更加不易,難怪許將軍雄踞福建路,屢次讓元軍鎩羽而歸啊!」
「太后,陛下,臣打算明日便回師福建路,畢竟元軍對福建路還虎視眈眈,而且海軍受此損失也急需休整。」
「這麼急,那行朝與皇上怎麼辦?」楊太后吃了一驚,急問道。
「行朝水寨之中應該還有很多忠勇的士兵與將領,元軍水師損失殆盡,應該暫時威脅不到行朝的安全。」許漢青略想了一下,又說道:「如果太后與陛下還不放心,行朝也可去福建路駐驊。」
「陸丞相,你看該如何?」楊太后轉頭向陸秀夫問道。
「這個嗎,」陸秀夫猶豫了一下,向許漢青問道:「許將軍,不知行朝水寨那邊還剩多少兵將?」
「現在還沒有具體的回報,我已經派水兵去打探,相信很快便會有消息了。」
「許將軍可否遲上幾天再回師福建路,幫助行朝將剩餘軍隊整束一下,或者支援一些物資糧草。」陸秀夫問道,此一戰,行朝不僅兵員損失嚴重,估計物資糧草也所剩無幾,一支殘兵敗將,又沒有了物資的供應,天知道還能多久。
「陸丞相,許某不過是區區福建路安撫使,如何有權力整束朝廷軍隊啊?」許漢青用略帶嘲諷的口氣反問道,「再者,我軍前來是為作戰而來,哪裡又會攜帶那麼多的物資糧草,我真的是有心無力啊!」
陸秀夫的臉上微微一紅,半晌無語。
「許將軍不是還兼著樞密院副使嗎,再者說此次重創元軍,救駕有功,朝廷自然會有封賞,許將軍還是不要急著回師吧?」楊太后在旁笑著接口道。
「如今大事已定,我軍留在此地徒費糧草,並無半點益處,還請太后與陛下三思。」許漢青並不鬆口。
「太后,丞相,朕想隨許漢青回師福建路,崖山乃彈丸之地,行朝蝸居此地,又有什麼發展?再說,朕還要拜許將軍為師呢!」小皇帝開口說道。
「陛下…………」陸秀夫欲言又止,無奈地搖了搖頭,總不能當著許漢青的面說朝廷對他存有戒心,怕到了福建路,便被他全盤控制吧!
許漢青冷笑著站起身,「微臣出去一下,安排明日回師的事情,等水寨那邊的消息傳過來,還請太后與陛下移駕吧!」
此次海戰,許漢青達到了消滅元軍水師的目的,而且行朝的力量基本已經被打殘,一個沒有實力的朝廷還敢與自己翻臉嗎,哼,要走要留,隨你們的便,懶得再看你們這幫白眼狼的嘴臉,許漢青恨恨地想。
其實許漢青執意出戰,還有一個考慮:如果張弘范拿下行朝後,萬一小皇帝沒死,被其俘獲,他自然可以憑借小皇帝為人質,下旨指斥光復軍為叛軍,許漢青是打著忠義的名號,是割據一方的亂臣賊子。這樣,元軍便可以打著為宋除奸,伸張正義的名號,率軍入閩。這樣,在名義上,許漢青與光復軍便處於被動,甚至失去江南宋人的也不一定。現在這種情況已經避免,自己不僅全殲元軍水師,而且還成了救駕之臣,如果行朝再進行逼迫,便成了迫害功臣,自己大可以打著清君側,誅奸臣的旗號,再度出兵,將行朝牢牢掌握在手中。
想通了這些,許漢青不禁放鬆了心情,自己是進退自如啊,可留給行朝的選擇卻不多。
「夫君,心情很好啊!」許夫人也走上了甲板,衝著正面帶微笑的許漢青說道。
「是啊!此戰大獲全勝,哪能不高興呢?」許漢青笑著答道。
「夫君為何要急著回師福建呢?行朝,您真的不管了。」許夫人疑惑地問道。
「管,怎麼管?」許漢青皺了皺眉,「支援他們物資糧草,再幫他們整束軍隊,等他們有了實力,然後讓他們再對光復軍指手劃腳,再指斥我居心叵測,割據一方,抗旨不遵。」
「那夫君可以交出兵權以示忠心,行朝官員又拿什麼借口來為難夫君呢?」
「交出兵權,哼,哼,不出兩年,光復軍便會被這幫傢伙敗個乾淨,辛辛苦苦打下的地方也會丟失得一個不剩,到最後受苦的是誰,還不是江南的百姓,你怎麼會有這麼混帳的想法?」許漢青終於爆發了,大聲斥責道。
「你又要跟我提什麼名聲吧?和國家百姓比,名聲算個屁,忠臣,一群誤國的忠臣還不如一個興國的奸臣,你要是覺得跟著我有辱你陳家歷代忠臣的名聲,我馬上寫休書,你願意幹什麼就幹什麼,我受夠了,你以後不要再來煩我。」如果說一個外人來勸說他,許漢青不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可自己的妻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對他,實在讓他無法忍受。
許夫人流著淚跑開了,發過怒火的許漢青的心裡也不是滋味,亂糟糟地混亂。
「大人,夫人不是說您是奸臣,只是……。」不知何時,李芳凝悄悄地走到了他的身後。
「世間事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許漢青喃喃自語道,猛回身,抓著李芳凝的手,有些失態地問道:「你懂嗎,我無愧於心。」
「懂,我懂。」李芳凝堅定地點了點頭。
「我是英雄嗎?」許漢青又急著問道。
「是,許大人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傑。」
「是嗎?英雄,英雄不可自剪羽翼,歷史是由勝利者所書寫。」許漢青慢慢恢復了常態。
「對,英雄不可自剪羽翼,歷史也是由勝利者所書寫,許大人是大英雄,也必將是最終的勝利者。」李芳凝清晰地重複著。
許漢青慢慢鬆開了手,疲憊地揮了揮手,「你去吧,和夫人待在一起,莫讓她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