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樓上幾點紅光一閃,伴著轟鳴聲,金屬風暴迎面撲向吊橋處的元軍,兩側城牆上沉寂多時的火炮也發出了怒吼,將炮彈盡情砸向擁擠的元軍騎兵。
「一隊,上,開火,二隊上…」幾十支巨型霰彈槍按著口令,整齊有序地向吊橋處發射,清掃著橋面。
「吱呀呀!」城樓上的攪盤發出刺耳的響聲,將吊橋緩緩拉起,一架粗重的鐵柵欄從城樓上轟然落地,徹底將元軍的希望砸成了碎片,將衝進城內的二千多騎兵隔絕了起來。
衝到吊橋外的探馬赤軍無法接受這突然到來的巨變,面對著已經升起一半的吊橋,憤怒地嚎叫著,咒罵著,回應他們的是轟鳴的大炮,劃著火光飛過來的開花彈。
許漢青擦了擦頭上的汗,長吁了一口氣。
「剛才,夫君緊張了。」許夫人從旁邊遞過一塊散發著香味的手帕,笑著說道。
「呵呵,是有那麼一點,萬馬齊奔,威勢確實不凡哪!」許漢青邊說邊接過手帕,湊到鼻子下深深嗅了嗅。
許夫人臉稍微紅了一下,指著城下,「看來大局已定,衝進城的那些元軍已成了甕中之鱉,很快便能被消滅。」
「是呀,經此一戰,元軍精銳已去近一半,靠那些新附軍,已無法對泉州構成大的威脅,再過些時日,就可以抽調城中的部隊開展下一步行動了。」許漢青點著頭說道。
探馬赤軍上萬戶李靜一馬當先,率領著近三千騎兵衝入了城中,開始是自己向裡沖,以後就是不斷地被後面的人催促著前進。已經沒有人把注意力放到兩旁的高牆,搶掠和殺戳的慾望已經使他們陷入了瘋狂。
「進城、永不封刀!」此時,李靜還沒忘了激勵身邊的將士。
身旁將士響起狼嚎一樣的歡呼,這是他們最喜歡的命令。不封刀,即意味著這個城市裡所有的人已經被判處了死刑。
「辛苦」了好幾天的將士們終於可以為所欲為了。「弟兄們,沖,財富和女人在城內等著我們!」一個將領回身呼喊,多少次了,就是在這樣刺激血腥的命令下,一座座江南名城被摧毀,幾百萬江南百姓被屠戳,這就是一群嗜血貪婪的野獸,用什麼樣的詞彙來形容都不過分的強盜與野獸的組合體。
激昂的戰鼓聲在城上隆隆響起,壓下了元軍瘋狂的喊叫,他們來到了高牆的盡頭,也是他們罪惡人生的終點。
伴著鼓聲,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猛然落在這群野獸的頭上,帶著火星的手雷,貫著風聲的扎槍,嗖嗖急射的箭雨,將他們打得人仰馬翻。受驚的馬匹嘶鳴著,亂跑亂跳。
「弟兄們,衝啊,衝過去才有生路。」上萬戶李靜大聲喊道,督促著麾下的殘兵跳過前面的武鋼車。身後鐵柵欄的落下,城樓上拋下的無數手雷,還有巨型霰彈槍的轟擊,漫天的箭雨,身邊士兵不斷的慘叫著摔下馬背,慘烈的景象讓他對生還倍感絕望,也徹底明白這是一個騙局。這種絕望的心情,反而成了帶領部下血戰到底的精神支柱。在他的組織下,殘餘的元軍士卒,拚命靠近前方的車陣,發動了一波波亡命攻擊。
狹窄的通道使得元軍沒有多少施展的空間,橫七豎八的人的屍體馬的屍體更加阻礙了元軍前進的腳步,沒有隊形,不講章法,卻不顧生死。他們在江南殺了太多人,造了太多的孽,沒人相信自己落入光復軍手中,還能活著回去。而後退的路已經被堵死,只有向前衝。
十幾個探馬赤軍中倖存下來的騎兵頂著弩箭攢射,手雷轟擊,靠近了車陣,奮力揮刀,砍斷了綁在車上的長矛,攻擊者中發出一聲喝彩,幾十個掉下馬來的元軍,追隨著探馬赤軍的腳步殺來。
一個百夫長翻上了武鋼車,他的武技相當出色,幾個退避閃躲,逃過了接踵刺來的刀槍。幾點寒光一閃,弩箭輕而易舉地貫穿了他的牛皮甲,百夫長的身體晃了晃,卻沒有死,仰天發出惡狼一樣的長號,一躍跳入了光復軍車陣內。
幾把刀槍迅速結束了他的生命。身體被捅成篩子的百夫長仰面朝天,雙眼瞪得如牛鈴鐺一般,裡邊充滿了不甘,充滿了絕望。
十幾個帶著火星的手雷隨著口令從車陣後扔了過來,將武鋼車前的元軍炸翻一片,越來越多的弓箭向倖存者射來,所有光復軍士兵都默契地沒有進行勸降,對侵略者絕不寬恕,只能用鮮血去洗刷他們犯下的罪孽。
幾支箭射中了李靜的戰馬,戰馬長嘶一聲,撲通臥倒在地。李靜來不及甩開馬蹬,腿被馬壓得死死的動彈不得。又是幾支箭飛來,射進了他的身體,李靜將馬刀拄在地上,努力支撐起虛弱的身體,嘴巴張了張,想說什麼,更多的箭射來,他無力地趴了下去。
城內的戰鬥結束了,可城上的光復軍依然對逗留在城下不死心的元軍進行著無情的攻擊,一陣陣悶雷聲響徹半空,元軍的陣列中騰起股股黑煙,黑煙中,紅色的火點一個個陸續閃亮,每閃起一個,就伴著一聲震耳的爆炸。
爆炸、煙柱、塵沙成了濃煙中偶而能見的全部景色。火光閃起的剎那,遠處的士兵們,能看見濃煙裡被掀翻在地,絕望而痛苦的同伴。火光消散,一切又被掩蓋在濃煙當中。爆炸聲一個挨著一個,已經分不清中間的差別。
數以百計的流星拖著火焰之尾,劃過被硝煙燻黑的長天,一枚接一枚地墜落。落地處,皆成焦土。
火光中,失去主人的戰馬悲嘶著到處逃命。原本平整的戰場上,到處都是彈坑,每一個彈坑的周圍,都躺滿了屍體。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從喜悅的頂峰一下子掉入絕望的深淵,強烈的反差使得百家奴徹底喪失了理智,百家奴的左手按在刀柄上,一根根血管從手背冒了出來。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不停地發抖,他想穩住心神,卻無論如何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臟。
「都元帥,退兵吧!」親衛隊長單腿跪地,攔在百家奴面前。
騰,百家奴滿腔無名火都被一個退字激了起來。揚起馬鞭,劈頭蓋臉給了親衛隊長十幾鞭子,邊抽,邊高聲罵道:「滾開,你這個混蛋,我大元將士縱橫萬里,你竟敢說退兵。」
挨了鞭子的親衛隊長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直到百家奴抽累了,才擦了擦臉上的血,悲憤地說道:「都元帥,雖然中了光復軍的詭計,損失了很多人馬,但咱們實力猶在,可現在這麼打下去,咱們的弟兄們還能剩多少,都元帥,你就下令退兵吧,求您了。」
高舉著馬鞭的百家奴在如哭如泣的哀求下終於看清楚了戰場上的慘狀,城上的火炮還在射個不停,馬鞭無力地從手中落下,猶豫了半晌,「鳴金,退兵。」百家奴瞪著血紅的雙眼大喊道。
銅鑼和號角聲交織著從元軍大營響起,在炮火中掙扎的北元將士,如蒙大赦般跑向大營。
炮聲漸漸地疏落下來,最後徹底地沉寂了下去。
天邊的晨曦開始艱難的露出來,黑暗稀薄起來,黎明前的警戒鬆懈起來了。
泉州城頭獵獵飄揚的光復軍戰旗下,一串人頭接連被升了起來。
上萬戶李靜,上千戶喀日多、白榮旭,下千戶熱古,完顏都等,一張張北元士兵熟悉的面孔,睜著死魚般的眼睛,從高桿上望將下來。
城外,百家奴痛得心如刀攪。
這些人,大部分都是他屬下,跟著他打了十幾年的仗,沒想到俱葬送在泉州城下。
一陣風吹過,將瀰漫在戰場周圍的硝煙吹散,帶來了血腥的味道。
太陽再次爬上東面的山坡,將涼涼的日光灑向泉州城,照亮了城下橫七豎八的屍體,渺渺冒煙的彈坑。戰場上血與泥土厚厚地塗了一層。還有屍體在流著血,淌在發了黑的血漬上,塗抹出一抹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