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樂部給左林安排了一個極好的房間。從窗口眺望,整個陸家嘴像是自家的院子,沿江的那一線燈光像是院子的籬笆。雙層玻璃隔絕了高層大廈外叫囂著的風聲,卻允許夜晚璀璨的燈光透入房間參拜房間的主人。黃浦江上的游輪不必澡盆裡的橡皮鴨子大,用泛光照明勾勒出輪廓的外灘看起來像是樂高搭成的玩具,被霓虹染成殷紅色的夜晚的天空上看不到什麼星星,卻像攝影棚裡的背光紙一樣勻稱無暇……
窗台上放著一瓶百齡壇的威士忌和兩個式樣簡單的威士忌酒杯,雕琢成地球形狀的整塊冰塊一點點消融在琥珀色的液體裡,杯中沉澱著的夜色比酒本身更為醉人。
「你隨身帶著這個?」站在張聆身後,雙手環著張聆,和她一起分享小小的數碼相機的屏幕裡的景色,左林輕聲問。
「是呀,」張聆很滿足於左林的環抱的溫度,摁了幾下手裡的數碼相機的快門,順手就扔在了邊上的沙發裡,「其實我隨身還帶著很多東西都有攝像頭,比如pda和手機,就是忍不住要多帶一個。照片拍出來比較漂亮吧。」
「嗯,」左林機械地應聲,停頓了一下,討好地說:「沒你漂亮。」
張聆笑了。笑得身體輕輕顫著。「別學什麼花花公子那套哦,當職業運動員就是容易學壞啊。」
張聆曲線玲瓏的身體和左林溫暖的手之間,僅僅隔著一層絲綢。閃動著光澤的動物蛋白纖維有著一種神秘的能力——將身體的熱力毫無保留的傳到另一邊。張聆的身體有些熱。
自從那天在左林的房間裡,將自己分割成三個身份的伎倆被攻破的時候,張聆還是有些緊張和畏懼的,因為她在一個遊戲一場戰爭中失敗了。而當她在胡思亂想中睡去,而後又從香艷綺麗的夢中醒來,發現自己衣衫完整一如入睡的時候,而左林裹著一條毯子睡在房間裡的躺椅上,她已經對兩人之間的關係有了更深的確認。無論用什麼樣的詞彙定義兩人之間的關係,她都無法否認自己對左林的好感。或許對於將來要發生的事情她沒有信心,但對於現在,她有了決定:假如一切終究是要發生的,那就讓它發生吧。
「……不喜歡嗎?」左林的確是珍惜著兩人獨處的時候的那份寧靜的,但保持著這份安靜的一個原因的確是他並不擅長在這種特別的、極為迷情的時刻說合適的話。
「喜歡。」張聆和左林一起,以極為緩慢的節奏搖擺著身體。「雖然從你嘴裡說出來根本不像。」
「呃……我看書少,電視電影裡那套我學不來。」左林悔過道。
「電視電影有時候不能相信的哦。」張聆輕輕掙開左林的懷抱,優雅地轉身面對著他,說:「通常,電視電影裡大概就直接進入狀況了,可是,你現在必須要放開,讓我先去卸裝、洗澡。」
「為什麼?」左林一刻也不想鬆開張聆。
「相信我,唇膏地味道可能還不錯,不過頭髮上弄的那些定型水,眼影和睫毛膏,粉底霜之類的東西……我想你不會喜歡這些東西的味道。」張聆柔媚地看著左林,看到左林露出略有些失望地表情,她吃吃笑著說:「不過我不反對你一起來……」
…………
雲消雨歇之後,張聆慵懶地偎在左林的懷裡,像是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了。
「小弟弟,恭喜你長大了哦,」張聆斜睨著,有些挑釁地說。
「張老師,彼此彼此。」左林反擊道。對張聆現在這個樣子還要爭強好勝,搶佔一個強勢地位,左林有些哭笑不得。
張老師的稱呼讓張聆極為窘迫,她嘿嘿笑了笑,掩飾了過去,自嘲道:「現在這個樣子,找根薄荷煙叼在嘴上,情婦的形象就周全了。……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生活會變成這個樣子啊。」
「你原來怎麼想的?想過什麼樣的日子?」左林一直手撐著腦袋,問道。
「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你覺得應該過什麼樣的日子?」張聆的話裡,感慨的氣氛驟然加重了許多,「平安長大,大學畢業,找一份好工作,在『年輕、有經濟能力、英俊、體貼、忠實……』等等條件裡斟酌自己的條件,選擇一個能夠滿足三、五、七項的人成為自己的丈夫,從此,依靠著他,相信他,過以前無數人過的,以後也會有無數人過的卑微的幸福生活……大概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會願意過這樣的生活吧。……不過,很早我就明白,這不是我想要的,這樣太容易受傷害了。我想過,我要用職位,用身份,用各種各樣的東西武裝自己。美麗而昂貴的衣服是我的鎧甲,纖細繁複的蕾絲是我的紋章,簽字筆是我的劍,文件夾是我的盾牌……我要驕傲地與我愛並且愛我的人並肩站在一起,不怕受到傷害,因為一旦傷害,這傷害必定是相互的而不單單發生在我的身上……其實,無論怎麼樣,這都不能保證什麼,或許只是自己所需要的安全感在作祟,就像那些網絡遊戲裡的孩子們,不斷努力殺怪刷裝備,不斷武裝自己,卻永遠不會覺得安全……畢竟,這個世界的規則不是我們定的呀。」
左林有些理解。幾年前,他也只不過是一個偏遠小山村裡的一個少年,唯一不同的是他還是個德魯依。他甚至沒想過自己想要什麼,無論是家鄉還是山林都讓他非常滿足了。而現在的他,和原來的他,幾乎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於是,他問道:「那現在呢?」
「像是走上了一條岔路,」張聆想了一下之後說,「大方向是沒什麼變化的。甚至現在幫你處理證券,還有經紀人的業務……嗯,還有你的那個什麼藥膏的生產。這些事情要是按部就班,大概我30歲都沒資格碰,現在到我30歲,就算你對我小氣點,工資開得不那麼高,估計至少也是個年收入過百萬的高級經理人級別了。可是啊,你現在就是那條岔路啊……」
「……我有什麼地方得罪你了?還是我不能成為那個和你並肩站在一起的人?」左林不滿道。
看著左林一副被冒犯了的樣子,張聆輕笑著沒有答話。
第二天,左林就將天心蓮藥膏相關的事情全權交給了張聆。資料倒是沒什麼,一些口述的介紹而已,至於藥膏配方一點都不神秘,除了天心蓮之外都是常見藥材。反而是關於種植基地的建設工作,有不少材料。燕北齋之前進行的任何工作都有文檔送到左林這裡,不過左林從來沒有看過。給燕北齋打了幾個電話,說了下張聆提出的方案以及和林棟、郭小凌商談的結果,燕北齋也很愉快地接受了這個結果。燕北齋不可能不滿意,這種等於是左林自己把自己放在火上烤的事情,簡直再妙不過了。燕北齋一直都認為能力越大責任越大,而左林躲在俱樂部裡,其他事情都要一撥一動,實在讓他有些無計可施。左林想要做什麼事情,主動地,無論最終結果是好是壞,燕北齋都會無條件地。
在顧明遠的協助下,張聆很快就代表左林處理好了和軍方還有國安方面的訂單問題。和這類機構的接觸對顧明遠來說也算是破天荒頭一遭,但卻讓顧明遠進一步瞭解了左林的潛力。
將這類弄不明白的事情交給合適的人處置,已經成為左林的習慣了。他從頭到尾都不曾擔心過這些商業上的事情能在神農集團,顧明遠和張聆這幾方的共同努力下出什麼問題。對左林來說,現在最大的問題不是這些,而是找上門來的林京華。
於平彰或許是專注於研究和發展的,但是,林京華不是。自從幾個月前,在左林為他們解答問題的時候用了那麼簡單明瞭而又富有感染力的語言,將複雜的科學道理和神秘的自然運動解釋得清清楚楚之後,他就一直在考慮著,如何將他們正在進行的工作以最好的方式表達出來。論文?那是於平彰需要考慮的。只要是專業論文,實際上都只會在一個小***內流傳,***外的人根本看不懂。但是,這些自然需要人懂,它們並不都是珍貴的藥材。其實很多種植株,不管是原先左林的那兩個暖房裡的,還是後來那些學生們實驗的時候栽下的,是在大都市生活的人們日常經常看到的。如果喜歡侍弄花草什麼的,可能對這些植株的瞭解更多一些。可是,這些瞭解並不夠。
於是,林京華組織了幾個同學,用高清晰度的DV,用普通的數碼相機和普通照相機,用各種各樣最簡單的器材,以左林的暖房和之後陸續建設起來的實驗暖房為題材,拍攝了大量的資料。在於平彰的下,他們將這些資料剪輯成了一個長40分鐘的記錄片。
而林京華,則邀請左林來給記錄片寫旁白並擔綱配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