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長青宮。
「兒臣給太后請安。」
「皇上深夜來見哀家可有什麼要事?」
衛聆風含笑的雙目掃過庸懶臥在榻上,風華絕代的太后和站立在一旁臉色慘白的顏靜,淡淡道:「深夜來見太后的,看來不止朕一個!」
顏靜全身一陣顫抖,勉力往前移了幾步,一個福身,細聲道:「靜兒參見皇上。」
「靜兒。」衛聆風嘴角揚起一抹說不清意味的笑容,瞥了她纏著繃帶的左臂一眼,柔聲道,「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回……回皇上,這……這是……」顏靜顫抖著孱弱的身體,一副欲言又止的憐人模樣。
太后的身子動了動,目光望向已經在一旁坐下的衛聆風,直起身來,淡淡道:「容妃不敢說,就由哀家來代她說吧。刺傷靜兒,並妄圖傷害她腹中龍脈的,正是皇上您即將要冊封的皇后娘娘。」
「是嗎?」衛聆風眼中射出冰冷的神光,別說是面色慘白的顏靜,就是太后也是微微一驚,只聽他道,「這件事,稍後再說不遲。」
說完這話,他卻不言不語,端起宮女剛端上來的茶來自行品嚐。大殿中一時針落可聞。
這難耐的氣氛持續了好一會,終於聽他說道:「朕今日來,不過是想問問太后和靜兒,為什麼原本預定的計劃會提早……半個月執行?」
衛聆風緩緩站起身來,眼睛半瞇著隱隱透出危險的神光,聲音卻還是一如既往地溫柔無比:「靜兒,朕好像有特別提醒過你,不許動瑩若和她身邊的人吧?」
「皇……皇上!」顏靜渾身一震猛地跪倒在地,抽噎道,「皇上恕罪。靜……靜兒當時……當時實在是找……找不到可以代替皇后的人,才用她身邊那個丫鬟替的,絕對……絕對不是……存心不遵照皇上的旨意。」
「皇上。」顏靜低著頭,眼淚一滴滴落在地上,蒼白纖瘦的手緊捏住衛聆風的袍角久久不放,「靜兒實在沒想到,皇后竟然會這麼在意小小一個女僕。靜兒也已經受到了皇后娘娘的報復,她……她刺了靜兒一刀,還恐嚇靜兒說要下了墮胎藥……皇上——!」
太后低頭有些厭惡和漠然地看了哭跪在地上的顏靜,抬起頭時卻一臉不忍地道:「皇上,容妃既然知道錯了,你就饒過她吧。畢竟,她也受過應有的懲罰了。她固然有錯,這皇后也未免太狠了點,不過是為了一個低賤的宮女,竟然如此狠毒報復,還差點禍及腹中龍兒……」
「太后。」衛聆風冷冷地打斷她,卻不去看她略有些深思和錯愕的臉,只低低地俯下頭望著跪在地上楚楚乞憐柔弱女子,聲音淡漠無情,「靜兒,朕沒有告訴過你嗎?朕最討厭的,就是敢背著朕,暗地玩花樣的女人。」
「你腹中的孩子,不過是讓你死心塌地效忠朕的籌碼之一。如今,既然已沒了用處……」衛聆風淡漠的目光落在顏靜逐漸絕望和震驚的臉上,嘴角扯出一絲惡魔般的笑容,聲音卻顯得越發輕柔,「那不若,就拿掉吧。」
「來人!」衛聆風狠狠一拂袍角,將仍無法置信無法回神的顏靜掃在地上,揚聲喝道,「賜容妃『紅花』,送至『永清宮』。」
「是。」
「皇上——!皇上——!不要殺死我們的孩兒。」顏靜被兩個侍衛架著,終於意識到這些都是真的,再顧不得掩飾,拼了命地掙扎、哭嚎叫喊,「皇上,靜兒知錯了,靜兒只想待在皇上身邊,皇上——!」
隱隱地有伴隨著絕望與希冀的聲音,在宮門外響起:「……這一切都是太后讓我做的——,皇上——」
衛聆風對宮外淒厲的聲音恍若未聞,依舊淡定淺笑地攏了攏衣袖坐下來,看著臉色深沉,卻絲毫不減其絕色姿容的太后,不發一語。
「皇上你……不會相信了容妃的話吧?」
衛聆風端起放在案邊的茶杯,淺淺嘗了一口,才道:「朕從以前就很奇怪,太后常年都獨居長青宮中,除了每月的初一、十五,也不準兒臣來拜見。」
「不知太后,每日在宮中都做些什麼?」
太后面色微微一變,卻馬上回復正常,緩慢*回床沿,聲音性感庸懶地道:「哀家每日還能做什麼,不過是頌頌經,唸唸佛,祈禱皇上平安。」
衛聆風低著頭,雙眼垂著一瞬不瞬望著手中茶杯,忽地開口道:「朕前日聽人說,將曼佗羅花香,龍涎香和冷香混合,會產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衛聆風嘴角噙著優雅淡定的笑容,緩緩抬起頭來,雙目精光閃耀:「太后可知是什麼效果?」
太后原本安然從容的面色終於狠狠一變,眼中射出無比震驚和複雜的神光。
「或者,朕應該……叫你一聲……母后?冰凌王國的皇后娘娘——冷清雅。」
冷清雅的臉色從震驚的蒼白慢慢回復血色,眼中也逐漸褪去了初時的驚慌失措,轉為令人無法逼視的高貴和淡定。
她的全身自然而然地散發出無邊的氣勢和壓力,彷彿一切盡在掌控之中,又彷彿任何的變數都無法對她產生影響一般。
她的雙眼沒有一絲閃爍,沒有半點動搖,更是完全沒有剛剛假作一個孀婦時的哀怨和無知。
「軒兒……是如何解除噬心術的?」
衛聆風扶在椅側的手緊緊捏住,才勉強抵住週身侵襲而來的凌厲之氣,露出一絲淡笑道:「朕雖叫你母后,但也請母后不要再叫那個名字。」
「哦?這又是為何,軒兒不願想起來嗎?」
衛聆風笑容一舒,身子輕鬆往椅背上一*,悠閒地道:「也沒什麼願與不願的。母后將朕以前的記憶封鎖了六年,同時也為朕創造了『衛聆風』這個身份。」
「如今,記憶雖然是恢復了。朕卻已在這六年裡實實在在變成了『衛聆風』,蕭祈軒……這個人,如今還能留在朕體內的,也不過一段無味的記憶而已。」
冷清雅靜靜地凝神看了眼前的人許久,才露出一個妖冶的笑容,道:「那軒兒今後有什麼打算呢?」
衛聆風看了她一眼,卻不回答,反而繼續著剛剛的話:「不過,這段記憶對於朕來說,倒也不是全無用處。至少,讓朕知道了母后和朕的身份,包括一些有用的消息。」
「冰凌王國的皇子,還有什麼會比這個身份和隨之而來的絕密信息,更有利於統一天下呢?」衛聆風淡淡一笑,絲毫不弱於對方的氣勢從全身散發出來,「母后,你說呢?」
「這六年……」冷清雅眼中流露出柔和的光芒,聲音清潤悅耳,有著淡淡地慈愛,「軒兒是真的長大了。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遠比然兒更適合當冰凌的王……」
「夠了!」衛聆風不輕不重地一句打斷了冷清雅的話,佼好的雙眉微微蹙起,冷聲道,「母后,不管朕是不是解除了噬心術,都可以幫你達成你的願望……」
冷清雅微微一頓,隨即柔媚地笑了起來:「軒兒知道母后想要什麼?」
「天下,還有……」衛聆風緩緩站起身來,看著眼前這個被稱為他母親的人,絕色的姿容和處變不驚的媚笑,嘴角扯出一絲冷笑,「我和祈然的生死搏命,是嗎?母!後!」
冷清雅一直淡定的神色終於露出了些微的詫異,能勾魂奪魄的單鳳眼微微一張,眸中隱隱有洶湧的波浪蕩滌。櫻紅誘人的紅唇一啟,吐出來的話卻分外冰冷:「軒兒,看來這六年你不止成長了,而是真正如你所言,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更適合為王為帝的人。」
「那麼,你跟母后講了這麼多,到底想要說什麼?」冷清雅定定地看著他,終於無奈地發現此時此刻這個兒子的心已不是自己,能完全掌握的了。
衛聆風拂了拂袍角,嘴角扯出一絲邪魅的笑容:「請母后不要干涉朕的行動,也不要……動朕的人。否則……」
衛聆風頓了頓,收起笑容,略略躬身道:「夜已深了,兒臣就先告退,母后好好休息吧。」
在即將踏出大殿的時候,冷清雅淡漠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無波無瀾,聽不出喜怒:「軒兒,你不會也學然兒,為了個死去的女人什麼都不顧了吧?」
衛聆風喉間溢出低低的笑容,腳下卻不稍停頓:「太后認為呢?」
話音未落,人卻已經到了殿外。
我醒來的時候,全身的意識都集中到了胸口那塊,從內裡痛出來,痛到我連呼吸都困難。倒是全身上下的傷口都已經結了痂,小銀正安睡在身邊,應該是它醫好的吧。
微微抬頭的一瞬卻結結實實被嚇了一跳,一人正坐在床沿怔怔地看著我,那俊秀無匹的面容,微揚的嘴角,卻不是衛聆風是誰?
我收起那些微的驚訝,面色平靜地看了他一眼,撐著床沿起身。
「你給顏靜下了什麼藥?」衛聆風的聲音響在耳側,「依你的性格,應該不會只是嚇嚇她吧?」
我一楞,伸手摸出腰間暗袋裡的藥丸,當時情況是比較混雜和危急,我隨手抓了一顆懷中的藥丟進她嘴裡,還真不知道塞的是什麼。
細細數了半晌,我不由露出一絲苦笑,竟然……是「絕風華」。我倒還希望,丟給她的是穿腸毒藥,死了,於她於我都好,一了百了。
絕風華和我懷中很多毒藥一樣,是這宮中很常見的一種藥,誰也不知是何人研製何人流傳的。只是芊芊說,宮裡黑暗的事實在太多了,備一些在身邊總是沒錯的。
絕風華,慢性毀容藥。心境平和時,無慾無求時均不會發作,然而一旦心緒起伏過大,加速心脈血液循環,就會徹底激化新陳代謝,往往能在一夜之間使人衰老十年、二十年。
我微微歎了一口氣,可惜在這宮中生活還能保持心境平和的人,絕對不會是正常人。
「衛聆風。」我抬起頭,靜靜地看著他,聲音平和,一如我的表情沒有一絲波瀾,淡淡道,「我們,提前結束契約吧。」
衛聆風雙目炯炯地凝視著我,撐在身側的雙手慢慢無意識地緊握成拳,許久才吐出一句:「若是朕……不同意呢?」
「那就算了。」我面色半點無波,靜靜地垂下眼瞼,收拾起床上的藥丸,道,「皇上,我要回去了。」
我撐著疲弱的身體,小心翼翼地抱起小銀下床。手腕忽然被緊緊握住,抬頭對上衛聆風有些蘊怒和失控的眼神:「你就這麼認定,心慧的帳要算在朕身上?」
我完全忽略掉手腕的疼痛和週身的怒氣,冷冷地看著他,冷冷地說:「你!不!配!」
衛聆風的眼中閃過濃濃的殺意和……痛楚,目光象焦灼般地燎原在我身上,這一刻幾乎能聽到手腕腕骨斷裂的聲音。
我緊緊咬住疼到發白的下唇,一言不發,一聲不吭,甚至連掙扎也沒有一下。
終於,他眼中的殺意和憤怒慢慢褪去,全部轉化為再掩藏不住的痛楚和無奈,緩緩放開了手。
我踉蹌地走出他寢宮的大門,聽到他恢復平日淡定優雅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封後大典,會在一個月後……如期舉行。」
我腳步頓了頓,嘴角扯出一絲冰冷的笑意,繼續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
(P:偶大致計算了下,包括這章還有三章,第二卷就結束了,第三卷基本上全部是寫然然的,請各位耐心等待,謝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