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也是個團圓的日子,大家都穿得很喜慶,各房按照順序向老爺夫人請安後,就各自散去,也沒人去注意水煙那一聲華麗的打扮,最多就是二姨娘鄙夷的丟幾個白眼,說些「沒大沒小沒規矩」之類的話。
大夫人沒發話,下面的人自然樂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本來就是年關將至,有空教新來的學規矩,還不如等過完了年再說。
再說了,那做小的越囂張,越顯得這正室賢惠。
水煙這一整天都在想辦法往溫老爺的身邊湊,可是溫老爺一直都和他的夫人形影不離,根本沒有水煙插足的地兒。
而別的姨娘有兩位要照顧自己的孩子,二姨娘忙前忙後的指揮家裡的人做事,沒空與她說話解悶。
水煙也是可憐,她新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一下子也融不進這個家庭,最後只好孤零零的一個人坐在廳堂的角落裡看著僕人丫頭們來來往往的清理打掃。
三娘又犯病了,早上起來就覺得胳膊疼,強忍著請過安後,過了中午就覺得疼得更加的厲害,這會兒已經連個杯子都拿不起。
如熙趕緊扶著三娘坐下,脫去她的外衣,用推拿的手法給她揉肩膀和胳膊。
「娘,這樣揉會不會好一點?」雖然推拿的手法是專業的,但畢竟不能一開始就表現得那麼專業,得一步一步慢慢來,所以這十來天,一逮著機會,如熙就會以給娘揉揉的借口施以推拿,以減輕三娘的症狀。
一邊推拿一邊無辜的問,也是為了隱藏她的專業性而故意的行為。
「嗯,可以,力道剛剛好,很舒服,沒剛才疼得那麼厲害了。」三娘微微活動了一下雙肩,覺得疼痛的感覺沒那麼厲害了,現在只有針刺般的疼痛。
「娘啊,以後我天天給你揉,好不好?」
「好啊,我的熙兒真的長大了,知道照顧娘了。」三娘將如熙的兩隻小手包在自己的雙手中,笑得很欣慰。
「娘,熙兒再也不跟大姐頂撞爭吵,再也不會讓您為我操心擔憂,以後天天陪在您身邊。」
「熙兒能這樣說真是讓娘高興,可是熙兒也會長大的,等再過幾年也要嫁人了,不可能一輩子都呆在娘的身邊的。」
如熙一個激靈,她可不要15、6歲就嫁人生子。
「娘,不要啦,人家才不要這麼早嫁人……」如熙伏在三娘的肩上,軟聲軟語的撒嬌。
汗啊,廬山瀑布汗……
想她許願自從成年後就沒再這麼跟自己的母親用這種語氣說過話,花了十幾天的時間才逐漸讓自己適應過來,真要命。
不過,這種感覺可真好。
「有什麼好害羞的,這是女人的人生過程,嫁個好相公,生幾個孩子,這一生就也這樣了。」
如熙在三娘看不到的角度翻了個白眼,想她許願直到29歲都還是單身,就足以說明婚姻不是她人生規劃中的重點項目。
「娘,不要說了啦,人家都不好意思了。」如熙跟隻貓似的,在三娘身上蹭啊蹭。
「好好好,不說了,來來,繼續給娘揉揉。」
「好。」
一個下午的推拿還是有效的,三娘總算平平安安的出席了晚上的小年家宴,一大家子人共坐一桌,那絕對比昨天的接風宴要熱鬧,水煙在如願坐到溫老爺左手邊後,這一整天都鬱鬱寡歡的臉上也終於有了歡喜的表情,人也活潑了些。
過了小年,表示著新年的腳步越來越近,就連空氣裡都瀰漫著新年的氣氛。
溫宅的人們按部就班的做著過年的各項準備工作,採買年貨,打掃房屋,一家上上下下都換上了新衣,就連下人們也都拿到了豐厚的紅包。
三十早上,一家人在溫老爺的帶領下在屋後祠堂裡祭祖,各房的人按照順序站在溫老爺後面,對著祖宗牌位磕頭。
晚上吃過團圓飯,孩子們拿到了壓歲錢後被趕去睡覺,大人們則留在廳堂,圍著桌子坐成一圈,邊聊天邊守歲。
這些天來的推拿起了作用,三娘和大家一道有說有笑的堅持到了翌日天亮,才在打了新年炮仗吃過早飯後回屋休息。
大人們去補眠,孩子們卻起床了,閒在家裡呆著沒意思,大小姐溫如芸拖著溫如笙和溫如熙帶著自己的丫環跑到外面街市上,可這才新年第一天,店舖都不開門營業,不過熱鬧倒是熱鬧,孩子們在追逐中打打鬧鬧,大人們忙著串門拜年。
溫如芸用一些零食讓街上的小孩同意她們加入遊戲中,可是如熙對於這種小孩子的遊戲實在是沒什麼興趣,總是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讓溫如芸非常的不滿,使勁的推了她一把。
「溫如熙,你幹什麼,大過年的一副死人臉,你給誰看啊,還不趕緊用手絹把眼睛蒙上。」
熙懶洋洋的點點頭,掏出自己的手絹,折成一個長條,然後蒙住自己的眼睛,原地轉三圈後,遊戲開始了。
孩子們嘻嘻哈哈的圍著如熙轉圈,既要避免自己被她抓住,同時還要故意在她四周發出各種聲音引她來抓。
這種捉迷藏的遊戲許願上了初中後就沒再玩過,她也不排斥重溫兒時記憶,但她討厭有人在她身後重重的打她。
會這麼做的只有一個人,就是溫如芸,她可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就為了報上次被母親打的仇,要不是如熙釣的魚比她多,她怎麼會把她推到水裡,又怎麼會被母親打。說來說去,都是溫如熙的錯。
溫如熙的前身許願雖然已經29歲了,但不代表當有人故意挑釁的時候,她可以毫不在乎,所以她一把拉下了眼睛上的手絹。
「溫如芸,玩遊戲就玩遊戲嘛,打那麼重幹什麼。」在手絹拉下的瞬間,如熙似乎看到如芸的貼身丫頭手上好像拿著一根棍子,在看到她摘掉手絹時急急忙忙的藏在了身後。
「溫如熙,你說什麼呢你,我什麼時候打你了。」
「是嗎?你那丫頭藏在身後的是什麼東西?」如熙往如芸的丫頭那裡瞟了一眼,那丫頭雙手仍然背在身後,正偷偷摸摸的想從路當中往路旁移動,被如熙那一看,跟踩到了電門似的立馬站得筆直。
「她?她能藏什麼東西,你不要亂說。還有,你那是什麼口氣,是對我這個嫡出的姐姐應有的說話口氣嗎?」
「你的所作所為配得上『嫡出』這兩個字嗎?都不覺得害臊。」如熙不想再和這個姐姐糾纏下去,轉頭看著站在一旁的如笙:「笙姐姐,我要回去了,你跟我一起嗎?」
「嗯,好……,不,還是不了,我跟芸姐一起回去。」如笙抬腳走了幾步,可是看到如芸的臉色後,又趕緊改了口。
「那我先回去了,你別玩得太晚,四姨娘會擔心的。」
「好,再見。」
如熙整了整衣服,從遊戲的圈子裡走出來,那些一道參與遊戲的孩子看到情形不對個個都退得老遠。
「溫如熙,你這個不要臉的野丫頭,就憑你剛才那句話,我就可以收拾你。」溫如芸在如熙的後頭氣急敗壞的喊道。
如熙根本不願搭理她,頭也沒回,繼續朝著回家的方向走。
忽然聽到身後一陣驚叫,耳邊傳來呼嘯的風聲,如熙本能的低頭彎腰,然後背上感到一重,悶悶的痛。
回頭一看,溫如芸手裡高高舉著一根棍子,正準備給她來第二下。
「想打架?來啊,看誰怕誰。」
趁著溫如芸第二棍子沒有敲下來,如熙正面迎了上去,先高抬胳膊,硬接了溫如芸的第二下,然後迅速貼近,右手由下而上,用掌根頂了一下溫如芸的鼻子,鼻樑骨上推,正好頂到淚腺,溫如芸只覺得鼻子一酸,眼淚立刻就嘩嘩的下來了。
如熙沒停手,跟著又是一拳,正打在溫如芸的左眼上。
溫如芸慘叫一聲,踉蹌著後退,一屁股坐到地上,被擊中的左眼一片金光閃閃。
「哎呀,小姐,不要緊吧?!」事情發展得太突然,直到溫如芸吃了虧,坐在地上哭,周邊的人才反應過來,丫頭立刻撲上來護著自己的主子。
「溫如芸,我告訴你,佛祖也是有脾氣的,你安分做你的大小姐,少惹我。」
「我要告訴爹和娘,讓你和你娘一起被趕出溫家。」溫如芸號啕大哭,一張臉給哭成了花貓。
「隨便你,有本事你就去告。」如熙大步的離開,她才不怕她,大不了走就是了,難不成還能餓死?
溫如熙前腳進屋,沒過一柱香的時間,哭哭啼啼的溫如芸也回來了,一身髒得都看不出衣服原來的顏色了,不知道是不是在地上打了滾才變這樣的。
補眠的大人們立刻被從床上叫起來,在溫如芸洗好臉、梳好頭、上好藥並換了一身乾淨衣服來到廳堂之後,溫如熙已經跪了有半個時辰了。
三娘也跪在如熙的身邊,拚命的向老爺求情。
「老爺,是我管教不嚴,如熙還是個孩子,要打要罰請讓我來代替她。」
「娘,這不關你事,不用你求情,好好坐著吧。」如熙跪著不動,傲然的看著坐在上位的溫老爺。
「溫如熙,你到現在還嘴硬,就是不承認錯誤。」溫老爺大怒,庶出的女兒打了嫡出的女兒,這就是要造反。
「爹,芸兒只是想帶著妹妹們玩遊戲,熙兒妹妹不願意玩我也不勉強,可是她……」溫如芸站在溫老爺身邊,用手絹擦著眼睛。
「芸兒,乖,別揉傷口,剛上的藥,當心把藥給揉到眼睛裡去了。」看到溫如芸左眼上的一點青,溫老爺心疼得不得了,然後火又更大了,「來人啊,把……」
「芸兒,傷得怎樣,讓娘看看。」溫老爺話沒說完,溫夫人從外面慢慢悠悠的進來。
「娘啊,好疼啊。」如芸立刻又撲到自己娘的懷裡。
「是嘛,既然知道疼,就該吸取教訓,去外面廊下跪一個時辰。」溫夫人仔細檢查了一下女兒眼睛上的傷,淡淡的收回手。
「娘!」溫如芸驚叫。
「夫人!」溫老爺站起來,「你是不是弄錯了?」
「夫人?」其他的姨娘們不解。
「老爺,讓她跪會兒不礙事的,反正芸兒喜歡在地上打滾。綠柳,帶熙兒下去搽藥,要是覺得嚴重就找大夫給她看看。」
「是,夫人。」二姨娘立刻走出來,扶起跪在地上的如熙,帶往後堂,三娘也緊緊跟隨。
「夫人,這是怎麼回事?不是熙兒打了芸兒嗎?」溫老爺已經糊塗了。
「老爺,是熙兒打了芸兒,沒錯,但卻是芸兒先用棍子打的熙兒。」溫夫人說這話時,眼睛一直看著溫如芸。
「娘!」溫如芸知道大事不妙,她娘可能知道了事情的整個經過。她看了看屋裡,除了已經走掉的那三人,只有四房的溫如笙不在,一定是這個小蹄子告的密。
「去,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是如芸不敢再爭辯,乖乖的走到外面,跪在台階下面。
「你們兩個去廚房看看,那裡剛才說人手不夠,要人幫忙,下午有客人要來拜年,不能怠慢了人家。」
「是,夫人。」四姨娘和五姨娘攜手離開。
「夫人,這是怎麼回事啊?」溫老爺迫切需要知道事情真相。
「老爺,您幾個月才回來一次,對家裡的事也不太清楚,芸兒經常仗著是大小姐的身份欺負兩個妹妹,前陣子她還把熙兒推到結了冰的池塘裡,雖然救上來了,可是連著幾天高熱不退,當時家裡差點就要辦喪事了。」
「啊?竟然有這種事?幹嘛不通知我呢?」
「老爺,您讓我怎麼說?是實話告訴您大女兒害死了三女兒?還是說她失足掉落池塘?那三房的會罷休?難道讓家裡同時送出去幾個棺材?」
「這……這到也是。」溫老爺沒話說了。
「小時候芸兒欺負妹妹們我只當是小孩子打鬧,沒怎麼上心,現在她年紀越來越大,卻越來越任性妄為,做的壞事一個比一個出格,真擔心她將來出嫁了,她的夫家怎麼受得了她。唉,也怪我管教不嚴。」
「夫人不要自責,我只顧著外面的生意,要你來管理這一大家子,辛苦你了。」溫老爺牽起夫人的雙手,溫情脈脈。
「老爺,為了您,為了這個家,辛苦一點也是值得的。」溫夫人面帶桃花,倚在溫老爺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