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把你怎麼樣?」陳一維冷笑著重複問了他一遍。
陳一林無言以對。他不敢直接說出認為陳一維要除去他的真實想法,怕一語成,會造成無可挽回的地步,每個人都怕死,他也不能例外,也許害得人多了,他更加的怕死。
見陳一林只是愣愣望著他出神,陳一維也靜靜地回望過去,沒有更多的表示。
時間一點點流逝,不大的屋子裡只有彼此的呼吸聲。陳一林的臉色時而轉青,時而又轉白,各種想法在他腦中層出不窮,打擊著他脆弱的神經,薄薄的嘴唇都被咬得滲出了細微的血絲。
「如果要殺你的話,事先在飯菜裡下毒,不就可以輕易解決你了?」陳一維首先輕笑出聲,僵硬的臉部線條也柔和許多,卻讓陳一林險些跳從椅子上跳起來。
推算一下時間,陳一維覺得陳一林已經被嚇得差不多了,應該到了接近崩潰的邊緣。他來的目的不是逼瘋他,只不過是為了嚇嚇他而已,現在已經達到效果,不必繼續為難他了。
他說的口氣很輕鬆,令凝窒的場面輕鬆不少,想不到陳一林聽了,反而大為緊張地瞪著面前那些被得一乾二淨的盤盤碟碟。這些飯菜裡不會真的被下毒了吧?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覺得腹中開始絞痛不已。
從陳一林臉上驚恐的表情,就猜到他還在這件事情上面糾結,陳一維垂斂眼皮靠在椅背上,一臉沉痛地說道:「你以為我是你嗎?可以狠心對自己的親人下毒手?」
「我……」這話讓陳一林放下了那顆高懸著的心,腹部似乎也不痛了,但想到大哥的那句話,他又羞愧得說不出話。
「也許我對外人可以很無情,但你是我的親弟弟,我怎麼可能對你下手?連把你送官都沒有……」
他說的倒也是實話,陳一林沒有反駁他,更為自己之前的想法與做法感到羞憤交加:「哥,對不起……」
「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你應該跟那些被你傷害過地人說。」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陳一維倒認為。陳一林會不會向那些人道歉都沒關係。反正他們只是外人。他也適當地給過那些人賠償了。
陳一維給人地感覺雖然很冷酷。但他從來不會無緣無故地去害人。除非那些人事先惹他不痛快了。又或者破壞了他地規矩。那麼他下手將是毫不留情地。他只希望陳一林通過這件事。可以吸取教訓。以後別再為了利益不擇手段。甚至不惜取人性命。
特別是傷害自己地親人這一條。更加不可取。他是不會放任陳一林這麼做地。
「我不敢了。」
「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你手底下養著地那些人。我已經全盤接收了。該留地留下。沒用地已經遣退。以後給我帶點眼睛識人。別光知道用錢。養出一群沒用地廢物。」他口頭上雖然是在責備陳一林。但更多地則是恨鐵不成鋼地意思。
這一個月裡。他很忙。忙得不可開交。所以他沒辦法丟下這裡地一切去尋找方綾。他有自己地擔子要扛。還有很多地事情要處理。就算他地心已經隨著方綾而去。但人卻不得不留在這裡。擔負起他該擔地責任。這就是身為長子地無奈。
現如今他已經把事情交待得差不多了,也就可以放任自己的行為,去追尋他想要的那個女人。而陳一林,則是他臨行前最後的責任。
陳一林虛弱地解釋著:「他們幫我很多的
「放屁!幫你花錢嗎?真正對你忠心又有用的,我給你留下兩個當小廝,明天就帶著他們給我上錢莊去,跟龍掌櫃學習怎麼樣打理生意。」
「啊?」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讓陳一林目瞪口呆,張開的嘴巴足以塞下一個大鴨蛋。
大哥,願意讓他接手錢莊的生意?而不追究他以前所做的那些壞事?這不是真的,大哥一定是在騙他的。
「我說過,如果你想要家族的產業,拿去就是,我不希罕。」他真的不希罕,甚至時常幻想著可以把這裡的一切全都交給陳一林,讓他毫無牽掛地離開。
陳一林急忙擺手拒絕:「哥,別這麼說,我不要錢莊的生意了。我以前……是很自私,只想到自己,但以後不會了,我一定會改好的。」他擔心陳一維說的是賭氣話。
「如果你把我當成大哥的話,接下來就必須由你來處理錢莊的生意,我也該放鬆放鬆了。」陳一維半開玩笑的說著,但望著陳一林的眼神卻認真無比,讓他開始相信,大哥確實是準備把錢莊的生意交給他了。
「哥……」陳一林百感交集,喉頭哽咽著叫他。
陳一維一拍椅子把手,狀似凶狠地問道:「少廢話,這擔子你接是不接?」
「我……那你呢?」
「我?還能做什麼?重新過回雲遊四方的生活囉。」他用最為輕鬆的口氣告訴陳一林。「我很懷念從前自由自在的生活。」
陳一林才不相信他的說詞,吞吞吐吐地拆穿他的謊言:「其實……你是為了把綾兒找回來吧?」方綾是被他逼走的,他當然知道大哥是為了避免自己內
意說成出去玩的。
靜默了一下,陳一維沒有否認,只是深深地歎了口氣:「是的!」
「為了她放棄這一切,值得嗎?」陳一林覺得自己真的不瞭解自己的大哥。
陳一維平時是個內斂的人,很少會在外人面前流露出他的喜怒哀樂,也不會隨便讓人操縱他的情緒。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卻在面對感情時,從不曾掩飾它,也不會讓他的女人躲在自己身後見不得光,反而大方地向世人承認著,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心愛的女人是誰。
這,其實是需要勇氣的吧,而他卻將之視為理所當然的事。
「值得吧,沒她在身邊陪著,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失去了大一塊,怎麼填也填不回來。」
「她有什麼好?竟會讓你用情如此之深?」陳一林真的非常不解。
伸手抹把臉,陳一維悶悶地回答他:「其實我也不知道。」感情是需要理由嗎?需要嗎?
「啊
「真的,剛開始只是覺得她很愛哭,很是令人討厭。後來慢慢覺得她有滿腹的心事,讓她沒辦法開懷大笑,不肯在人前流露自己的真性情,我想知道她心結所在,想要看見她燦爛的笑容,不知不覺就把心交給她了……」
「那現在你知道她的心結是什麼了嗎?」
「大概猜得到,可我要聽她親口說出來,所以非找到她不可。」他想她,想得心都碎了。
陳一林沒有說話,在他的內心其實是開心的,因為大哥肯向他吐露自己的心事了,所以他很有耐心地傾聽著。
陳一維繼續沉浸在回憶當中:「你可以說她軟弱吧,每次受了傷都只是默默地承受著,從來不會表達出來。但她既沒有因此而變得瘋狂,也沒有想著去加害於他人,她的善良,她的堅強,都是我們都比不了的。」
有嗎?他怎麼不覺得?陳一林皺眉想了半天,最後只得出這樣一個結論:「情人眼裡出西施,反正綾兒就是讓你心疼的……」
「也許吧,誰叫我是當老大的,總想要保護自己的家人,而她,在我的心裡,就如同家人一般重要。」
「是這樣的嗎?」陳一林回味著大哥所說的每一句話。
也許他還不懂得愛人吧,總覺得方綾給不了他想要的感覺,但一向不喜歡接觸女人的大哥,竟然會對這麼一個醜陋的女人動情,不得不說是件奇妙的事情。
「我明天就走了,以後家裡和生意上的事,就全靠你了。」
「大哥,你胡說些什麼?」陳一林再一次拒絕。「我什麼都不懂的,你不能把生意交給我。」他已經明白到自己與大哥在能力上的差異,並不是把生意搶過來,他就能夠守得住的,他缺少的不只是經驗,也許還少了點魄力。
「龍掌櫃他們會從旁協助你的,你最好把皮繃緊一點,別給我把生意敗光了。」別看陳一維說得惡狠狠地,但他的眼裡沒有一點殺氣,有的只是對弟弟的寵愛之情。
他這個大哥實在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呢,陳一林感動得直點頭:「我知道了。」他暗暗發誓,一定不會辜負大哥的信任。
陳一維繼續交待他:「以後對你娘好一點兒,她也不容易!」
「哦。」
「龍掌櫃在錢莊等你,你快去找他吧。」
「現在?」這麼快?他什麼準備也沒有。「那你呢?」
「我?還要去見一個人。」陳一維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陳一維要見的那個人,其實是何嬸。
來到何嬸家的院落,柴門虛掩,裡面傳來細微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有人站在院裡篩豆子。陳一維沒有開口向院子裡的人打招呼,直接就推開門走進去。
剛一踏進院子,何嬸就已經看見他了,急忙丟下手中裝滿紅豆的大箕,雙手放在胸前的圍裙上搓乾淨,迎上前關切地問道:「大少爺,有綾兒的消息嗎?」
陳一維頹廢地搖著頭,逕直走到院落中坐下,似乎已經來過這裡千百遍,對這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他時常會到何嬸這裡來探聽消息,期待著方綾會讓人捎信回來向何嬸報平安。可惜的是,方綾連支言片語也沒捎回來,不止是他擔心,何嬸也擔心得整個人消瘦了一大圈。
陸彪曾經回來過一趟,不過沒有住幾天,便又押著鏢出門了。他要賺錢養家餬口,即使心裡非常擔心方綾,也沒有辦法留下來等待消息。更何況連鄒春枝也一起失蹤了,與其在家裡等消息,不如四處走走,看能不能幸運地碰到她們。
「這麼多天了,一點消息也沒有。她的身上沒有錢,又不認識什麼人,能跑到哪裡去?不要出事了才好子般掉落,用手背去拭,卻怎麼也拭不完那些眼淚。
何嬸的擔心又何嘗不是他的擔心?陳一維捏緊了拳頭:「我明天就出門去找她。」
他的話讓何嬸瞪大了眼睛:「啊這麼大,你要往哪裡去找?錢莊的事兒不管了嗎
「不礙事,我已經找到人看管錢莊的生意了。以前曾經聽她提過,她最想去的地方就是西湖了,我想去那裡碰碰運氣。」方綾說過的每一句話,他都有記在心裡。
最近一段時間的接觸,讓何嬸瞭解了陳一維的性格。雖然他一開始給她的印象並不好,覺得他是個既凶殘又不講理的人。但現在的她已經知道了,他的凶殘是對於外人來說的,如果能被他當成親人一般看待,他的關心就會毫無保留的投到你的身上,讓你深切感受到他的細心與體貼。
而且他對方綾的感情,何嬸看到眼裡,也記在心底,慶幸著方綾能被這樣一個男子心疼著。他對方綾的事,真不是一般的上心,已經到了全心全意的地步。她現在只求方綾能夠快點回到他的身邊,別在讓他受折磨了。看他整個人都瘦了,樣子也變得憔悴很多,一點也不像以前那個神采飛揚的大少爺了,連她看了也覺得心疼。
「大少爺,你真的決定明天就出發了?」
「越早越好,我是一刻也等不下去了。」陳一維深情地撫摸著身邊的一張小凳子,眼睛裡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與其在這裡受煎熬,他寧願親自出去尋找,這樣還會好受一些,不然他遲早會瘋掉的。
那張小凳子被一個漂亮的湖水藍色粗布套包了起來,縫製得很吻合,周圍還縫著很多褶皺邊,就像是荷葉邊一樣。聽何嬸說,這樣的布套叫到蕾絲邊凳套,可以讓凳子看起來更加美觀大方。
何嬸可不懂這些東西,她只知道一張簡陋的凳子還要套上布套,實在是太浪費了。方綾也知道這樣的東西不適宜多做,畢竟這是有錢人才能負擔得起的支出,所以她沒有繼續縫製其他的凳套,只留下了這一個凳套留做紀念。
手摸著凳套,陳一維的腦海中開始描繪出方綾就坐在這個院落裡,一針一線縫製著凳套的情形。
她的臉上一定掛著笑吧,輕輕的,淺淺的,就像是溫柔的春風吹拂到臉上一般令人感到舒服。她從來不肯大笑出聲,也不會大聲罵人,有什麼事都愛往心裡藏,有什麼苦也只會自己偷偷地忍受著,不會在人前流露出來。
也許她的性格不那麼可愛,但他就是心疼她,想撫平她微皺的秀眉,讓她露出滿足的微笑。不管用什麼辦法,只要看到她臉上的笑容,他就會覺得很開心,覺得自己擁有了整個世界。
可是這笑容,已經消失在他的眼前,讓他從此再也看不到了。不行,他不允許。光是想像著她吃苦的樣子,他就覺得心疼不已,要是再往後繼續想像她落淚的情形,他的心就像被人狠狠地揪住一般,痛得無以復加。
他要把她找回來,然後留在身邊保護著,一刻也不許她離開。
「大少爺?大少爺?」何嬸在旁邊叫了他好幾聲,見他還是沒有任何反應,不由得輕歎起來。
他就是這樣,每回一過來,只要看見那個凳套,就會陷入沉思之中,整個人恍恍惚惚的,凝望凳子的眼眸裡只有一片濃得化不開的深情,再也看不見其他的東西了。方綾這一出逃,最受折磨的人,反而是這個不芶言笑的大少爺,有誰能夠想得到呢。
不得已之下,何嬸只好上前推了推他:「大少爺?」
收回飄飛的心神,陳一維木然地抬著望向何嬸:「什麼事?」他眼裡的焦距還是散亂的,沒有完全收回來。
「大少爺,既然你明天就走了,我去給你做點紅豆糕吧,讓你試試我的手藝。」
「不用了,各處都有錢莊的分號,我隨便都能吃頓好的。」他一時沒反應過來,誤以為何嬸是做乾糧給他帶在路上吃的,所以拒絕了她的好意。
「可是這個不同,這個是綾兒最喜歡吃的東西了,你等一下,我很快就能做好。」何嬸飛快地跑進廚房給陳一維做起了紅豆糕。
因為方綾喜歡吃,所以何嬸專門去學會了怎麼製作紅豆糕,只希望能讓方綾試試她親手做的東西。現在大少爺要出遠門了,她沒什麼能幫到他的,只能做一頓紅豆糕給他吃了。
聽到是方綾最喜歡吃的小糕點,陳一維就有了等待的耐心,安心坐著等吃。他只知道方綾喜歡吃什麼菜、喝什麼茶、喜歡什麼顏色,卻還不知道她竟然還喜歡吃紅豆糕。
關於這一點,他也暗暗記下了,期待著以後如果有機會的話,他一定會買很多很多的紅豆糕,讓她吃瞇了眼睛,為此笑個不停。而她的笑容就是給他最好的獎賞。
等待的時間是漫長的,陳一維百無聊賴地坐在院落裡,視線慢慢地掃過不大的院落。
那片小小的菜地,聽說是她與何嬸共同開墾的;角落裡那一株山茶花,據說是她親手種下的,現在已經長大了不小;那邊養雞用的雞捨,也是她與何嬸一起修整過的;她還養了一隻小白雞,現在小雞已經長成大雞,快到下蛋的階段了,可小雞的主人,到底到哪裡去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