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銀,波濤似雪,魚尾擺浪,風拂殘裳。
月光之下,兩個人影浮游在海面之上,載浮載沉。
“這是……哪裡?”
我緩緩地睜開眼睛,讓飽受摧殘的眼球慢慢適應此時的環境,初時,眼前只有一片血紅,天地間一切都是模糊不清,數分鍾之後,才略有好轉,但轉動眼球時,仍是針刺一般的疼痛。
海浪拍打在身上,得到的感覺只有麻木。身體在海水中載浮載沉,勉強保持著平衡,我試圖活動一下四肢,肢體卻沒有任何回應。
這次的傷可真重啊!
我吐出一口血沫,強行勾動著脖頸,向一側看去。藉著一點兒星月之光,我看到章嚴柳正仰面浮在海上,瞪大眼睛,看著天空,對我的目光沒有任何回應,不過看他胸口微微起伏,估計是暫時是死不了的!
我嘿嘿地笑了起來:“嚴柳兄,恭喜!”
他抽動一下嘴角,勉強回應道:“喜從何來?”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此先人至言,不可不信啊!”
說這話時,我的目光是望向了遠處的海天之間,那裡,正有一艘緩慢行駛的游輪,向這邊靠近,速度雖慢,但方向卻挺准,很值得我們期待。
願這艘船的航線是筆直的吧!我們現在,連呼救的力氣都沒了!
“應該是好心人吧,可以消除我們被淹死的可能!說實在的,如果真是這麼個死法,我寧願在海底被擠成魚食飼料……咦,這船上的標志真奇怪,滴血的匕首穿過一張牌,這是哪家?黑暗世界的?”
章嚴柳一直聽我在那裡胡侃。他明白我的目的,是不想讓兩人在重傷垂斃之時洩勁,在無聲無息中死去。所以,他一直在努力集中精神,聽我在那兒說廢話。直到我講出最後一句話,他突地笑了起來。
“船離我們還有多遠?”
“開到的話,怎麼也要兩三分鍾吧?怎麼?”
“聽說過死亡賭賽嗎?那個黑暗世界最大的公眾競技賽事?”
“好像聽容可為講過,不過當時沒注意,現在忘記了!”
我老老實實地回答。同時豎起耳朵,准備聽章嚴柳講古,不出所料,他調整了一下呼吸,開始從頭道來。
“今年的八月八日,黑暗世界的『死亡賭賽』將在全世界各地開出盤口,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全程參與,當然,如果你對暴力的興趣遠大於對錢的興趣,你也可以親自上場,一路殺進決賽……”
這是一段廣告詞。是黑暗世界的“死亡賭賽”委員會,發表在他們組織的主頁上的招商廣告。
“死亡賭賽”,是黑暗世界包括“三大制約”在內的廣大范圍中,影響最大,流通貨幣最多,人員更迭最快的超級賭局,會期創紀錄地長達九個月,每三年開辦一屆,實際時間跨度是四年。
這個賭局,從新紀二0一年開始,至今已有一千八百餘年的歷史。中間雖因戰事等客觀因素中止了幾次,但建立至今,也成功舉辦了六百餘屆,可以說是黑暗世界老資格的系列賽局。
它最初成立的目的,是為了在那個暴力橫行的黑暗年代,最大限度地控制凶殺和屠戳,以賭博的形式舒解黑暗世界成員的殺意,以達到緩解矛盾的目的。
但,在崇尚力量的大環境下,通過一千多年的進化和變異,“死亡賭賽”已經發展為一種極度地追求血腥和暴力,在日漸平淡乏味的現代生活中,制造和享受刺激,以獲得感官和心理快感的瘋狂賽事。
血腥氣已經濃郁到了令人窒息的地步。
一般來說,操縱賭局的成員,大都是六大力量之中一些豪富級的人物,但“三大制約”也通過一些代理人在暗中參與。
這無疑是黑暗世界的高層聚斂財富的一個非常重要的手段。
正因為如此,這個已明顯地殘酷得過分的賭局依然存在,並一年比一年更火暴,更血腥。
而參加賭局的,自然就是這些富豪的“賭注”了。
從原始的擂台賽,到花樣繁多的生存挑戰,以自身的性命參加賭局,希望一舉成名,又或一夜暴富,再或尋找刺激的“賭注”們,所面對的危險系數已如火箭般飆升。
雖然逐層分級擂台制的取消,名義上中止了“勝者唯一”的可能,但,面對著愈來愈瘋狂的血腥挑戰,最後能夠到達頂點的人,事實上,也差不多就是唯一了!
賭賽從八月八日開始,一直持續到下一年的五月分,長達九個月的賭博時間,伴隨著因賭博而永無止歇的心潮起伏,對某些人而言,本身就是一種刺激。
章嚴柳好像忘記了自己身體的糟糕情況,只是一徑地沉寂在自己的回憶裡。
“八年前,我才十六歲,在進行劍道修行的時候,因為好奇心作祟,也參加了那麼一回……後來,實在受不了那種沒有人味兒的爭斗,就半途退出了。
“哦,請注意一點,如果你要半途退出,就一定要有與幾千個殺紅了眼的瘋子群毆的准備……當年要不是我師父面子大,我可能在退出的第二天夜裡,就被『臨時執法隊』給分屍了!”
“臨時執法隊”,由所有參加賭局的“賭注”組成的規模龐大的血腥隊伍,說是“臨時”,是因這個隊伍唯一的一個任務,便是追殺中途隨機退出的“逃兵”,不擇手段地置其於死地。
雖然他們之間矛盾重重,缺乏默契,是名符其實的烏合之眾,但幾千人的群起追殺,依然是讓身手高段如章嚴柳這樣的人物,也揮之不去的噩夢。
所以,在絕大多數的情況下,只要參加了這個賭賽,便再沒有退出的可能。迎接上來的,只是成功,或是百分之七十的死亡概率。
“真他媽……變態!”抽了一口涼氣,我搖頭感歎。
只是,罵再多的變態,卻也無法遮蓋一個事實:“死亡賭賽”是普通的六大力量成員,即不像我和章嚴柳這樣“世家大族”又或“名門正派”之流出身的普通成員,出人頭地的最有效途徑之一。尤其是“逃亡者”,功成名就只在旦夕之前。
在“死亡賭賽”一千八百年的歷史上,因此賽事的直接作用,在“逃亡者”中,至少出現了四百多個極限階及其以上的高手,普通的十二級不計其數,名符其實的“高手出產基地”!
“呵,長見識了!呃,你是說,這船……”
“滴血匕、魔鬼牌,這正是『死亡賭賽』組委會的標志。我還想問你呢,怎麼莫名其妙地跑到這兒來了?這裡絕不是『托馬斯』,我們現在在哪兒?”
“不知道!可能是在使出『海龍卷』時後續無力,著力點發生偏差,把咱們彈飛了……不過,能逃得一命,已經很了不起了,管他在哪兒!喂,我向他們求救沒問題吧?”
“也許……你還有打架的力氣嗎?”
“打架?”我失聲叫道:“嚴柳兄,我全身的骨頭至少斷了一半兒,五髒六腑無一不傷,你還讓我打架?”
“沒有辦法!我和這群吸血鬼結下了很深的梁子,平日裡都是想將對方除之而後快的,這種事情上,就算你是帝國皇帝,也沒得講!你不會讓一個瞎子去和他們打拼吧!”
章嚴柳若無其事的語氣讓我為之氣結,不過他最後一句話,可結結實實讓我驚出一身冷汗:“瞎?嚴柳兄,你的眼睛……”
“沒事兒,我感覺到眼球還算完好,應該是重壓下的暫時失明,休息幾天就沒事了!咳,當然,這是在得到完善治療的情況下。真宇兄,你不會讓我失望吧?”
失望?
沉默了一下,我們兩人都是苦笑,虎落平陽,龍困淺灘,這感覺,何其難也!
在夜色中,遠方的游輪,終於從海平面下逐漸露出全身,燈火通明的船體映得周圍的海面亮如白晝,向這邊行駛過來。
船體兩側噴湧的浪花高達七八米,氣勢囂張,一時無兩。
我感到至少有十多對目光落在了我們們身上,一個個神完氣足,顯然還有一定的水准。我用目光回敬,經過0號晶片改造的眼睛,可以清楚地看到灼目的光華中那些彪形大漢的臉孔。
讓我心中很不舒服的是,這些人的目光一個比一個冷漠,看著我們兩個落難人的時候,竟沒有任何想援手的意思。
事實也是如此,船體經過,沒有減速,就在我們身側二十米處掠過,七八米高的大浪打下來,將我和章嚴柳打得悶哼連聲,險些一口氣閉了過去。
等我們緩過神來,游輪已遠在百公尺外。
章嚴柳嗆咳著笑了起來:“果然,『死亡賭賽』組委會沒有一個好東西!真宇兄,我們還是等……”
劇烈的嗆咳聲將他的話打斷,我駭然看他大口大口地向外吐血,呼吸已經開始紊亂。剛才巨浪的沖擊使他的傷勢又加重了。
我的眼界一剎那間變成血紅色。
“對不住,借光!”
我抱著章嚴柳,橫空數百公尺,落在了這艘見死不救的游輪上,用炎黃語打聲招呼。“當好人”的機會你們不要,那麼,也只好讓我來做這個惡人了!
在我們所立的這一層甲板上,情況比我想像得要熱鬧很多。上面或坐或站的大約有那麼百多人。見我們強行上船,眾多的保鏢打手也沒有呼喝什麼,只是一個個面色森然,齊齊邁前一步,顯出了極為出色的組織紀律。
而那些真正上得了台面的,正坐在椅子上的人們,見到我們兩個人的樣子,臉上卻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大部分人只是看了一眼之後,便轉過頭去,沒有什麼表示。一些感興趣的人士,則在短時間的打量過後,揮手讓保鏢打手解決問題。
這些家伙,應該就是“死亡賭賽”組委會的成員了,果然一個個都是眼高於頂,不講人情之輩。
“對不起,這裡是私人領地,請兩位馬上離開!”
一個頭頭模樣的人物伸出手,非常客氣地指向甲板外的海面,用的也是炎黃語,看他典型西方人的臉孔,想不到炎黃語說得不錯!
我從鼻子裡面哼了一聲,此時此刻,我也只有用這樣的動作表示不滿,剛剛的御氣飛行,已經耗盡了我所有的力氣,現在完全是靠身後的欄桿才站穩腳步,一邊的章嚴柳則根本就是癱在了地上。
這種情況讓我們離開,大概就是說讓我們跳海了,不用懷疑,當身體接觸海面的那一刻,就是我們的死期!
“哦,是這樣啊!真是對不起!不過,你也看到了,我們現在的情況實在不容樂觀,能不能讓我們喘口氣,再繼續談條件?商人嘛,哪有不討價還價,就讓客人滾蛋的道理!”
幾句有氣無力,偏又含針帶刺的話語,讓保鏢頭頭的臉色黑了下來,他打個眼色,准備讓手下用些暴力手段送客。
這時,那群坐著的人中,有一家伙笑了起來:“這位小兄弟是炎黃人吧!這句話說得好啊!大夥兒都是商人,和氣生財最重要,薩芬,你停下,讓兩位小兄弟歇歇腳,我們算是為客人服務了。
“當然,占用私人空間,也是要收費的,兩位,我們現在談談價錢如何?”
說話的是一個黃皮膚的東方人,白白胖胖的,沒有一點兒高手的樣子。他狹小的眼睛裡,閃爍著讓人不舒服的光芒,聽他說話的口音,似乎有些炎黃的南方腔調。
我低低了笑了起來,不過馬上就因為震動了傷口而疼得齜牙咧嘴,唯有強笑道:“只要價錢公道,什麼都可以談。服務檔次、服務態度、服務方向,呵,要談的東西可是不少!”
“妙人,妙人啊!”
胖子拊掌大笑,但狹長的眼中卻沒有一點笑意。小小的眼珠死盯著我嚴重變形的臉孔,臉上肥肉哆嗦著,不知在想什麼主意。
他身邊一個噸位更是驚人的大漢接過了他的話茬兒。
他巨型的身軀用“臃腫”來形容並無不當,比常人要大上兩圈的腦袋,搖搖晃晃擺動兩下,用宏亮的聲音道:“商人做買賣,也要講究門當戶對,這才能獲得雙贏的效果。基本上,本人是很歡迎和有膽色的朋友做生意的,只是不知道,兩位先生在哪裡高就?屬於炎黃哪個門派?”
因為有兩個人先後與我們搭話,那些本來對我們不感興趣的人,也回過頭來,一個個臉上帶笑,顯然都勾起了興趣。只是這種興趣,是上位者高高在上,掌握他人生死福禍的惡趣味,讓我看了,心中更是窩火。
我冷冷一笑,正要回答,心頭忽有所感,一動念間,已經和遠方的某位搭上了線,神念揚起,當即與它展開了心語聯系。
“笨蛋!蠢材!二百五!對付一個布拉索,也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
朱翎從遠方傳來心語,語調殊不客氣,卻透著無法掩飾的歡欣意味,我心中的快樂卻比它更甚,幾乎要高歌一曲,來感謝它的及時出現,我總算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好!好!我是二百五,成了吧?別廢話了好不好?兄弟馬上就要歸位了,快點來啊!”
“靠,這麼嚴重!等著我啊!”
朱翎也知道事態緊急,當即切斷了心語聯系,只是與我的神念保持著掛鉤狀態,憑著這招鎖定了我的位置,高速趕來。
這樣的心語交流雖然很長,但在外人看來,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這些看熱鬧的組委會成員只是覺得我的回答有些遲疑,尚以為我羞於開口,臉上嘲弄的表情更加明顯。
我淡淡的一眼掃過那些仍然安坐於本位上的各方富豪們,心中因有了底氣,言行之間,氣度又自不同。
勾了一下嘴角,我懶懶地道:“無業游民!”
最先開口的那個胖子嘿嘿地笑了起來:“那就是沒有固定收入了。小兄弟又拿什麼做籌碼,和我們交易呢?”
突然人群中有一個人怪聲叫道:“不是賣身吧!王胖子,什麼時候有的這個嗜好?”
眾人轟然大笑,這個低俗沒品的笑話也真有人捧場,尤其是人群中幾個女性,笑得更是開心。
我眼中殺機一閃,開口冷哼:“放肆!”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將所有人的笑容凍結在臉上,而下一刻,整艘游輪都震顫了一下,眩目的劍光微微露出一線,又瞬間鎖回到密不透風的劍鞘裡,而只是這劍光透露的一瞬間,那個王胖子已經張口結舌,再說不出一點話來。
與之同時,金紅色的火焰從天而降,一閃即收。而只一閃現的工夫,“死亡賭賽”組委會,已經需要補充人手了。
尖銳的慘叫聲響起,人群中跳起了一個被橘紅色的火焰包圍的人形,瘋狂地沖開了一切阻在他面前的東西,向著甲板外的海面跳去,將本來保持著高姿態的組委會成員們沖得七零八落。
在他騰空躍起的剎那,火焰的顏色轉成了絢目的金紅,一剎那間,他灰飛煙滅。
“呵呵……”
王胖子張大了嘴,卻只能向外吐著濁氣,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他不是被這慘景打擊得神經短路,而是被劍氣鎖住了喉嚨,隨時可以取他的小命。他白淨的臉皮幾息間便由白轉紅,由紅轉青、由青轉紫,手足也開始了微微的抽搐。
殺人的是朱翎,抓人的是白石。它們來了!
白石駕馭著“天道神劍”,自空中直線落下,插進我腳下的甲板中。
朱翎則是閒散地飛了幾圈,才飄飄悠悠地落在我的肩膀上。
“張……張真宇!”
在這樣的情形下,只要不是笨蛋,就一定會猜到我的真實身分。
組委會的成員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或許一兩個人的死活對他們而言,不算什麼,但我的實力以及可能給他們帶來的後果,卻是不容忽視的。
“咯喳!”
王胖子身下合金支架的靠背椅散了架,他翻著白眼倒在地上,雙手激烈且無助地擺動,那張已嚴重變形的臉孔上盡是乞求的表情。
不用我說,一向心軟的白石放開了對他的箝制。
此刻,遠方的天空中閃過了無數道的人影,向著這邊趕過來。
在他們出現的一剎那,我全身的力氣都消失掉了,依著欄桿,我緩緩坐倒在地上,向著正用驚恐的目光看我的王胖子微笑道:“現在,大夥兒就來談談生意吧。首先,我想要一間能讓我們好好休息的房間!”
人影接近了,我看到了朋友們的身影,可是現在,我連招手的力氣也沒了。
首先歡呼起來的是江雅蘭,她曳著一溜黑色的火光,向著這邊沖來。
然後是容可為、混子、蘇怡、有容、容知雅、祝纖纖……
瘋狂的呼嘯聲從中天帝國禁衛軍的嗓子裡迸發出來:“萬歲!萬歲!萬歲!”
“轟隆隆!”
五十海裡外的托馬斯海域,熾白色的閃光過後,天雷轟鳴,隨即,海域上空暴雨傾盆而下。
二0五七年四月二十日,凌晨二時五十分,中天帝國皇帝張真宇偕天才劍手章嚴柳,憑藉自身實力,自深達三萬八千公尺的“托馬斯海溝”內部,一舉沖出,此一奇跡,如同“托馬斯海域”上空的奔雷急電,掠過長空,震驚全球。
聽著身邊淺細的呼吸聲,我緩緩睜開眼睛,齊賢那張熟悉的臉孔讓我感到非常親切。只是,入眼的第一人,竟然不是蘇怡又或是有容妹妹這樣的親人,讓我心中有些失落。
“陛下,你醒了!”見我醒來,齊賢相當高興,他趕緊出去叫醫生過來為我檢查。
等他再進門來時,我低聲問他:“我睡了多久了?”
“不長,只有五個小時。昨夜陛下睡得並不安穩,想來是傷勢過重的緣故。因此陛下還必須好好休養,否則後患無窮!”
齊賢伸出手來為我把脈,想到他半吊子的醫術,我莞爾一笑:“嚴柳兄情況如何?”
齊賢露出了笑容:“無妨,無妨!章嚴柳的傷情與陛下差不多,只是七竅受損更嚴重一些,尤其是眼睛。不過經過及時處理,已經將傷勢穩定了下來,以他的修為,這種傷勢,恢復之日可期!”
“啊,這就好!呃,為什麼不見蘇怡她們?”
這話說出來的時候,我心裡酸酸的,以前受傷生病時,一覺醒來,總是有幾位美人兒陪在身邊。即使是心無他念,可看一看,養養眼也是好的啊!哪像現在,只能和齊賢這個老男人說話,沒一點兒樂趣。
“女師大人?啊,女師大人她們在您身邊守了半夜,早上都被雲忘先生趕去睡覺了,像有容小姐這樣不太聽話的,雲忘先生直接點暈,咳,那個……乾脆無比!”
“我老爸來了?在哪兒?”
來不及為老爸的行為發笑,我心頭一動,想到海下瀕死之際,耳邊響起的那聲沉喝,以及“海龍卷”的口訣,很自然地就把這事兒聯想到老爸的身上去了。這件事研究價值很高,我自然希望盡快地得到答案。
齊賢則毫不留情地擊碎了我的想法:“雲忘先生已經離開了,只是說過一段時間再來看您。”
喂喂,我是他的親兒子耶!都傷成這樣了,他竟然還這麼絕情!我翻了個白眼,哼了一聲。腦中又想到此時的情況,懶洋洋地問道:“那群『死亡賭賽』的吸血鬼呢?有沒有因為昨天的事下絆子?”
齊賢臉上露出傲然的笑容:“一群奸商,有什麼資格說三道四!他們的行事還算乖覺,此時,都走了個乾淨,免得我們看他們心煩。
“同時,由『死亡賭賽』組委會幾個干事作主,將這艘游輪贈給陛下,權作代步之物,轉讓契約以及各種檔案,都已經備好,只要陛下簽字便可以了。
“這船既然已經是陛下的所有物,那麼這些家伙也就沒有待下去的必要,兩個小時前已經乘另一艘游輪離開。”
齊賢微笑著為我解釋,他一定沒有看到我幾乎要窒息的模樣,事實上,不是幾乎,而是我已經窒息了。
根據我昨天晚上的印象,這艘游輪,五層甲板的龐大體積,以及其布置的美輪美奐,大略地看去,至少也是十億以上的造價。
“這……這艘船至少有十億啊!就算他們用過了,打個折舊,七八億也是跑不了的,他們竟然說贈就贈了?而你……也敢收下來?”
過於激動的我,幾乎要將眼前神經大條的家伙給掐死……這,這根本就是超級腐敗啊!
齊賢終於看到了我由於激動而漲紅的臉,他連忙躬身稱罪,但從他解釋的話中聽來,他依然對此不以為然。
“陛下明察,這事已屬慣例,每位陛下在位之時,這些商人總要贈送價值頗高的禮物,以表示好之意。對他們而言,這些錢財本屬九牛一毛,不足掛齒……恕我直言,既然禮物的所有權歸屬陛下,那麼如何支配,全由陛下自己作主……”
他微微一笑,直起身來,眼中有追憶之色。
“上一位陛下登基之時,這群商人送上價值過百億的大禮,而那陛下將之變賣一空,取十之八九,贈與世界各大慈善基金,又以餘額,明示暗黑世界各大傭兵組織以及殺手組織,取此等惡商一命者,得千萬鉅款。此豪舉直開百世之先!陛下也可學她一樣啊!”
我登時為之絕倒,天下還有這種能人?想來這群惡德商人單只胸口那股悶氣,便足以弄出人命來!
本來一直對這位“前任皇帝陛下”印象模糊,不甚明了,但齊賢此言一出,我便對此人好感大生,不由得笑道:“這樣,倒要和這位陛下好好地認識一下了……嗯?齊大人,怎麼了?”
齊賢此時的眼睛已經瞪得大無可大,他以一種極度不可思議的目光望著我,用一句俗到天邊去的話來形容:他好像看到了火星人降臨地球!
“那……那個陛下,幾年下來,您現在還不知道她的身分嗎?”
知道什麼?我瞪著眼睛看他,齊賢現在的表情,可是非常地古怪啊。
正想著追問下去,醫生推門進來,齊賢用一種憋住笑的表情站起來,連聲說著“陛下安心療養”,然後急步走了出去。
我懷疑地盯著他的背影,這家伙,不是急著出去笑話我吧!
“呵,這樣的布局也殺不死他,得不償失,得不償失啊!”
杜古搖著頭,一點兒也不客氣地評價自己盟友的行為。
這幾天,他的心情並不算好,更多的時間裡,他都是在自己的房間來回踱步,很少出門。
只因為沒有了迪亞斯的陪同,他在基地中的行動就受到了很大的限制,與其在各處受到不信任的白眼,還不如暫時安穩一些,等待著迪亞斯完全融合晶片之後,再做打算。
“從開始融合到今天,也有將近一個星期了吧,為什麼還沒出關?我記得,當初我進行融合時,也不過三天而已!”
在迪亞斯閉關時間的問題上,杜古心中橫著一根尖刺。
據他所知,十枚0號晶片,除那個已丟失的之外,已被融合了七枚。叢巫四枚,禁忌三枚。
在迪亞斯之前,所有人的融合過程,都沒有超過三天,而迪亞斯一坐就是六天!這是因為他的晶片上面新增了功能,還是迪亞斯體質不佳,改造要更花些時間?要麼,就是他的融合過程和我們已知的不一樣?
雖然是“盟友”,但當這種難以把握的情況出現時,杜古仍然是滿心的不快。看著時間還早,他乾脆決定,自己也入定一下,在體內尋找晶片可能的潛在功能,即使找不到,也能讓自己更適應擁有晶片的戰斗方式。
而在此時,房間門鈴聲響起。
“迪亞斯!你出關了!”杜古開門後,小小地吃了一驚。
迪亞斯淡淡一笑徑直走進屋中:“是啊。幾天來未進水米,想請你去吃頓飯。”
“哦?如果是這樣,我自然接受!”
杜古笑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才又笑道:“去哪裡?”
“去主控室吧,我叫了盒飯。我們可以邊吃,邊研究!”
“盒飯!”杜古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吃盒飯也叫請客嗎?不過,研究什麼?
“研究張真宇。我很想知道,他到底是以什麼方法,爬出這近四萬公尺的地獄之路!”
“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也想和他打一場領袖戰,當然,這還要再等幾年。”
“來,宇哥,吃一顆草莓,這可是我特意從蘭光帶來的新品種!好吃吧?”
我忙不迭地點頭,有容妹妹帶來的東西,哪有不好吃的道理。
“還有這個,剛上市的新鮮鳳梨,我去了皮,又用水泡過,一定很好入口的!”
“嗚……是啊,真好吃!”
“還有呢,這個是……”
有容妹妹坐在我床邊,笑吟吟為我拿出一個又一個的水果,送到我嘴裡,供我品嘗。我不會拒絕,也不能拒絕。因為現在我的雙手仍處在恢復期,暫時還沒有抓握的能力,吃飯喝水,都必須由別人來服侍才行。
這種事情,有容和纖纖自然是當仁不讓。
距托馬斯海域一戰,已有半個月的時間。這半個月來,我雖然行動不便,不過卻彷佛落在了天堂之中。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愜意無比。傷成這樣,體重非但沒有下降,反而胖了三斤!
“咳!”
隨著一聲低咳,負責對我專門治療的老醫師站在了門口,非常無奈地看著有容妹妹毫無顧忌的“照顧”方式。或許這位有些古板的老頭,不太欣賞我們“兄妹”之間的情感表達方式,但我們也沒有必要因為這個原因而改變什麼。
有容妹妹見醫生到來,知道又到了我的療傷時間。她微吐香舌,做了個嬌俏的鬼臉,把水果什麼的有序地排在床頭櫃上,這才笑著離開,走之前,自然也沒忘記和“古板老頭”打聲招呼。
“孫教授!”
我對他點點頭,孫教授是黑暗世界中頗具聲名的中醫國手,在醫學界的威學,也僅在我爺爺之下,比我這半吊子的醫術,高了自然不止一籌。
其實,我也挺佩服他的,當然,如果他不再用“有色眼鏡”來看待我和有容妹妹之間的關系,我會更感謝他。
“陛下這幾日精神健旺,顯然『元神出竅』的後患已經根除,這是陛下本身修為精深的緣故,以後這方面的治療可以停止了。”
為我把脈之後,孫教授開始下針。
在中醫的諸多領域,也只在在針灸之道上,我才有與這老頭交談的資格。
療傷的這半個月下來,我們張家的“回天九針”的諸多手法變化,已經為他所熟知,而他所獨擅的“五行環針術”,也讓我了解了大概,算是各有所得。
他也只有在為我針灸的時候,才是和顏悅色。
“陛下體內的真氣已然滿溢,顯然修為又有精進,實是可喜可賀。不過,陛下所說的0號晶片一事,我至今找不到頭緒,只是在近日裡,將陛下體內『核滅能』的貯存部位、運行規律略加整理,已集成一冊,陛下閒暇時可以翻閱一二。”
他拿出一本手工抄寫的本子,放在我的床頭上。
我自然是連聲稱謝,這種事情本來我也能做,可是總不如他這位醫家泰斗來的全面,同時,一些理論上的東西也沒有他辨得分明,而他在為我治傷之際,還能想到這種事情,顯然也是極為盡心,我對他的好感立時增加不少。
臨到最後,他在我的腦後玉枕下針,接著又以其秘傳的“五行回環”之術,以五行之氣連接腦部各大重穴,這是他每時必行的一步,為的不是我的傷勢,而是希望捕捉到一股潛藏於我腦部的“死靈之氣”。
這是我與布拉索戰斗時,最後時刻,被他咬破頸側動脈,由此注入我的體內的。
我還記得,“死靈之氣”入體時,曾使0號晶片進行了一系列的資料處理,以及針對我的肉體進行改造活動。
這幾日我在孫教授的幫助,逐分逐毫地檢查身體的每個部分,迄今為止,除了能夠確認,關系著“五感”靈敏度的幾處神經叢有改動的痕跡外,其他的便一無所獲。
這裡有兩種解釋:第一,0號晶片的肉體改造是一種更深層次的改造活動,以一般的手段,看不出改造的效果如何,只有在實戰中去發掘。
第二,因為長期的鍛鍊和修為的大成,使我的肉體已近乎完美,0號晶片的改造大部分被覆蓋了,所以顯不出來。
第二種解釋當然是最理想,但我以為,還是第一種解釋比較契合現實。
在最近幾天裡,我和孫教授做了多次嘗試,想找出“死靈之氣”藏身處,再將它迫出體外,但進展一直不順。
“死靈之氣”相當狡猾,流動不定,而且與我的體質相當契合,往往都是一閃而逝,沒入我全身的氣機洪流中,使我們再覓不得。
“哎,又晚了一步!”
孫教授歎息著收針,然便開始了對我全身骨骼的正位按摩。
深海數十秒內,我全身骨骼竟有百分之八十輕微移位,更有近一半的達到了碎裂的邊緣,如果沒有這樣的老中醫嫻熟的正骨技術,我的恢復又要大費周章。
等到一切治療均進行完畢,已經是晚飯時間了。孫教授板著臉囑咐了幾句,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他前腳剛走,負責我的晚餐事宜的纖纖,便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看見我睜大眼睛看她,臉上立時飛上紅雲。
我笑了起來,不管怎麼說,這樣的日子,過得真是愜意啊!正想逗逗這可人的少女,冷哼聲中,已好長時間沒見的老爸負手走進房間。
“喲,老爸,稀客呀!這會兒知道你有個半殘廢的兒子臥病在床了?”
因為老爸的不聞不問而產生的怨氣,超過了見到他的欣喜,我抽動嘴角,用拙劣的嘲諷語氣歡迎他的到來。
他看了我一眼,竟然沒生氣。
“呀,雲忘伯伯!”
纖纖頗有些緊張地向老爸行禮,老爸則露出了一個和藹的笑容,柔聲道:“纖纖,你先出去一會兒,伯父有一些事情,要單獨和你宇哥談談。”
纖纖乖乖地點頭,對我柔柔一笑後,輕手輕腳地退出門外,還帶上了門。
我看向老爸的臉,總覺得今天這張臉特別嚴肅,不像是平日裡個性張揚,無所顧忌的樣子。我眨眨眼,心中竟然也有了些緊張。
“呃,老爸,什麼要緊事兒,還要支開旁人!咱們家有這樣見不得人的事嗎?”
我用戲謔的言語來試探老爸的真實心意,是我慣用的招數之一。如果他的回答順上了我的話茬兒,那麼,心情輕松的居多。若是自顧自地把態度貫徹下去……
“有事!有一件事,我、你母親、你爺爺需要你的支援!”
他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肅,而且我發誓,這是他第一次真心實意地“請求”我,而不是“命令”我。
我被驚訝塞住了喉嚨,一時間出聲不得。老爸死死地盯著我的臉,良久,又歎了一口氣。隨即,他微微揮手,布下一道隔音結界,將兩人罩在其中。
結界阻止內部的聲音外放,讓這音波每一絲每一毫,都穩定清晰地進入我的耳朵,隨著時間的過去,我的臉色愈發蒼白,老爸的臉色並不比我好上太多。
談話時間是三十分鍾。三十分鍾過後,老爸邁著始終如一的步伐遠去,纖纖開門進來,我看向她,目光呆滯,早已沒有了三十分鍾前的心情。
纖纖不太明白我們父子之間發生了什麼,她也不敢問,她只能用自己細致認真的心靈來照顧我的起居,讓我從呆滯的狀態中漸漸恢復過來。
“宇哥,看,是雲忘伯伯!”少女纖細的手指指向外面的天空,那騰空飛起的身影,不正是老爸嗎?
看著他的身影穿過朵朵雲層,消失在天際。我的腦中一片空白,剛才他在我耳邊說出的那一驚人的秘密,抽空了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