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陳一維就風風火火地捲進逸園,把還在淺睡中的方綾帶到了酒莊內。
他沒有再逼她學習喝酒,反而讓她跟隨在自己的身後,不顧酒樓內眾人詫異的目光,走到哪裡就把她帶到哪裡,儼然成了他的一個小跟班。
巡視完酒樓的情況,陳一維把她帶到到帳房。坐在書桌前整理帳目,事情多得做也做不完。從全國各地分號送上來的帳目表,把書桌堆得滿滿的,連存放多餘東西的地方也沒有。
他在與工作奮戰,方綾則被迫站在他的身後無所事事,無聊得直想打瞌睡。
昨天晚上小閃叫來了它的朋友們,把陳府內鬧了個天翻地覆。人們被它們整得雞犬不寧,不得不通宵達旦地捉老鼠,而她則躺在床上,側耳細聽了一個晚上。一半是因為身體實在太痛了,她睡不著;另一半則是出於對小閃安危的擔心,害怕它會被人捉到。
幸好在黎明前,小閃出現在她的面前,得意地向她報告了自己的戰績,然後狂笑著離開了陳府。
她曾經無比擔心地問小閃,不怕人們下藥來毒害它的兄弟們嗎?
小閃對她的問題卻是嗤之以鼻的:「我可不是一般的老鼠哦,我是精明能幹、聰明絕頂的鼠族精英,人類這點小把戲,我還看不透嗎?放心吧,這段時間我會叫兄弟們不要再到陳府出現了,我最近也不能來府裡看你了,怕被他們捉到。不過,我一有空,還是會跑到山頭上聽你唱歌的,你一定要唱哦,還要唱得很大聲、很大聲,不然我聽不到!」
這番話讓方綾感動得差點哭出來。想不到一隻小小的老鼠,會為了她冒這樣的險,即使它的目的只是為了聽她唱歌,她也還是由衷地感到開心,被人需要的感覺是如此美好。
擔心了一個晚上的人,是不可能得到充分休息的。陳一維雖然也沒有睡過,但他現在忙得分身乏術,根本沒時間讓他打瞌睡。方綾卻不同了,她只能站在陳一維的後面動也不動的,時間一長就忍不住想睡覺了。
雖然不露痕跡地打了好幾個哈欠,不敢發出半點聲音。但那個看似在埋頭苦幹的人,卻甕聲甕氣地說話了:「無聊的話就給我去磨墨,別在我身後吵鬧!」
誰要吵他?她根本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好不好?方綾打了一半地哈欠只得硬生生收回。這個人真夠不可理喻地。明明是他自己地心不平靜。卻把責任推到別人地身上。世界上怎麼會有他這種人?
不過方綾並沒有與他做對。反而乖乖地走過去添水磨墨。
雖然她曾經對自己說過。以後都不再理會這個人了。但他好像成了她地剋星。只要他一開口。她就會忍不住破功。整個人氣鼓鼓地。然後就再也沒辦法繼續維持她地冷漠。而且她現在也正好無聊得緊。找點事做就不那麼容易打瞌睡。
往硯台內加了點水。方綾就拿著墨細細地磨起來。她向林先生學過如何磨墨。墨汁地濃淡關係著字體地好壞。太濃地墨。寫起字來就不夠流暢;太淡了又容易失色。還要經常添墨。反覆幾次就會影響寫字者地心情。所以墨汁要想磨得好。也是需要下一番苦功地。
「你地身體沒事吧?」正在專心記帳地陳一維突然開口問她。
昨天晚上他忙著出去驅趕老鼠。沒來得及仔細察看她地情況。這心裡總是記掛著。擔心她地身體被自己地粗魯行為弄傷了。今天帶她出來。就是因為對她放心不下。看她一副無精打采地樣子。本來心裡是不想問她地。可嘴巴已經不受控制地問了出來。
正在磨墨的方綾撇了撇嘴,沒有什麼反應,仍是繼續研磨她的墨汁,心裡卻已經罵了他不下八百遍。傷害她的人是他,現在卻來裝好人關心她,她不稀罕這種變態的「關心」。
他停下筆抬眼看看她,見她既不點頭也不搖頭,臉上更是沒有任何表情,只專注於面前的硯台上,這讓他覺得自尊受到了嚴重的打擊。難得他願意向人表示一下關心,她就是這樣感謝他的關心嗎?
把手中的帳本丟到書桌上,他雙手交握放在胸前,玩味地說道:「你如果不清楚的話,讓我親自替你察看吧!」
這話讓方綾瞪大眼睛看他,連手裡正在磨的墨也停了。這就是她不能在他面前保持沉默的原因,只要她不給他滿意的答案,他就會自己動手尋找答案,到時候難堪的人還會是她。
其實陳一維倒不是真的想這麼做,只是為了引起她的注意才故意這麼說的。她沒有反應,他竟也意外地語塞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兩人又開始了在沉默中對峙的遊戲。
利用這次對峙,陳一維第一次仔仔細細地觀察了她。他的視線先是放在她的雙手上,那雙手略顯粗糙,大概是因為長時間泡在水裡的關係吧,但手腕很細,彷彿一捏就會斷;視線繼續順著她的雙手往上移動,薄薄的衣料掩不住她手臂的線條,纖細勻稱;雙肩倒不像一般的富家小姐那樣斜削,卻長得很圓潤;脖子細長,線條也不錯……最後看到的是她的纖腰,那腰身更細,盈盈一握,看似強壯卻依然脆弱。
直到此時,他才發現這個時常能讓他發火的女人,竟然是如此的脆弱,就好像是一件易碎的精美瓷器,一碰就會出現裂縫,就好比昨夜的他令她昏迷一樣。他開始後悔自己的行為,並暗暗決定以後都不再這樣對她了。
就在兩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的時候,一個人適時出現,打破了他們的僵局:「大少爺,您找我?」
「不是我找你,是她找--你--」陳一維的話只能說到一半,就被硬生生打斷了。
「綾兒!」
聽到這最熟悉不過的聲音,方綾已經丟下手中的墨條,轉過身向著來人飛奔而去,來人也張開雙臂迎接她--這個人正是何嬸。
一撲進何嬸的懷裡,方綾馬上哭成了淚人兒,緊緊抱著何嬸不肯放手。雖然才分開幾天,但她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起何嬸。特別是剛看見何嬸的時候,心突然抽痛了一下,所有的委屈與痛苦都得到了釋放,現在的她只想躲在何嬸那溫暖的懷抱裡,好好地痛哭一場。
何嬸也緊抱著她泣不成聲。
陳一維不自在地咳嗽了兩聲,慢慢走出帳房,給兩人留下一片敘舊的小天地。
走出帳房的陳一維覺得自己真是瘋了,居然會為了這個女人特意把何嬸叫來,讓她們相聚,還把帳房讓給她們。可是為什麼他這麼做了以後,一點也不後悔,反而心裡會覺得輕鬆?看來他確實是不太正常了,這並不是他一向的作風啊,唉,還是去前面櫃檯看看好了。
在帳房裡相擁而泣的兩個女人好不容易都哭夠了,才停止哭泣,手拉著手坐下來聊天。
何嬸用衣袖抹抹眼淚,哽咽著問道:「大少爺沒有虐待你吧?」
方綾一愣,馬上硬擠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向何嬸搖了搖頭,並且用手指著陳一維出去的方向,又拚命向何嬸點頭,她的意思是陳一維對她很好。在何嬸面前她是不可能說出實情的,這樣會令何嬸更加的擔心,只要何嬸一切都安好,她辛苦一點也沒有關係的。
何嬸相信了她,微笑著輕撫她的臉:「好孩子,這樣的話我就能放心了。我一開始還擔心大少爺會虐待你呢,可是後來他卻派人給我送錢,又幫我修房子,還讓我來這裡上工。我就想啊,大少爺對你肯定是不錯的,不然他怎麼會對我這個老婆子好呢?還肯讓我來見你……」老人的心地是善良的,她本著大少爺是愛屋及烏的想法,單純的認為方綾在陳府的生活一定很好。
方綾沒有破壞她的美好想法,仍是開心地點點頭,用甜美的微笑來回答她……兩人坐在帳房內聊了許久,直到陳一維回來才依依不捨地分開了。
何嬸安心地繼續回去上工,方綾則繼續當陳一維的小跟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