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說過不會再娶妻了!」
陳一維把這句話重複了一次,並重重地站起來,準備離開。
「嗚嗚……」尤氏沒有挽留他,只是開始嗚咽出聲了。
聽到母親的哭聲,陳一維的雙腳突然變得無比沉重,沒辦法繼續往前挪動一步。
尤氏也不說話,只是用越來越大的痛哭聲來刺激著他的耳膜。
「娘親。」最後被尤氏哭得受不了啦,陳一維才用極緩慢、極緩慢語調,一字一句地說道:「其他的事我都可以答應你,只有這件事不行。」
「你今年都多大了?別人如同你這般年齡,兒子都生了好幾個,可你連個正室也沒有,更不要說偏房了,你真的希望我們兩個老人至死都抱不上孫子嗎?」
「不是還有二弟嗎?」
「不要提他了,你不肯娶妻,他也跟著不肯娶妻,而且他就算是生了兒子,那也是二房的人,跟我可沒關係。」尤氏一聽到他,馬上忘記了哭泣,非常不開心地說道。
看見母親停止了哭泣,陳一維趕緊重新坐下來,打趣道:「要抱孫子子還不容易,我叫鳳鳴生一個給你抱。」鳳鳴是北陽鎮最大的妓院「醉紅樓」的頭牌花魁,以色、藝雙絕著稱,因為她的歌聲嘹亮、高亢,如鳳鳴九天而得名。
尤氏被他的話逗樂了,「撲哧」一聲笑出來:「去,鳳鳴那種青樓女子,生了還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骨肉,想要我替別人養兒子嗎?」
「那你就趕緊替芷兒找個好人家。等著抱外孫吧。」
尤氏聽了他地話……剛有點好轉地心情立即沉入谷底。只望著他剛毅地臉沉默不語。臉上是滿滿地淒涼。她不說話。陳一維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屋子裡頓時安靜了下來。
最後還是陳一維先開口打破了這場沉默:「娘。你在看什麼?」他被尤氏盯得渾身不自在。就好像身上有無數地螞蟻在爬動。
「維兒啊……只怪我當初替你結錯了親家……才讓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地……唉……這就是我至今不敢替芷兒許下夫婿地原因……」尤氏幽幽地說道。這是她最大地心病啊。
「不要再提這件事了!」陳一維又是一臉地不快。
「五年了。你還放不開這件事麼?你真想自己地人生毀在這件事上嗎?」
「我說了不要再提它。」雖然他並不想對母親大吼,不過他最煩別人提這件事了,提起都會覺得不舒服。
尤氏雙手捶了捶掌心,恨恨地說道:「我怎麼能夠不提?一想到那件事就覺得生氣。想不到那個祝員外會騙我們。居然還敢向我們保證,口口聲聲說她的女兒是多麼的好,多麼的賢惠,結果怎麼樣?還不是讓我們陳府丟了大臉……」
「母親大人,請原諒孩兒的不孝,先告退了!」陳一維丟下這句話,就衝出了陳府。
半夜時分,陳一維醉醺醺地從「醉紅樓」出來了。
他拒絕了鳳鳴的挽留,執意要離開這裡,今天的他實在沒有更多的心情去應付這種風塵女子。都怪母親大人,提起那件讓他難堪的事情,把他所有的好心情都趕走了。
五年前,他剛接手父親的生意,忙得不可開交,婚姻大事就交由父母全權作主。
對於婚後的生活,他並不期待。為了躲避過早結婚的命運,還早早地離開家門了,到處去遊歷名山大川,讓家人難以找到他的行蹤。因為他喜歡單身生活,過慣了一個人自由自在,想去哪就去哪的日子,不喜歡突然多個陌生人在身邊束縛著他。可惜父親的急病把他逼了回來,即使百般不願結婚,孝道卻是必須盡到的。
回來後,婚姻大事自然而然地擺上了日程。那時候母親千挑萬選,在眾多的大家閨秀中看中祝家的千金,定好了迎娶的日子。他根本沒有見過那位祝家小姐,也沒有興趣去見她。只聽母親大致提過,說她如何如何的美麗,如何如何的賢惠,又是如何如何的知書達禮。
對此他沒有過多的意見,反正只是把一個不認識的人娶回來,完成傳宗接代的任務而已,娶誰都是一樣的。
可惜是事情卻在舉行婚禮的那天發生了重大改變,新娘子在婚禮當天突然自殺了,只留下幾句短短的遺言,內容似乎是說她另有意中人,而且腹中已經懷了那人的骨肉,生是他的人,死也要當他的鬼云云……
祝家千金是死是活,與他都沒有關係,不過她選擇在婚禮當天才自殺,而且還是懷了別人的骨肉自殺的,讓陳府在北陽鎮裡大大地丟了面子,這關係可就大了。這是準備把他陳府置之何地?又把他陳一維當成什麼人了?是故意要打擊他,給他難堪,讓他丟臉的嗎?
如果不願意嫁給他,直接說清楚就是了,他絕不勉強。雖然他的樣子不如弟弟陳一林那麼俊美秀逸,但光頂著「陳大當家」這個名號,多的是貪圖權貴與金錢的女人想擠進來,陳大當家的妻子人選並不是非要祝家千金不可。
好好的喜事變成白事,這口氣無論如何也嚥不下。事後雖然對那個祝家千金的所謂情人進行過多方查找,卻依然沒有半點頭緒,一個月後他就放棄了。因著不服氣而在一個這樣的女人身上浪費精力,實在是沒有必要,只是那口窩囊氣偶爾會讓他覺得難受,當然了,在祝家那方面,他也不會讓他們好過就是了。
那樣一件不堪的往事,被他當做不再結婚的借口,得以安靜地渡過多年的單身生活,想不到這兩天母親又開始舊事重提了,逼得他只好跑到鳳鳴處避難。
臨出門前鳳鳴極力地挽留他,用淚汪汪的雙眼望著他,欲語還休的樣子顯得楚楚動人,那張絕美的小臉看了更是令人十分心疼。可他的心裡卻明白得很,鳳鳴留他過夜,只不過是巴望著他第二天的豐厚賞賜,對他根本沒有多少真心可言。而他,平時也只把鳳鳴當成發洩生理需要的工具,對她也是沒有多少真感情的。
今天的心情太糟糕了,本來並不想回到陳府的,可是不知道為了什麼,他還是一心一意地想回去,這讓他感到有點奇怪。
睜大了那雙醉眼,陳一維努力辨認著眼前回去的路。今晚的月亮很圓很亮,應該是到了這個月的中旬吧。銀白色的光輝灑在青石板鋪就的道路上,把整條青石路照得白茫茫的,地上拖著的影子也清晰地映現了出來。路上沒有行人,只有他自己在走動,他一路傻笑著,一路踩著自己的影子跌跌撞撞地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