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受著臉上傳來的巨痛,方綾跌跌撞撞地行走在陰暗的街道中。
她的眼前一片模糊,所有的一切都在旋轉、旋轉、旋轉……這讓她不得不扶著長滿苔蘚的牆壁慢慢地移動。
頭越來越沉重了,周圍的聲音也越來越大,有什麼人從她身邊經過?她不知道;有沒有人在好奇地盯著她看?她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她必須清醒著走回家。
這樣到底還能撐多久?方綾的心裡一點底也沒有。她隨時都有可能倒下去,但她在心裡不停地告誡著自己--不能是現在,不能現在就倒在大街之上,不可以再昏迷了。
她一定能夠支撐到家裡的,一定能回到那個讓她感到安心的家。
家,對她而言曾經是無比奢侈的夢想。她從來不曾擁有過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庭,也從來沒有過屬於自己的家人。可是現在,這所有的一切她都擁有了,她有了一個清貧但溫暖的家。小小的家裡還有人在等著她回去,這是一種怎樣幸福的感覺呀--所以她不可以在這個時候放棄,她一定能做到的!
何嬸和林先生正焦急地站在小巷的盡頭,向著大街的方向張望。
抬頭看看暗淡下來的天色,何嬸急得直跺腳:「怎麼還沒回來?是不是出事了?」
「應該不可能吧?」林先生以非常不確定的口氣回答她。
「你看你這是什麼口氣,你的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吧?」現在的何嬸可沒那個閒功夫跟他咬文嚼字的。
林先生默然。
不要說他地話說服不了何嬸。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
以他對何嬸一家地瞭解。送衣物去根本要不了這麼長地時間。客人們全都非常滿意她們地活計。常常是直接從手裡接過衣物就給付工錢。從來不會出現拖欠工錢地情況。可現在她送衣物去陳府都快一個時辰了。還沒有看見人回來。不是出事還能是什麼啊。
陳大當家是出了名地冷酷。別是落到了他地手裡吧。怕只怕到時候等到地是他派出地人。來人通知他們去給方綾收屍吧?
這個想法嚇了林先生一大跳。忍不住在心裡啐了自己一口。太不吉利了!實在不應該在這種時候出現這個想法地。
「天啊。綾兒。你這是怎麼了?」耳中突然傳來何嬸地驚呼。
眼見得何嬸突然衝了出去。遠遠扶住一個面目全非地人--那是方綾嗎?
頭巾不見了,本來包好的頭髮散落出來,上面染著星星的紅色東西。整張小臉全腫了,臉色是蒼白的,但嘴巴處卻是鮮血淋漓的,正往下滴著血,把她身上那件青色的粗布衣染成了紅褐色。
她一路搖搖欲墜地走來,依靠著路邊的東西支撐身體才不至於倒下去,可那副樣子已經夠令人觸目驚心的了。
何嬸的手剛一碰到方綾的手臂,她立刻順勢倒在何嬸的身上--在看見了她的親人後,所有的堅強在一瞬間崩塌。雖然沒有昏迷過去,但卻再也沒有力氣前進一步。
「林先生你在發什麼愣,快過來幫把手……」何嬸輕斥著正在發呆中的林先生,他被方綾的慘樣嚇到了。
「哦,哦--」林先生這才上前托住方綾那往下滑的身子,與何嬸一起合力將她抬進了房間。
「林先生,幫我去請將大夫過來,我要先給她擦洗一下。」何嬸望著躺在床上緊閉雙眼的方綾,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孩子,你怎麼被打成這樣?到底是招惹了誰啊?不會是陳大當家的吧?」
方綾虛弱地搖搖頭,然後又點點頭。
「真的是陳大當家?這是為什麼啊?你是哪裡得罪了他?」
方綾只得再次搖頭。
其實她自己也不清楚是哪裡得罪了那個陳家少爺,無緣無故就讓人打她,工錢也沒付。要說到不講理的人,他可算是天下第一了。
如果是嫌棄她們的手工不好,沒把衣服洗乾淨的話,當面說清楚就是了,她保證不會找他要工錢的。可他什麼也沒說,就這樣讓那個巨熊一樣的人掌她的嘴,難道窮人就這麼賤?可以任由他隨便打的麼?
林先生已經衝出去請大夫了,何嬸動手幫她換掉滿是血跡的衣服,還端來一盤水,細細地幫她擦掉下巴上的鮮血。有些血已經凝固了,這讓何嬸的動作更加輕柔,生怕不小心碰到她的傷口。
很快的,氣喘吁吁的林先生就拖著蔣大夫進來了。那位大夫罵罵咧咧地跟在後面,他大概正在看診,右手還握著一支毛筆,左手則捏著一沓厚厚的薄宣紙,那是他用來開方子的。
「林先生,我還在看診的,麻煩你先放手好嗎?很多病人在等著我的--」
「先看這個,我怕她會出危險……」
「病向淺中醫,這個道理誰都懂,不是只有你明白--她怎麼回事?」他的話在看見方綾的情況後戛然而止,急忙丟下手中的東西,上前查看她的傷勢。
許久之後,蔣大夫才歎息著坐下來開方子:「這是得罪了誰呀,能下得了如此狠手,不知道到底挨了幾下,嘴巴都開裂了,牙齒也鬆了兩顆,下巴脫臼,必須好生休養呀……」
聽了蔣大夫的話,何嬸再也忍不住大聲地哭了出來:「可憐的孩子,你怎麼會得罪他的呀?」
「暫時不能再問她了,先讓她休息吧,我開了點調理傷口的藥,還有一些補血及生肌的藥,記得讓她準時服下,七天之內不要再碰到下巴……」蔣先生對何嬸細心地交待著,接著讓林先生隨他去藥房拿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