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淵現在想起那些舊事,正是因為程柔很早就被逐出家門,才逃過了程家之禍,否則作為女丁一律要問斬的。程澤薔當年風光無限,到頭來還不是問斬街頭草蓆裹屍,連墳塚都沒有?
程淵暗自感歎。以程柔的性情,應該是一直恨著程家的吧,否則不會母親死的時候都未曾露面。程柔恐怕也會因為他當年懦弱膽小不肯作證,沒有幫他們兄妹的事情耿耿於懷。那麼如果程柔當阿黎是同胞哥哥程五的兒子去愛惜維護並不奇怪;倘若程柔知道了阿黎是程淵偷龍轉鳳換出來的皇子,就應該不會背棄組織,帶著阿黎千里逃亡去欒國吧?
程淵早已不是懵懂稚子,在宮內這些年黑暗殘酷的事情見得太多。如果程柔是知曉阿黎真實身份的,那麼她這個本該對程家和華國皇帝都有恨的人,是不可能無緣無故對阿黎施捨同情的。
程淵再往深層一想,不禁脊背發寒,顫聲問道:「阿黎,程柔以前待你如何?比現在的主人好麼?可曾打罵過你?你親眼看到她死的麼?」
「以前的主人心情不好的時候自然會打罵我的,不過我傷得太重奄奄一息的時候,她都會救治我,不忍讓我真的死去。最後的半年她突然讓我改口叫她姑姑,還說不會吸我內力,要帶我逃走,這才一路去了南邊。我們落入欒國人手中。是被分開審訊地,我只聽欒國士兵說起她已經死了,我們被抓到之前她的傷勢看起來的確很嚴重的……」
程淵追問道:「你曾說是妤將軍為你除去腳鐐的,那麼你以前跟著程柔都戴著腳鐐麼?即使一路逃亡,幾經危難,她都不曾想到要為你解開桎梏麼?」
阿黎茫然搖頭,回憶著當時的情形,心中也隱隱約約察覺了越來越多不太合情理的地方。一路看首發
與妤卉相比。程柔當年對他根本不是真的關懷和愛護吧?尤其在打他地時候,程柔的眼中充滿了怨毒,讓他每每想起就會不寒而慄。
程柔帶著他一路南逃,不是沒有機會和時間為他除去腳鐐,如果沒有那些束縛,他不僅不會成為累贅,還有可能更輕鬆地施展武功幫程柔殺敵。程柔一向是小心謹慎的人,如果早就計劃好了要帶著他真地逃亡,不可能總是在途中偏巧遭遇攔截追殺。直到最後她們落入欒國士兵的手裡。分開的審訊,他僅僅是在被酷刑折磨得神智不清時從欒國人那裡聽到程柔的死訊。
當時場景快速在腦海中過了一遍,阿黎用現在的見識和邏輯仔細思索分析,不得不懷疑一切是程柔提前設計好的陰謀圈套。
程淵也想到了整件事情背後可能隱藏的那些殘酷真相。傷心說道:「阿黎,你以前地主人也許還活著。你前前後後受的那些折磨苦痛,甚至後來遇到妤將軍,或許都是被她設計好的。」
阿黎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茫然無措地問道:「為什麼?如果她真地是我的親姑姑。為什麼要害我?」
如果想解釋清楚這個問題。勢必會牽扯到阿黎的皇子身份。程淵不知道該編怎樣的謊話才能矇混過去。阿黎比他想像中聰明,一旦阿黎知道了他曾經被拋棄,他是天之驕子。他本來不該受這些罪,他會不會傷心絕望呢?會不會變成程柔那樣,不擇手段去報復那些曾經傷害過他的人呢?
程淵最不希望看到地就是阿黎地心被黑暗殘忍地事情污染控制……他急中生智,索性不提程柔的往事,而是另編了借口解釋道:「阿黎,或許那個人根本不是程柔。沒準兒她是欒國的間諜,意圖對我華國進行什麼陰謀,身份敗露不得已逃脫。而你只是被牽連利用地無辜之人,那人偏巧打聽到了你的身世,才會冒充你的姑姑,為了騙取你的信任。她多半將來還會以別的身份出現,你一定要謹慎提防,免得禍及到妤將軍,壞了國之大計。」
阿黎鄭重點頭。程淵說的這個理由,是他最容易接受的。他寧願相信那個程柔是編造了身份欺騙他的感情,所以折磨他陷害他就都可以理解了。也許他還要感謝那個程柔的陰謀,他才能有機會遇到妤卉這樣的好女人,過上以前他從來不敢奢望的幸福生活。
如果他是自小嬌生慣養的皇子,大約會變成鸞鳴那種樣子吧?就算能幸運地被指婚給妤卉,也絕對不會獲得妤卉的青睞喜歡。那還不如像現在這樣,與妤卉同甘苦共患難換來的感情真切。
雖然他不能自私地獨享,他為了讓妤卉不難過而假裝失憶故意疏遠,他仍然可以感受到她對他的愛。
他是幸福的。
這就是他的幸福了吧?
妤卉在自己的房中對逝水講述了皇帝的安排。談話中偶有停頓,她想到的都是阿黎。她很高興阿黎能夠與程氏團聚,可阿黎如果記憶沒有恢復,應該最多只當程氏是親叔叔吧?什麼時候阿黎才能光明正大被父母承認呢?
「妻主大人,你剛才說聖上讓那位王侍人隨侍你北伐,為你出謀劃策?」
「啊卉回過神來,解釋道,「沒錯。這位王侍人在軍事方面的才華很受聖上認可推崇。當時我們在白虎暖閣研討北伐路線兵力佈置等等事情的時候,那位王侍人最能體會聖意,暗中提示了許多有用的意見。我沒想到聖上如此開明,還能容下這麼有才華的男子。」
逝水笑道:「在奴家看來聖上當然是少有的開明。如果當初沒有聖上慧眼識珠,栽培信任,奴家也不會有今日的見識,最多不過是像姚子夢那樣,為某個世家的嫡小姐側夫,一輩子被圈在一個院子裡,孤獨終老。」
妤卉心念一動,本著向皇帝培養優秀男子的先進經驗學習的心態,好奇道:「七郎,你給我講講,當初聖上是如何栽培你的好不好?」
逝水裝腔作勢道:「不好。」
妤卉撒嬌道:「那怎樣你才肯講?」
「你想聽奴家的成長故事,用作培養阿黎吧?奴家才不會傻到為別人做嫁衣。」逝水捏住妤卉的軟肋威逼利誘道,「除非妻主大人願意先與奴家圓房,讓奴家也生個女兒後顧無憂,奴家才肯說。」
妤卉一聽頓時洩氣,乾咳幾聲轉回正題道:「七郎,咱們還是談談我北上之後,你的打算吧?我是不能帶著燃兒一起的,如果你不與我一起北上,就幫我好好照顧燃兒如何?」
逝水沉聲說道:「妻主大人不怕奴家趁機害了你的寶貝女兒?就這麼放心交給奴家照看?」
「這麼說你是打算坐鎮京城了?」妤卉苦笑道,「你若想害燃兒,我在不在你都能做到。其實你本性善良,又對阿黎充滿同情,怎會害我們的無辜幼女?還不如趁我們不在,你將這女兒教養得貼了你的心,日後反而得利更大吧?」
逝水眼中流露出一絲化不開的哀愁,並不否認妤卉的說辭,這也應該是他的常用手段,只是他無端地感覺到胸口鈍痛,他在妤卉眼中永遠都是這樣精明到有些無情的人麼?妤卉每次面對他的時候,都是與合作夥伴在談大事的態度,從未有過半分兒女情長吧?
她是不是從來沒有將他當作她的男人,她的側夫?
妤卉看逝水發呆,怕他心中又轉出什麼陰謀,趕緊說道:「七郎,我知道你本事大,留在京中幫我處理家裡家外各派關係,收集分析朝野上下的情報綽綽有餘。如果你有閒心,不妨幫我改造一下鸞鳴。最好讓他能盡快移情別戀,將我休了,讓我徹底擺脫這個大麻煩。」
逝水不以為然道:「妻主大人怎能始亂終棄過河拆橋?你娶了鸞鳴才能得姚家,受封元帥,倘若婚約解除,姚家就算對你有愧疚,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信任這麼真誠地幫你。妻主大人請放心,奴家會想辦法讓皇子殿下變得溫婉懂事。他日你凱旋歸來,殿下定會乖乖在城門迎接恭候,再不會無理取鬧做出不肯圓房的傻事。」
「七郎你饒了我吧。」妤卉哀求道,「江山易改本性難以,把鸞鳴調教成溫順淑男,比教會公豬唱歌還難吧?七郎不要太勉強了。」
逝水不依不饒道:「妻主大人這是在憐惜奴家麼?你放心吧,奴家最喜歡的事情就是挑戰有難度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