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屍體倒在了泉州城下,一具壓著一具,後邊的人踏著屍體湧上來,已經完全不記得恐懼二字,只知道瘋狂地砍著面前的木樁。進是死,退亦是死,作為新附軍,此刻他們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死在城頭上光復軍的弩炮下,要麼倒在後面蒙古督戰隊的弓弩底下。
城頭上的弩炮依然在不緊不慢地發射著,四處迸射的碎石無情地撕開新附軍單薄的紙甲,鮮血順著傷口噴出,陽光下分外絢麗,土地都被染成了紅色。
百家奴面無表情地看著新附軍在泉州城下遭到的屠殺,這樣的廢物死多少,並不放在心上,他關心的只是能否順利地消除那些討厭的木樁,好讓探馬赤軍衝上去施展拿手的射技。
「去,告訴范成彪,再多派人上去,如果不能在午時之前消除完障礙物,軍法從事。」看到城下的三千新附軍已經剩下不到一千人,百家奴轉頭下令道。
半晌,又有三千新附軍在蒙古督戰隊的冷冷注視下,哭喊著向泉州衝去。
「指揮,是不是用火炮轟擊,木樁快被他們砍光了,就要到護城河了。」賈海濤向許濤問道。
「不用,要是一點進展都沒有,元軍怎麼會不斷地把人填上來,給他們點信心嗎!」許濤冷冷一笑,「把火炮準備好,要是韃子衝過來,別客氣,轟他娘的。」
「明白。」賈海濤高聲答道,揮動令旗下達了命令。
「敵樓火炮開花彈準備就緒!」
「左翼火炮霰彈準備就緒!」
「右翼火炮霰準備就緒!」
乾脆利落的喊聲,伴著城外不斷炸響的弩炮,響起在城牆上。賈海濤滿意地點點頭,將手中令旗交給了旁邊的傳令兵。
新附軍在不斷的死傷下,終於清理到了護城河,隨後開始向兩邊延伸。
「弩炮導火索減掉一半,炮口抬高兩寸,繼續發射。」賈海濤又下達了命令。
短暫的停歇之後,弩炮又發出的轟鳴,這次弩箭幾乎都是凌空爆炸,碎石從空中向下輻射,殺傷範圍一下子擴大了上倍。
慘叫聲此起彼伏,新附軍清理障礙的速度一下子又慢了下來。一些機靈點的新附軍匆忙後退,但又停留在蒙古督戰隊的射程之外,不進也不退,就在這一小片範圍內逡巡著。
嘟,嘟。隨著號角聲,蒙古督戰隊張弓搭箭,向著猶豫不前的新附軍壓了過來。
「遠射,前方一千步,開花彈,發射!」賈海濤的喊聲又響起。
「砰」天崩地裂般一聲巨響,一道濃煙推著巨大的火球飛了出去,砸進了遠處的蒙古人中。所有的聲音瞬間沉寂,當耳朵恢復聽覺後,馬蹄聲嘎然而止,代之的是戰馬悲涼的嘶鳴。
緊接著,轟鳴聲又起,刺鼻的硫磺味道熏得人透不過其來。硝煙散去後,蒙古人的馬隊中,端端正正地擺著幾個黑色的泥坑,泥坑邊緣,丟棄著幾件破爛的鎧甲。十幾匹戰馬受驚,掀翻了背上的主人,拚命向來的方向跑。整個騎陣都被驚馬攪散,亂哄哄地聚成了幾個疙瘩。
「噢!」光復軍士兵們在城頭上發出興奮地吶喊,有人邊喊,邊向城下做出種種鄙夷的手勢,也不管這麼遠的距離,對手能否看得見。
正在這時,兩隊披著暗紅色披風的蒙古武士從元軍中軍大旗下跑了出來,一隊迎向受驚的戰馬,一隊奔向落馬的騎手。
「他們在幹什麼?」有人驚詫地喊道。隔得太遠,只能看清人影,對手的舉動,無法看得仔細。只看到受驚的戰馬接連倒了下去。緊接著是落馬的人,無論躺在地上的,還是盡力追趕戰馬的,全部倒了下去。
「他們在殺自己人?」許濤放下手中的望遠鏡,將看到的告訴了士兵們。蒙古人用縱容士卒濫殺無辜來鼓舞士氣,同時,也用無情的殺戮來維持軍旅秩序。
「啊!」光復軍士兵們都驚呆了。大伙都說蒙古人殘忍,卻沒想到,他們連自己人也殺。
「禽獸啊!」一個年紀稍長的光復軍都統歎著氣,輕輕地搖頭。
「比禽獸都不如!」有人附和道。
「殺光這幫禽獸!」光復軍士兵心中同時湧上了幾分憤怒,這些禽獸也配活在世上,也敢騎在漢人頭上作威作福嗎?
迅速整頓了軍旅秩序後的元軍,在又挨了一輪炮轟,付出了近百人的代價後,退出了火炮射程之外。騎兵在低級將領的安排下,分散成幾十組十人規模的小隊。一個蒙古將領策馬在陣前來回跑動,邊跑,邊用蒙古話大聲說著些什麼。鎮定下來的士兵們,則以嚎叫聲相答,將領每喊一句,他們就長嚎一聲。「嗚--啊---」,「嗚--啊---」,連綿不絕。彷彿一群孤狼看到月光,蒼涼中透著嗜血的殘忍。
「嗚--啊---」隨著蒙古人的又一次吶喊,幾百名騎兵風一樣捲過原野。
城頭上,炮彈呼嘯著飛起,拖著長長的煙尾砸進元軍當中,爆炸開來,把騎兵和戰馬一併掀翻。彈坑附近,血肉和碎甲散了滿地。周圍的騎兵卻看都不看,頭貼著馬頸,屁股從馬鞍上翹起,手中的弓背不停地敲打著馬背。
被逼到極限的戰馬奮力急奔,忘記了恐懼,忘記了近在咫尺的死亡,向前,不斷地向前。
停留在自認為安全的新附軍發出一聲驚慌的叫喊,轉身又向泉州城跑來,跑得慢的又作了蒙古人的箭下之鬼。
「指揮,先停止射擊吧,騎兵移動得太快,不好打呀。」賈海濤向許濤問道。火炮移動起來不容易,對付高速移動的目標,炮手們沒有太好的辦法,只能盡量把幾門炮的力量集中起來,在敵軍中製造死亡地帶。然而,在炮彈射擊的間歇,死亡地段被騎兵快速穿越,火炮則又要移動角度。
「可以。」許濤簡短地回答道,看著賈海濤下完命令,又說道:「韃子要敢靠近,就用霰彈炮轟擊,怎麼樣?」
「好啊!霰彈炮覆蓋範圍大,一炮能打他一片。」賈海濤笑著答應道,隨後又下達了命令,將所有裝填霰彈的火炮都對準了新附軍即將清理出來的缺口處。
蒙古騎兵見新附軍已被逼回到泉州城下,呼嘯著又跑回到火炮射程之外,勒馬等候。
這回新附軍被蒙古人的衝擊嚇破的膽,老老實實地冒著弩炮的轟擊繼續清理木樁。
一個時辰過去後,新附軍已經清理出一個寬有百米的區域,從護城河邊到城牆大概有一百五十米,蒙古人的弓箭已經能夠射到城頭了。
元軍中的戰鼓雷鳴般在遠處響起,壓過了弩炮炸裂的轟鳴,也淹沒了受傷者的哀嚎與呻吟。
三千探馬赤軍在李靜的命令下,齊齊地發出一聲吶喊,縱馬向泉州城衝來。這些騎兵老遠便兜了個圈子,斜斜地向被清理出的缺口衝來。
蒙古人有著揚名天下的馳射之術,探馬赤軍也精通此道,他們的意圖十分明顯,用騎兵的快速移動盡量避免火炮的殺傷,在新附軍清理的缺口處進行馳射,來殺傷城上的守衛力量。
「霰彈炮分為三批發射,準備封鎖缺口。」賈海濤很快地猜到了探馬赤軍的意圖,緊緊地盯著衝過來的探馬赤軍。
探馬赤軍騎射精湛,在馬背上已經張弓搭箭,在衝到缺口處時,嫻熟地在城下轉了個直角彎,接著戰馬轉身的瞬間,彎弓搭箭,準備向城上射箭。
「第一批,開火。」賈海濤大吼一聲。
「轟轟轟!!!」,震耳欲聾的炮聲接連響起,十幾門火炮每門炮射出上百粒鐵砂或碎石,這種近程打擊十分可怕,彈雨遮天蔽日,頭一批接近缺口的探馬赤軍,只有寥寥幾人射出的手中的箭,便在這一陣炮雨掃過後全然不見了,只有幾匹渾身浴血未死去的戰馬,悲鳴掙扎著,搖晃在鋪滿屍體的戰場上。
後面的探馬赤軍根本沒有時間作出反應,高速奔跑的戰馬已經將他們又帶到了這片滿是碎肉的屠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