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家真正的主人溫老爺溫晉嚴是臘月22日下午回來的,帶著一眾手下和一個二八如花嬌妾在大門口下了車,經過前院來到了客廳。
他們尚未進屋,屋裡的人早就聽了下人的通報,此刻大夫人正帶著妾室和孩子們站在門口迎接。
「爹著自己的爹爹,芸兒和毅兒兩個孩子立刻擁了上去,一人抱一條胳膊,甜甜的喊著。
溫老爺已經三十多歲,穿件冬青色的翻毛緞袍,腰帶上墜著一塊色澤青透的福字玉珮。身高中上,身材勻稱,中年男人那讓人垢病的啤酒肚尚沒有在他身上出現的跡象,眉目炯炯有神,甚有威嚴。看溫老爺這長相,少年時肯定也是一個迷死萬千少女的帥哥。
溫老爺從兩孩子的懷裡抽出手來,彎著腰,一手抱著一個,也是「芸兒、毅兒」的喊的親熱。
「爹爹。」溫如笙牽著妹妹溫如熙的手規規矩矩的走到溫老爺面前行禮。
「好好,笙兒和熙兒也長大了。」溫老爺摸摸兩個女兒的頭,笑得很開心,在他收回手時,如熙見到他的左手小指戴著一枚玉質尾戒。
「董水煙見過姐姐。」一直站在溫老爺身後的美人此時走到正室的面前,福了一福,聲音清麗,面龐紅潤,眼如媚絲,唇紅齒白。
頭上插著一隻金質掐絲蝴蝶簪子,另配以銀質鑲寶石的珠花,兩顆耳珠上吊著一對小巧的珍珠墜子。上身穿一件紅緞掐牙背心,在袖口、衣襟部分都有精緻的滾邊,下身是一條蔥黃綾棉裙,腳上是一雙厚底紅鞋,手裡拿條繡花絲帕,左手中指戴著一枚紅寶石戒指。
整個人看上去要比大夫人顯得貴氣富態。
「水煙妹妹,旅途勞累,辛苦你了。」大夫人嘴角含笑,伸出雙手與水煙相握,然後看著自己的兩個孩子,「芸兒,毅兒,別鬧了,讓爹爹進屋休息會兒。」
「爹,爹,咱們進屋。」聽了自己娘親的話,那兩個孩子立刻拽著自己的父親進了客廳在座位上坐下,剛坐定,一杯香茗就擺在了手旁的桌上。
溫老爺端起杯子,掀起茶蓋,深深的聞了聞茶香,然後吹開漂在水面上的茶沫,品了幾口,然後長舒一口氣,「還是家裡頭舒服啊。」
大夫人牽著水煙的手隨自己的夫君一起進了屋,水煙坐在四姨娘的旁邊,大夫人當然是坐在當家人的身邊。
大人們互相聊著天,當然多半時候都是聽溫老爺講些城裡的事,那位新來的嬌妾時不時的在旁邊補充,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溫家妻妾們聽得津津有味。
溫如熙站在自己母親身後,她也豎直了耳朵在聽,雖然聽來聽去都是些生意上的事,但她還是指望從這些談話裡可以知道現如今的朝代。
年代是在三娘開始給如熙做新衣的時候知道的,是建鴻35年,一個從未聽說過的年代。而從已經準備好的春聯上看,那些文字與漢字相差無幾,文字的寫法上很接近於隸書體,如熙辨認起來一點也不費力。
現在文字、語言、年代都已確認,只差知道朝代和統治者的名號了。
就在如熙焦急的等待著溫老爺一時嘴快洩漏她想要的信息時,大人們的聚會已告一段落,大家各自回房,等待著天黑後的晚餐。
在隨三娘回屋的時候,如熙轉頭看了一眼,水煙正隨在二姨娘的身後向後院走去。雖是穿著厚厚的冬裝,但仍然給人以搖曳生姿的感覺,蠻勾人的。
「娘,這個五姨娘好年輕啊,看上去只比芸兒姐姐大一點的樣子。」
「年輕好啊,能生養,我們溫家只有一個男孩,人丁太單薄終不是什麼好事。」
聽了這番話,如熙仰起臉看了一眼母親,左手更加拽緊了母親冰涼的右手。
她怎麼忘記了呢,這個不知名的時空,其實是和中國古代差不多的,女人只是生養的工具。
晚上的家宴熱鬧開席,只不過才一個多點時辰,這新來的五姨娘就又換了一身衣服,與下午見她時的那身不相上下,她一進屋,所有的光芒立刻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不過,她雖然穿得漂亮,可身為剛進門的五姨娘是沒資格坐到溫老爺身邊喝酒吃菜的,她只能與其他的三位姨娘、兩位小姐坐一桌,大夫人自然是帶著兩個嫡出的孩子與溫老爺共坐一桌。
只有等到明天的小年家宴才會換一張大桌子,一家大小同吃席。
溫老爺在城裡做生意,只有碰上重大節日才會回家,除了過年,每回與家人團聚總要隔上幾個月,這麼長時間沒見,一家人自然有很多話要講,僅靠下午見面時的那點時間是說不完的,所以這整個家宴也是歡聲笑語不斷。
「好了,靜一靜,我有個事要宣佈一下。」溫老爺揮揮手,大家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睜著溜圓的眼睛看著他。
「我已經決定了,等過了這個年,我們一家子全部搬到城裡去,我已經買好了一個大宅子了。」
「爹,真的嗎?我們要進城了?」溫如芸第一個發聲,看她欣喜的表情,像是巴不得明天就搬城裡似的。
「是啊,城裡可好玩了,有很多漂亮的東西買呢,我們芸兒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行。」溫老爺逗著自己的長女。
「老爺,怎麼突然想著要搬城裡去?那這裡誰來照應啊。」相比於妾室和孩子的歡喜,大夫人則要多一層考慮。
「沒關係的,潛叔已經跟我提出要退休,我已經跟他談妥,由他回來照管田地,至於他原來的工作則交由他的兒子溫同來做。」
「這樣也好,潛叔是咱們家的老人了,他的兒子也是先翁看著長大的,是個實在人,而且同他爹一道跟著你走南闖北也不少年,讓他來做管家也能讓人放心。」大夫人想了想點點頭,「可是老爺,怎麼突然想到這個呢?」
「也不是突然啊,毅兒過了年就8歲了,不能再貪玩下去了,也該讓他進學堂跟著先生讀書寫字了,城裡大戶的孩子六歲入學堂的都算晚的呢。再說了,芸兒過了年就是13歲的大姑娘了,該給她找戶人家了。」
「呵呵,還是老爺想得周到,一切就由老爺做主。」
「爹啊,芸兒還想多服侍您幾年,不要啦~~~~」大小姐溫如芸聽到自己的爹親說要給她許個親事,立刻就撒起嬌來,臉兒紅紅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害羞的緣故。
「那不是過不了幾年家裡就要辦喜事了?」二姨娘接過話茬,辟里啪啦的就說開了,「那這嫁妝可就得現在開始預備了,大小姐的女紅可要抓緊了。」
「是啊,芸兒,上次見你繡的那個帕子繡好了沒,你不是說要給爹做禮物的嗎?」
「哎呀,爹啊……」溫如芸再也坐不住了,在凳子上扭來扭去,又羞又急,也不好意思回答爹爹的話,她那帕子才只繡了一朵桃花的外部輪廓就被她扔在一邊再也沒理會了。
「好了好了,我們家芸兒都害羞了,算了,這個話題不說了,咱們換一個。」溫老爺興致高昂,又把話題給轉到了城裡的幾個有名的大學堂上,商量著等到春天開課時,要給小少爺如毅挑哪一個學堂才合適。
溫如熙端著碗埋頭吃飯吃菜,桌上一桌的好菜,不吃對不起自己,大人的聊天她一個小孩子又插不上嘴,想聽點有用的信息他們又不往那上面說。
溫如笙本也是認真的聽大人們聊天,可是她畢竟也是個孩子,沒多長時間就沒那耐心了,也跟著妹妹一起吃。
兩個孩子互相搶著獅子頭、椒香魚頭等好菜,吃得嘻嘻哈哈,三姨娘和四姨娘也不阻止,還幫她們挾菜,二姨娘摻和老爺和夫人的聊天,新來的五姨娘就沒人招呼,受了冷落。
「五姨娘,都沒見你動筷子,你也吃啊。」溫如熙放下碗,舔舔嘴角,心滿意足。
水煙牽動了一下兩側嘴角,嘴角以一個肉眼難以辨認的角度向上翹了一下,卻並沒有動筷子。
因為桌上已經沒有菜了,在如笙和如熙這兩個餓鬼投胎般的小姐的掃蕩下,桌上只剩下些殘羹。獅子頭只剩裝飾用的青菜、椒香魚頭只剩大蒜、椒丁、蔥絲和姜絲這些輔料、蘑菇雞湯也只剩了雞頭、雞翅、雞架和一點湯底,其他的一些時令鮮蔬更是只剩了一點湯水。
這都是一副吃完離席的樣子了,還怎麼叫人吃啊。
「嘿嘿,五姨娘,真不好意思,您別介意。」溫如熙笑笑,掏出手帕擦擦嘴,接過丫環遞過來的茶水漱了漱口,然後倚著三娘開始打起呵欠來。
吃得太飽就是容易讓人倦怠啊。
水煙咬咬牙,心裡想著不跟小孩子一般見識,扭過頭去,可又讓她看到隔壁桌上那溫馨甜蜜的一家子,心裡更覺得不是滋味,想起在城裡的時候,溫老爺對她是多麼的溫柔體貼恩寵有佳,現在一回家就把她丟在一邊不聞不問,任著她被下面的妾室和孩子欺負。
這麼一想,水煙就更覺得委屈,嘴角往下一耷拉,眼淚就下來了。
就坐水煙正對面的溫如熙看得嘴都合不攏,這也太厲害了,無聲無息的,這眼淚說下來就下來,這要是擱在現代中國,那絕對就是瓊瑤奶奶的御用女主角啊。
「五姨娘,您別哭啊。」溫如熙一邊說一邊坐直身子,說話的聲音雖然不大,但足夠這個房間裡的人聽到了。
頓時,房內所有人,上至溫老爺,下至侍候的丫頭,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了傷心垂淚的五姨娘水煙的身上。
「水煙,怎麼了?」愛妾一哭,溫老爺就心疼了,說話那叫一個溫柔。
水煙一聽,哭得更厲害了。
「好好的,這是怎麼了?」溫老爺走過來,攬著水煙的肩頭輕聲哄著。
「老爺,我……」水煙嗚咽著。
「爹,對不起,是我嘴饞,把菜都吃光了,五姨娘沒東西吃,所以就哭了。」水煙的話才剛開了個頭,就被如熙打斷,她慢慢騰騰的站起來,低著頭向溫老爺認錯。
「不會吧,五妹怎麼會是這麼小氣的人呢,綠柳,一會兒讓人做些夜宵送五妹的屋去。」大夫人坐著沒動,剛剛還笑得歡,現在表情又是淡淡的,讓人看不出她的心思。
「是,夫人。」二姨娘應道。
「哎喲,水煙啊,不就是幾口吃的嘛,以後日子還長著呢,哪會少這點東西,來來來,把眼淚擦了,笑個給我看看。」
「老爺……」水煙心裡那叫一個委屈喲,還想趁機撒個嬌的,又被個毛丫頭一句話給破壞了,只能把眼淚擦了,硬扯了一個似哭非笑的表情。
「哎,這就對了嘛,水煙笑起來最漂亮了。」溫老爺拍拍水煙的背,又走回到自己妻子的身邊坐下。
「老爺剛回來,也累了,今天就先散了吧,明天小年,大家再好好聚聚。」溫老爺坐下了,大夫人倒站了起來,她這話一說,姨娘們也就不能再坐著了,紛紛起立向溫老爺告別帶著孩子回屋去了。水煙也委委屈屈的跟在後面走了。
大小姐和小少爺也被丫頭婆子們給領回了各自的屋。
大夫人侍候著老爺回房,房間裡已經預備好了洗澡的熱水,雕花柚木屏風沒能阻擋住那裊裊升騰的熱氣。
洗去一路的風塵和疲勞,溫老爺心滿意足的摟著愛妻坐進紗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