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沉,月色漸暗,折騰了一天的方綾等三人就算還想繼續逃離這座山林,也是有心而無力的,更何況晚上不適宜趕路,他們只得繼續留在這間小屋中,休息一夜,等明日再走。
方綾已經做好打算,怎麼不肯出來與另外兩個人相處了。反正她到了夜晚還會變身的,正好以此為借口不出來,避免讓他們兩個人知道她的事。
鄒春枝給躲起來的方綾送了魚湯過後,便折回原來的房間,與鄒寶樹坐在燃著火堆的房間中,一邊晾衣服一邊聊天。
夜靜更深,忙碌的時候,鄒春枝還能暫時忘卻喪父之痛,但當她靜下心來,回想起與父親相處的點點滴滴,又想到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他老人家了,並且連見他最後一面也沒有做到,還是忍不住的悲從中來,摟著鄒寶樹就放聲大哭。
鄒寶樹沒有勸她,只是緊緊地摟著她,哽咽地說不出話。
不知道哭了多久,鄒春枝的悲痛才減輕一些,抽抽咽咽地詢問起鄒寶樹的近況。
她一直在陳府裡當差,從打雜的丫鬟慢慢爬到貼身丫鬟這個位置,其中的心酸不是外人能想像得到的。鄒寶樹則是陳一林的伴讀書僮,為了感謝他的知遇之恩,一直很努力地做事,不敢輕易離開他的身邊。
雖然他們同府當差,但見面的時間不多,就算是見了面,也是說不上兩句話就必須匆匆離開,所以鄒春枝才會完全不知道鄒寶樹這些年的所作所為。
趁著今夜,兄妹兩個終於得以團聚,圍坐在火堆前促膝長談,細數他們這些年來的經歷。
當鄒春枝聽到鄒寶樹述說他這幾年的遭遇,特別是他替陳一林所辦的那些事時,她的大眼睛瞪得不能再大了。小嘴也微張,輕輕顫抖著。
「哥,福伯,真是你毒死的?」這已經是鄒春枝問的第七遍了。她不能夠相信,不願意相信他說地都是真的。只能反覆確認著,希望他會給她一個滿意的答案,也是她想聽到的那一個答案。
可惜不管她問幾次。鄒寶樹都是無言地點頭。讓她心底裡微小地希望破滅了。
「為什麼?他在陳府呆了這麼多年。現我們地關係是那麼好。可以說是看著我們長大地。你怎麼下得了手?」她地眼淚如同斷線地珍珠。不停地滴落。「他與爹爹地年齡差不多啊。又那麼照顧我們。你竟然……」
鄒寶樹無奈地苦笑著:「二少爺於我有知遇之恩。送我上學堂又送我習武。沒有他就沒有今日地我。他地吩咐我怎麼能不聽呢。就算要我去死。我也會去地。」
「可是……」鄒春枝還想繼續說些什麼。但回想了一下。又覺得她實在是沒有立場來譴責他。畢竟自己也曾經做過對人下毒這樣地事。只不過不同地是。他最後成功了。而她沒有。「其實我跟你一樣。唉……」想到福伯。自然免不了會想起父親。眼淚又是止不住地流下來。
鄒寶樹為難地望著她。希望她會理解他。他會這麼做並非出於自願:「其實我也很為難。那畢竟是我第一次殺人。現在我每天晚上都會夢見福伯來找我。我……」伸出顫抖地大手抹上臉龐。將不小心流露出來地恐懼抹掉後。才低喃著道。「所以當二少爺派我去殺那個平山鎮地帳房先生時。我實在是下不了手。就在我遲疑不決地時候。二少爺派來地後繼殺手已經到了。見我遲遲沒有下手。他們就認定我已生異心。為了不讓我洩秘才把我捉了起來。」他不敢說出在逃亡途中所遇到地那些事。怕小妹會難過。
「為什麼會遲疑?」
「帳房先生的膝下只有一對子女,上有七十歲高堂,一家四口人,就靠他那點月錢過活,如果我殺了他,剩下那一家三口就得餓死了,我……想起了父親帶我們時地辛苦……我實在不忍
鄒春枝一把摟著他,放聲大哭:「哥,還我爹爹來……」提到那逝去的父親,她的悲傷又湧上心頭,氾濫成災。
「別哭了」鄒寶樹強忍眼淚,笨拙地拍打她的後背,希望能通過這樣的動作來安慰到她。
可他的手勁控制不好,拍下去的力道很大,讓鄒春枝不得不停止哭泣,小聲嘟噥著:「哥,你別打了,我的後背很痛!」他這樣是在安慰人嗎?想要殺人還差不多,用這麼大的手勁,想哭都沒辦法再哭下去了。
「啊?」他地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不敢再拍下去。
為了轉移注意力,鄒春枝拭乾臉上地淚滴,準備去找方綾:「我去看看綾兒。」
他們的情況比方綾好很多,只有外套是濕地,不像方綾,幾乎全身濕透了。現在又在火邊烤了這麼久,想來也晾得差不多了。留下方綾一個人躲在那間漆黑的屋裡,不知道會不會嚇到她。
可她剛站起來就被鄒寶樹出手拉住:「別過去。」
「為什麼?」她不解地回頭望他。
「她現在不方便見你。」鄒寶樹有些為難地說道。
方綾地身體情況,他可以說是比較清楚的,但他不敢對鄒春枝說實話,怕她接受不了,被那些事嚇到。
「不方便?哥,有問題哦,你不是一直沒有見過她嗎?怎麼知道她是不是方便?說得好像比我還瞭解她……」鄒春枝的眼角還掛著晶瑩的淚珠,卻還是瞇起眼,一臉曖昧地靠近他。
大哥對方綾也太關心了吧?她不由得往其他方面設想了。
鄒寶樹語結,不敢望著她。
他是沒有在公開場合見過方綾,不代表他在背後沒有見過她。不管怎麼說,他也是奉了陳一林的命令去監視方綾的,方綾有什麼底細是他不知道的?就連她會變身的秘密他也知道。
只是他的運氣不怎麼好,每次陳一林想要親自去察看的時候,都碰巧遇上她沒有再變身,除了蜷縮在床上呻吟外,沒有其他不對勁的地方。那樣的結果自然會讓陳一林地臉色很不好看。如此反覆幾次之後,陳一林便對他產生了懷疑,認為他是在撒謊,為人已經不可靠了,才會有了派他前去殺帳房先生。卻又派另一個殺手尾隨而至的事情生。
鄒春枝見他不說話,以為他是隨便說說而已,不以為意地站起身往外走去:「我去看看她,那屋裡沒有燈,不知道她會不會怕」
「小妹……」他只得站起來繼續拉住她。
「哥,到底什麼事?」掙不脫他的手。鄒春枝有些急了。
鄒寶樹正在考慮要不要說出來的時候,眼角瞥見方綾已經穿戴整齊地從那間房裡過來了。遙見那抹苗條的身影緩緩走來,鄒寶樹又是忍不住地面紅耳赤。
以前監視她的時候,他一直謹守著「非禮勿視「的至理名言,只敢在暗中調查她的喜好之類的,方便陳一林得以投其所好,容易俘獲她的芳心而已。除此之外,他根本不敢多查。也不敢多看,想不到卻在今天看了個清清楚楚。
那美麗地同體一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鄒寶樹的臉就更紅了。
那邊的方綾向著這邊走來,眼角掃到立於門後。正直接面對著她的鄒寶樹,她的身形也是一滯。不必抬頭也不必細看,她能感覺到有兩道炙熱的視線向她掃來,給她造成了不小的壓力,這讓她想起了較早前地尷尬場面,不由得把頭垂得更低了。
丟死人了,不知道的人還當她是在故意做這種事來勾引人的呢。
越往前走她感受到的壓力就越大,最後只得停留在門外,扭頭望向外面地地面:「春枝。你們先在這裡休息吧。我在那邊休息……」她頭也不抬的伸手朝身後一指。
為了避免鄒春枝他們會在半夜過去那間房裡找她,最好的辦法就是事先過來打個招呼。提醒他們不要過去,免得被他們撞見什麼不該看見的事情。
可鄒春枝卻誤會了她的意思。親熱地拉起她的手往外走:「正好,留我哥在這裡,我跟你過去那邊休息。」說完還故意斜睨鄒寶樹一眼,拉著她就準備走過去。
「不好吧?」方綾不著痕跡地拉開她的手,退後兩步。「我……不習慣與……外人一起……」
「我是外人?」鄒春枝一臉不信地問著,並伸出纖纖玉指直指自己的鼻端。
難道在經歷了這麼多事以後,方綾還把她當成外人來看待嗎?這未免也太傷她的心了吧?
方綾急忙擺手:「不是地……」她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才好了。
一直沒說話地鄒寶樹適時的替她解了圍:「好了,我們兄妹一直都是聚少離多地,今日難得有時間在一起,你就陪陪大哥吧。」
「可是……」
「你不是最怕黑了嗎?」他的口氣聽起來像是在哄小孩子,可是想幫她地意思卻很明顯,這不禁讓方綾抬起頭來望著他。
正好他也抬頭望向門外,四目交接,兩個人同時尷尬地別開眼,不敢再望著對方。
方綾是覺得難堪,鄒寶樹則是覺得害羞。雖然意思不同,但兩個人都紅了臉,看在鄒春枝的眼中,又是另外一種感覺了。
既然大哥都幫著方綾了,她總不能一直做壞人吧?
鄒春枝聰明地轉了口風:「哥,我最怕黑了,你留下來陪我吧。」這句話讓另外兩個人同時鬆了口氣。
「你們休息吧!」方綾輕盈地點點頭,步履依舊不變,卻也是快速地離開這裡。她的身體又開始痛了起來,再不回那間房裡躲著,怕會在他們面前露餡的。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房間裡,鄒春枝才回頭打趣道:「哥,人已經看不見了,我們也該休息了吧?」
「哦……」鄒寶樹不捨地收回目光。
睡覺吧,明天還有很長的路要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