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夜鶯 第二卷 伯與仲 第七十七章 交心
    鄒春枝還是不能原諒她自己的所作所為,執意要去向陳一維自首。

    「春枝!」方綾拉著她,緩緩搖頭:「沒必要!」

    勸說了很久,鄒春枝的情緒才稍稍有點穩定,不再鬧著去找人了,方綾才肯放開她的手。

    看了看被拉著的手腕,那裡有著因為方綾太過用力抓著而浮現紅色血痕,外帶隱隱生疼的痛感:「綾兒,你真的不想知道是誰要害你嗎,不準備去找他算帳?」她對方綾的態度感到非常不解。

    方綾搖頭:「不想!」她不是不想知道,而是已經猜到那個人是誰,所以並不願意繼續追究下去。

    「為什麼?」

    方綾捂著胸口,慢慢地坐下來,秀眉緊蹙。鄒春枝要撞牆那幾下,力道真的很重,她的胸口現在還在隱隱作痛,只是因為剛才急著攔住她,才不覺得疼痛,現在一停下來,胸口的疼痛感到就很明顯了。

    輕揉被撞的地方,讓疼痛緩解了些,方綾走向書桌取來紙筆,攤在桌面上慢慢寫道:「如果沒有他,當初我被關在逸園的那段日子裡,早已經先餓死了。既然這命原本就是屬於他的,他現在想取回去,也沒什麼大不了,給他就是!」

    鄒春枝訝然:「你真的知道是誰?」

    「嗯……」對此事,她並不想繼續說下去了「你怎麼知道的,為什麼你什麼都不說?」鄒春枝一直以為方綾是個很遲鈍的人,別人說什麼她就聽什麼,可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樣的。她其實什麼都知道,只是不願意說出來而已。

    「外面不是在準備婚禮嗎?可那個人並不想娶我。但他又並非一家之主,並不能阻止這場婚禮,你以為他還能有什麼辦法拒絕這場婚事?」她筆下的「那個人」自然是指陳家的二少爺——陳一林。

    雖然昨天晚上陳一林口口聲聲說在意她。還說會娶她。但她一點也不相信。因為他地表情在得知陳一維要替他們舉行婚禮時。流露出地不是欣喜若狂。而是錯愕與不自然。特別是在面對她時。動作溫柔。語氣寵溺。眼中閃現地卻是冷然地目光。

    他自以為掩飾得很好。卻不知道他地眼睛早已把他地心事洩露了出來。特別是當方綾與陳一維相處地時間越多。越能夠分辨出其中地差別。不同地。完全不同地呵。也許這就是她沒有辦法對陳一林動心地最主要原因吧。

    「對不起。我不應該幫著二少爺傷害你地。」鄒春枝低頭囁嚅著。雙手互絞。不敢對上方綾那雙清澈見底卻洞察一切地眼睛。「其實。在你進陳府之前。二少爺就已經找我問過你地事了。」

    方綾眉峰輕揚:「哦?」

    「那時候二少爺說想認識你。我以為他是喜歡你。所以我才會把你地行蹤都告訴他。我真地不是故意地。」

    「我不怪你!」心裡地疑問太多。不過已經從這團亂麻中理出了一絲頭緒。

    其實早在她去碧柳軒作客。幫陳一林磨墨的時候,就已經看出不對勁的地方了。而那不過是一切疑問的開始。後面發現的問題就越來越多。

    他畫地那副邂逅圖,一開始是讓她很感動。以為他是真地用情很深,才會借畫抒情的,讓她以為自己無法回報他地深情而深覺對不起他。

    事後細細回想起來,卻越想越奇怪,越來越理不清思緒了。

    邂逅那一天的場景,她至今還記得很清楚,回想起來也還歷歷在目,就如同身臨其境一般,對他們各自地衣著以及他們之間的對話全都記得很清楚。

    那天天色昏暗,她從在細雨中,擋衣的蓑衣戴草帽遮住了她的身體。在通常情況下,從後面經過的人是不可能從背影辨別出她的性別,可陳一林出現後的第一句話,就直接稱呼她為「姑娘」,這不是太奇怪了嗎?難不成他有透視眼?但要是他早已知道她的身份,那又另當別論。

    而且當時看見她的第一眼,他的表現也太過平靜了,平靜得不太真實。

    方綾並沒有自暴自棄的意思,她只是很自知之明,清楚自己當時的樣子並不好看。就連林先生那麼知書達禮的人,在看見她的第一眼也有些微的錯愕,只不過被他有禮貌地掩飾起來罷了。但以陳一林這樣相貌出色的人,在看見她的時候,竟然連一絲絲錯愕的反應都沒有,這也太矯枉過正了吧?

    現在想來,也許他早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才會在面對她的時候坦然自若。

    然後就是他在院牆上給她送飯那天,也有一個讓方綾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他特意送飯給她吃,對於這一點,方綾是充滿感激的。但她後來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勁了,她與他總共說不上幾句話,而且都是他在說,她在聽,根本沒什麼機會與他交流。

    可為什麼當他送飯過來的時候,卻已經細心地準備好了筆墨紙硯,還特意搬到牆頭上與她交談?他是怎麼知道她會寫字的?一個貧苦人家的女兒,通常是不識字的,可他卻篤定她是識字的,而且還與她談了許多關於寫字等感興趣的問題,這不是很奇怪嗎?

    除非是有人提前告訴他這些事,所以他才能投其所好。

    現在鄒春枝的自動承認,對於陳一林的那些疑問也就不難解釋了。只是,方綾不明白的是,陳一林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的目的是什麼。他完全沒必要為了一個陌生人而大費周章,繞這麼大的圈子來認識她呵,還要在她的面前表現出溫柔體貼的一面。

    雖然說,最有可能地原因是他本身的性格造成的,待人處事都是溫吞而善解人意的,但用在方綾這個不漂亮又不出眾的陌生人身上。顯得太過突兀了,感覺到他像是費盡心力地想要接近她。

    還有就是在面對朱博弈的時候,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反正她總覺得陳一林不敢得罪他,總是小心翼翼地維持著與他的關係。雖然他在表面上會裝出生氣又要有禮貌的樣子。但實際上他總是太過輕易原諒朱博弈的行為了。

    啊啊啊……總之陳一林的身上有太多不正常地地方了,讓方綾覺得心慌,沒有一點踏實感。即使他是那麼的溫文儒雅及吸引人,套用現代人的一句話「他是每一個女孩子心目中地白馬王子」,卻難以吸引方綾地心。

    這些事,她並不打算跟鄒春枝說。也沒有打算要告訴任何人。

    「你真的不怪我?」鄒春枝臉紅紅地問,始終無法釋懷。

    方綾頷首:「嗯。」

    鄒春枝卻不接受她的諒解:「可我還是要告訴你,二少爺叫我下毒害你的時候。跟我提過的。他其實很討厭你,因為你一點也不好看,看了你就討厭,他不要跟個醜女人生活一輩子……」說到最後,她已經有些憤憤不平的捏起了小拳頭,又怕那些話會傷到方綾的自尊心,邊說邊小心偷看方綾地表情。

    果然是因為這樣。

    方綾苦笑著搖搖頭。並沒有因為鄒春枝地話難過。反而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她的樣子這麼平凡,會吸引到一個如此出眾地人。還讓那人產生所謂的「一見鍾情」,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讓她覺得一點也不真實。

    要說日久生情地話,倒還說得過去,可他們相處的時間太短了,短得來不及瞭解對方,又何來感情一說?所以他會對鄒春枝說出那樣的話來,才算是正常人的正常表現了。

    鄒春枝繼續忿忿地說道:「二少爺不是個好人,如果不是因為他捉了我哥,逼著我幫他,我是不會這麼做的,我沒有臉請求你的原諒,可我希望你別怪我哥,要怪就怪我吧,好嗎?那不關他的事——」說著說著,她又跪了下去,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二少爺逼我端湯過來的時候,曾經說你的鼻子太好了,一般人是沒辦法讓你喝下這碗雞湯的,只有我可以。因為你相信我,不管我端什麼過來,你都一定會喝進肚子裡的。一開始我還不相信他的話,但現在我相信了。你是那麼的信任我,我就更加不能害你了呀……」

    方綾急忙扶起鄒春枝,卻在心裡訝異著陳一林對她的瞭解。她一直以為她是不會再相信人的了,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因為相信鄒春枝而願意喝下她送來的毒湯。

    原來,她還是有了全心相信的人呵,即使那個人是來害她的,但畢竟沒害成,不是?難道這就是相信人的感覺?信任得願意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她的手裡,從不懷疑她的為人——事實也證明了,她的確沒有交錯人。

    方綾不但沒有怪鄒春枝,反而覺得滿心歡喜。與當初對那三個朋友的失望相比,現在的她一點也不會覺得難過,她的心田被什麼東西填滿著,很滿很滿,滿得直想抱住鄒春枝,好好的痛哭一場。

    實際上,她也這麼做了,突然摟著鄒春枝放聲大哭。只不過這一次流下的不是失望和悲傷的眼淚,而是快樂的眼淚。

    被方綾突然抱住的鄒春枝,在聽到她的嗚咽聲時,嚇壞了:「綾兒,對不起,你如果生氣,就報官吧,把我捉起來吧。我認了,我全認了,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嗚嗚——」也許是被方綾的眼淚感染了,她也流下了眼淚,與方綾抱成一團跌坐在地板上,哭到一塊兒去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得她們已經遺忘了外面的世界,只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裡。

    外面傳來的喧鬧聲拉回了她們的思緒。

    鄒春枝停止哭泣,一把拉起方綾:「綾兒,你快跑吧,二少爺想殺你,大少爺又不要你,你快離開這裡,跑得越遠越好。」

    「你怎麼辦?」

    「我?我不能走,爹爹和大哥都在這裡,我不能丟下他們不管的。」鄒春枝苦笑著,示意方綾快走。

    「我不走!」方綾猛搖頭。「不能連累你!」要犧牲鄒春枝一家來換得她一個人的安全,她做不到。

    鄒春枝急了,想要幫她收拾東西:「你開玩笑什麼?這種時候還給我倔強?快走,快走,別逼我趕你!」

    考慮良久,方綾突然出手制止了鄒春枝的動作,把她拉回來,拿過桌面上的紙筆,快速地寫起字來。她要把自己的事告訴鄒春枝,不為別的,只因為她相信鄒春枝,她願意讓鄒春枝分享自己的秘密。

    兩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沉默許久,只有毛筆在紙上寫字的「沙沙」聲……最後方綾在白紙上這樣寫道。「……同樣都是帶罪之身,要死就一起死!」

    這是她第一次向這個世界的人傾吐自己的心事,也是第一次真正的敞開心扉。雖然那個世界的情況是鄒春枝所不能理解的,但方綾還是把她的所作所為,一點也沒遺漏地說了出來。

    看完了方綾所寫的那些,鄒春枝瞪大了那雙霧濛濛的大眼睛,低聲問道:「你真的害死了自己的好朋友?」對方綾的愧疚,因著她的傾吐而減輕了些,但產生的巨大同情卻又壓得鄒春枝的心頭沉甸甸的,很難受。

    「嗯——」

    鄒春枝捏緊了方綾的手,傳遞著無言的憐憫。

    要她背負著這些秘密,背負著對朋友的愧疚,卻得不到她朋友的原諒,一定很痛苦吧,鄒春枝已經能理解那種痛苦了,因為她現在就是這麼的不好受。思及此,不由得又抱著方綾哭了起來:「原來我們都不是好人,我們都壞人,哇……」

    同情相憐的兩個人,又忘形地哭了起來,全然忘記了外面的凶險。

    方綾直到此刻才是真正得到解脫了,這些秘密,她守得好辛苦,好辛苦,辛苦得她快要崩潰了。不管鄒春枝會怎麼看待她,她也認了,這些秘密,她不打算再守著了。

    她把鄒春枝抱得更緊,閉上眼睛,讓自己痛痛快快地大哭一聲。於是,在兩個人的哭聲中,方綾脖子上的那個瓶子,又發出了細微的光芒,成功收集到第二滴眼淚。可惜此時的方綾只顧著抱著鄒春枝放聲痛哭,又錯失了這激動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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