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數百公尺高的天空中,古拉居高臨下,俯視海面,對其上微妙的局勢,只覺得莫名其妙。
「這是怎麼回事?」
古拉是叢巫中生代數得上字號的精英人士之一,雖然他仍未達到「極限階」的水準,但豐富的經驗,狠辣的手段,仍使他的綜合實力進入了全球前百之列。
更由於他一貫的謹慎,使他得到了「天寒」杜古的重用,成為其為數不多的心腹之一。
此時,他背負著一個極其重要的任務:他負責把一枚關係到禁忌和叢巫合作關係的晶片,送到正潛伏在東盟大學城左近的布拉索手上。
就在兩分鐘前,他通過特殊頻道與布拉索做了一個短暫聯繫,確認了他現在的方位,正準備將任務完成,卻在趕去的路上碰到了這樣的場景。
古拉俯瞰這片海域,有些好笑,但更多的是吃驚。
在一個不大的範圍內,一艘巨輪、一艘遊艇、還有一葉扁舟;三個重量級別對比鮮明的船隻,正呈現出一個非常微妙的角度,向某一點靠近。
可想而知,在一個很短的時間內,三方必將在某地碰頭。
只是這些,當然還不足以讓他吃驚,真正使他緊張的,是這三艘船上無一例外的強大實力。
遊艇上,是神話英雄力量的「海皇」奧馬修;小舟上,是炎黃進化力量中,聲名僅在張真宇之下的劍道天才章嚴柳。
而那一艘巨輪甲板之上的人們,雖然都是沒沒無聞之人,但他們所透露出來的驚人實力,分明都是十二級、甚至是「極限階」的水準。
這怎麼可能?全世界僅有的九十個極限階,其資料收集,叢巫可是向來不落人後,這些人的情報,古拉也稱得上是倒背如流。
可是,在這艘巨輪上,至少有三到五個極限階高手,他竟然從未見過!
「大事件了!」古拉明白,如果這個消息放到黑暗世界中,必然會引發一股風暴,那後果想想都讓人顫慄!
「是該留下觀察,還是繼續任務?」他來回打量著下方的情勢,心中權衡再三,終於一咬牙,決定離開。
縱使不明究竟,但只這表面的信息便已是一件大功,實在不應該貪心不足冒那無謂的風險,而自己身上的任務,也實在不能輕忽!
他將下方諸人的面貌死死記住,然後屏住了呼吸,悄悄地攀升自己的飛行高度,準備趁其不備,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不料他身形甫動,腳下便忽地噴發出了一片寒意森森的波動來。
古拉心頭一跳,數十年堅如盤石的心境,在這種波動之下竟然立告失守,無數疑真似幻的影像,從四面八方撲擊而來。
蒼涼的號角、古樸的經文、噴濺的鮮血、飛舞的殘肢;種種的一切,就如同一陣精神上的風暴,瞬間便攻陷了他的六識。
此刻,他耳中響起了一股分外清晰的嗓音,低沉雄壯,如戰鼓擂響:「該死!」
他甚至還來不及分清這聲音究竟是真是幻,胸口便猛然膨脹,急劇灌入的空氣,將他的肺葉撐得破碎如糜,立時奪去了他的生機。
一個威嚴冷峻的臉龐,閃過了他的眼角,熠熠生輝的獨目分外刺眼。
古拉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嘶叫,腦中閃過了杜古對他的交代。也不知哪裡生出的氣力,他噴出一口黑色的血箭,將對方的身形阻了一阻。
他的身軀自小腹以下,突然暴漲,繼而炸成了漫天血雨肉沫,藉著這強勁的衝擊,他的上身如箭矢般射向遠處,瞬間脫出了奧丁的視力範圍。
滿天的血肉碎末在奧丁勃發的氣息下,化成了一顆顆血色的結晶,飄飄悠悠,落入了海中。
他不再去追遠去的殘肢,因為他有自信,那人一口氣洩後,活不過彈指之間,然而,他並不因為自己的成果而滿足,眉頭反而皺得更深。
「真的失算了,這裡竟然還有一人!不像這傢伙的稀鬆平常,那一人,實力委實可怕!」
他這邊又敬又奇地感歎,不過就隔了三百公尺左右的章嚴柳,卻是硬生生地給嚇了一跳。
剛才在這裡喝酒還喝得好好的,突然間,一股不知其所來去的精神衝擊便突然襲來,雖說他早已到了外魔不侵的至境,也不由得一凜。
而在精神衝擊過後,他通達天地的神念感應,便與那精神衝擊的源頭來了一記親密接觸,兩相對撞,不分伯仲。
在接觸的一剎那間,他對不遠處海域發生的事件,有了一個大略的認識。
雖然不干他什麼事,但對方的強大,還是令他吃了一驚。
「修為精深,又有這麼濃重的靈魂波動,且寒意森然,倒像是哪個墳場……我招誰惹誰了?」
正搖頭之時,破空聲由遠及近,最後在海水的噴濺中結束,掀起的海水掃過他的身體,又在護體真氣的反彈下掉頭而回。
他愕然扭頭,正好看到一個黑人的半截身子,在海面上乍沉乍浮,距他不過一臂之遠。這人,應該就是剛剛被一招致死的那位了!
只看了一眼,他便知這人再無幸理,難得還能護住一口真氣,撐到掉入海中,悲憫之心促使他移身過去,想看這人有沒有什麼遺言。
他雖然動作迅速,卻仍然遲了一步,等他挨近之時,那人早斷了氣,身體因為斷裂的痛苦而蜷曲著,兩眼圓睜,雙手緊緊地按在胸口上。
那人的胸口部位,裂了一個觸目驚心的血縫,傷口卻沒有任何血液流出;細看時,那裡的肌肉、血管的表層,已結了一層寒冰,如此寒勁,煞是驚人。
「乾淨俐落,好功夫,也好辣手!」章嚴柳低聲歎息,不想再看,伸出手去,想撫平這人怒睜的眼眸。
而此時,頭頂的陽光一閃,映出了屍體胸口一片不自然的金屬光澤。
他微微一怔,臨時起意,轉動死者的手掌,將其手下按著的一個金屬盒顯露出來。
「這是什麼?」
我緩緩地收回奔放的氣息,四面的喬木,終於自瑟瑟的抖動中靜止下來,不復剛剛東倒西歪的慘狀。
江雅蘭懶洋洋地鼓掌叫好:「還行啊!你的功力又見長進了!」
「或許吧。嗯,老姐那邊不知道碰上了什麼麻煩,我去看看,你怎麼打算?」
「我也去!最好有幾個能看得上眼的傢伙,本小姐都快悶死了!」江雅蘭迅速地一錘定音,毫不拖泥帶水地飛上半空,瞬間不見了蹤影。
我聳聳肩,飛身追上。
兩海里的路程全力御氣飛行,不用一分鐘便能到達,當我來到海面上的時候,遠方汽笛聲響,一艘豪華的巨輪正緩緩地駛向外海。
而與這巨輪交錯而過的,正是老姐心愛的白色遊艇,只見老姐一臉的陽光燦爛,正在前甲板上,遙遙向我招手。
她的兒子已經兩歲了,此時的斯蒂安,正是少婦風情最盛的黃金時期;曳地白袍,白金髮冠,胸前綴以水晶鏈佩,一顰一笑間,光華四射,美艷不可方物。
黑暗世界具備著「駐顏」能力的女性,總愛在這個時候,將自己的青春停滯下來,既不會影響修為,又盡可能地留住了一生中最美麗的時光。
我輕巧地落在她身邊,先笑著俯下身去,牽起她的右手,以一個紳士禮節吻她的手背。
由於老姐生子之後,阿儂列那傢伙粘她粘得很緊,最近難得有這樣的機會,我怎能不好好把握?
老姐儀態萬方地受了這一禮,不過,她隨即的動作,證明她還是把我當成小弟弟看待——一記毫不避嫌的熱情擁抱,還吻了我的臉頰,令我大呼消受不起,我甚至還感覺到,一直隱在暗處的奧馬修那冷意凜然的目光。
「姐,這次怎麼有空到我這兒來玩?嗯,似乎少個人吧!」我的目光在甲板上打量一遍,卻沒有發現一個應該出現的身影,不由得將詢問的目光指向了老姐。
「難道米修沒跟來?你不會把他交給姐夫看吧!」
米修是斯蒂安與阿儂列的獨生愛子,有「太陽之子」
美稱的小傢伙,全名叫米亞修斯,今年還不到三歲,長得十分可愛。
我們這幾個年輕人,都受不了小傢伙的誘惑,乾爹、乾媽當得不亦樂乎。
我敢說,這世界上最疼小傢伙的人,都集中在東盟大學城了,至於小傢伙的父母……嘿,靠邊站吧!
小傢伙一向是最粘他母親的,但對自己的老爹,卻由於一些大人們無法理解的原因,而顯得十分冷淡。
如果說,小傢伙會任斯蒂安將他留在家裡,和阿儂列朝夕相對,那我是絕對不信的。
老姐眉目間笑意盈然,「他來了啊!四個小時前,他在羅曼登機,一小時到達島上的中央機場,比我還早了一步呢!」
「啊?」我和江雅蘭面面相覷,然後同時驚叫道:「他一個人?」
「是啊,一個人!噢,當然,還有我方的情報人員暗中照顧!」
「原來如此……」
「可是,他在候機大廳內脫離了我方眼線的跟蹤,已經失蹤了四十多分鐘了!」
江雅蘭猛抽了一口涼氣,而我則是向天翻了個白眼。
「厲害!小傢伙不是蹺家了吧!哦,還真是,佩服佩服!」我皮笑肉不笑地拱手讚歎,這時候,如果我再不知道老姐拿我做消遣,我就真的白活了!
老姐嫣然微笑:「他雖不至於有危險,不過,這樣一個人在外面,姐姐我也很擔心哪!小弟,幫姐姐把他找出來吧!」
「怎敢不從命!」我心裡已經肯定,這一家三口是鬧了大彆扭了,所以才這樣妻離子散的。
而這種事情,我並沒有資格置喙些什麼,只是遵老姐之命,將事情吩咐下去,然後迅速地轉換了話題。
「剛剛是什麼事?有人想對你不利嗎?」
「嗯,很奇怪,也很有趣的一群人,身份很神秘,看來,我們的情報工作還不合格!」老姐對那一波人表示出了相當的重視。
不過很快的,老姐明顯的不想在這件事上多談,用笑靨將這個問題壓了下去,她微笑著和江雅蘭擁抱,兩個人已經是老朋友了。
這兩年之間,江雅蘭在幾次激烈戰事後,有在斯蒂安那裡養傷、兼打擾人家三人世界的紀錄。
兩位美女在那裡說笑,我的心神卻跑到了遠去的巨輪上面,那艘豪華巨輪已沒入了海平面以下;帶著些玩味興致,我以神念掃瞄了船上的情況,卻覺得有些熟悉。
一怔之後,我恍然悟到,這不正是今天上午用一種非常奇怪的方法,來觀察我的那個反應嗎?
當時我殺得興起,想也沒想,就直接以神念遙空進行威懾。
他們當時的反應相當奇怪,明明有著幾個相當強的傢伙,但卻極力收束自己的氣息,使我無法具體探知他們的實力底限,行事低調,惹人猜疑;沒想到,卻在這時又冒出了頭來。
從昨夜與比索亞克交流的情況看,他與這些人有些相當密切的關係,我甚至認為他是聽命於這些人行事!
只是,堂堂黑暗世界前三甲的高手,竟是只聽人差遣的角色,這使我難以接受。
此時,在我再次的掃瞄之下,巨輪上的人依然保持著沉默的態勢,但已不再像上午那樣忍氣吞聲。
當然,我的行為也不再像上午那樣粗暴,雙方算是就各自的態度做了一次修正。
這樣就更有意思了!
笑了笑,只要他們不踏上島來,我和他們就沒有什麼可衝突的。
說實在的,我不想和包括比索亞克在內這麼多神秘高一場混戰,不管結果如何,那過程都一定會是場噩夢。但願他們也是如此認為!
「他們為什麼對老姐你下手?有什麼目的沒有?」
「不是『下手』,是『想下手』!」
老姐糾正了我用詞上的錯誤,瞇起眼睛,看向已再無船影的海平面,笑意慵然,「我就是因為不知道為什麼,所以才覺得有趣啊!咦,那是誰?」
老姐纖手指向了海天盡頭,那處,一葉扁舟正凌波而來,疾駛如飛,船頭一人臨風傲立,大袖飄飄。
我「哈」地一聲笑了起來,「這是怎麼了,難道今天竟是貴客臨門的日子?難得他有閒情!」
「真宇兄,一向可好!」章嚴柳苦笑著踏上甲板,先給兩位美女打了個招呼後,才與我見禮。[愛我]
我打量他一下,奇道:「難得來一次,嚴柳兄卻好像不太高興,發生什麼事了嗎?」
章嚴柳歎了口氣,看得出來,是心情低落,「不是不高興,而是掃興!是大煞風景,大煞風景!」說到後來,他已經是有些激動。
看他捶胸頓足,恨不能長歌當哭的模樣,江雅蘭立時笑彎了腰,一點兒也不給他面子。
她越是這樣,章嚴柳便越是沮喪,直到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才有些收斂。
我笑著攬住了章嚴柳的肩膀,勸言道:「不管怎麼說,來了便是好事,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回家去說。老姐,請!」
扳著章嚴柳的肩膀,兩個人一起躬身,請尊貴的斯蒂安夫人移駕,笑聲中,腳下的遊艇再度增速,以令人咋舌的速度直撲東盟大學城。
在堅羅本土,原始叢林下的基地中,杜古、迪亞斯等高層人士一個個都面色木然。
布拉索剛剛傳回了一道消息,負責送運晶片的叢巫高手古拉,其半截屍身,在東盟大學城的外海海域被發現,經查,應該是被人一招致死,晶片也不翼而飛。
「人算不如天算!」杜古仰天歎息。
此時的東盟大學城固然風起雲湧,劍拔弩張,但外海卻保持著一貫的平靜。
古拉此人,行事穩重,判斷力更為出色,身手也相當高明,原是完成此事的最佳人選;卻怎知道,他竟在距布拉索所在地不過十公里的地方,被人瞬間擊斃,以至於布拉索連做出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失去晶片事小,反正別人拿去了也沒用,而且除了禁忌與叢巫合力,誰也生產不出這種尖端的產品來。
真正麻煩的,是由此引出的禁忌與叢巫之間不信任的情緒。
更直接一點兒說,是禁忌高層對叢巫的杜古本人辦事能力的不信任,這對雙方今後的合作,蒙上了一層陰影。
「誰幹的?」迪亞斯喃喃自語,以他的智慧,在面對這種無頭案件之時,也是力有未逮。
以禁忌平日裡的情報工作,自然不會搞到連一點兒線索都找不著。
但現在不同,東盟大學城及其周邊的黑暗世界情報網,在張真宇突如其來的清洗下,被硬生生地破開了一個相當大的空白地帶。
此時諸方力量的情報人員,為了保存實力,都在全力地向外圍擴散,就連平日裡在大氣層外游動的偵察衛星,都要掉過頭去,深怕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現在,黑暗世界各方勢力在東盟大學城,一個個都成了聾子、瞎子,面對著各種突發事件,其反應能力慢了不止十倍!
「如此,便再沒有辦法了!」
難得迪亞斯說出這樣的話,杜古愕然望去,卻看見這冰冷無情的青年人眼中,透露出了一絲惋惜。
杜古想了想,頗為小心地問道:「迪亞斯先生,或許這個問題我不該問,不過,現在事已至此,我很想將此事瞭解透徹,布拉索先生為什麼如此地急需這塊晶片,然而又這樣急不可耐地先行出發……
「我不認為,布拉索先生深厚的定力修養,會因為一次改造而一落千丈,這裡面究竟有什麼原因?」
迪亞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沒有即時說話。而杜古的耐心也實在上佳,面色不動地等他的回答,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僵持,不過,一段時間後,迪亞斯終於開口了。
「讓你知道也沒什麼,這是因為他身體的原因!照我們估計,他大概只有半年好活了……不,用『活』這個詞已不太恰當,應該說,他只能在這個世上再存在半年,如果他想找張真宇復仇,時間已經不多了!」
「為什麼!改造失敗了嗎?」杜古急於詢問,有些失態。
迪亞斯冷冷地盯住他,面色不動。
「沒有失敗,相反的,是相當地成功!布拉索大人不僅保持了全部的記憶,而且戰鬥意識、戰鬥能力,積蓄的能量,都達到了一個巔峰。唯有一點……唯有一點,我們忽略了!
「那就是他的身體!兩年前那一戰,他的身體已經被張真宇等人重創,又受到相當嚴重的核輻射影響,有機體組織已經損壞到了一個相當驚人的地步,而『培養槽』並不能使他的身體回復到最佳狀態,因為在改造進行的過程中,所灌入的強大能量,不僅是在強化他,同時也是在毀滅他!
「這個時候,他體內的能量每時每刻都在攀升,而他的身體,也每時每刻都在損害之中,由於才剛剛改造完畢,這結果還不太明顯,等到幾個月後,迅速膨脹的力量,無疑將是他最大的負擔,直到某一刻……」
「砰!」
那是純粹的大爆炸,就像是宇宙初開,所有的一切,都匯聚到一個最小的點,然後再無限地膨脹開來。
所有的一切,都被還原成了最小的微粒,然後,在漫長的時光中,結合、附著、反應,最後變成了其他未知的東西。
而原本主宰這一些的意識,早在爆炸發生的一瞬間,便灰飛煙滅,永遠消失。
那樣的結果,令人恐懼,又期待!
是吧,理查德!
吾友,你能將你最愛之地,送與我支配,想必你也清楚我最終的結局,哼,這樣的理查德,可不像是當初毫不遲疑,痛下殺手的你啊!
難道是因為即將的永訣,讓你也多愁善感起來了嗎?
「如果、如果我能順利地得到晶片,以晶片來控制分流這強大的能量,那結果必然不同!然而,現在變成這樣,為何我心中卻沒有一點沮喪?反而是有著數十年來,從未得見的輕鬆和暢然!」
布拉索坐在路邊花壇的邊沿,呆呆地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流,身體已經有兩個小時沒動過了,沒有一點兒血色的臉上波紋不興,眼眸中也是一片寂然。
他坐在那裡,就像是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塑,全身沒有一點兒生命的氣息。
路過的行人對這個特別的傢伙報以好奇的目光,而布拉索對這些人卻沒有搭理的興致,只是坐在那裡想自己的問題;直到身前一位美麗的少女牽著一名可愛的兒童走過,他才眨動眼睛,首次將注意力集中了起來。
「呵,是故人啊!」
有容牽著斯斯的小手,一大、一小悠閒地走在大街上;如果純以心情論,兩人現在的狀態都是非常之好。不過相比之下,有容則是多了一層很難理解同伴的苦惱。
無論身邊的孩子是一個怎樣的天才,他終究都還是不到三歲的幼兒。
在這種年齡下,不管他表現得有多麼善解人意,多麼乖巧懂事,他的言行所依據的標準,都是自己的喜好和利益。
兒童是最自私的。
所以,我們的斯斯完全不顧及他的有容姐姐此刻在理解上的困難,一臉的苦大仇深狀,掰著手指,歷數著大boss的罪行。
第一條:強佔媽媽!一天至少有二十個小時都佔著不放!斯斯根本沒辦法和媽媽享受「二人世界」!
第二條:虐待斯斯!一天到晚的精英教育,根本就是把這可愛的寶寶往死裡整!
第三條:沒人情味兒!和乾爹善解人意、常常不計身份為他逗樂的樣子比起來,大boss的作法,怎麼看,都是怎麼冷酷無情!
第四條:經濟壟斷!竟不把錢交給斯斯支配,嗚,明明有好多玩具想要的!
第五條……
最後,小傢伙做出了結論。這樣總是危害斯斯切身利益的傢伙,對世界的和平、社會的發展、人類的進步,均構成了極大的威脅,完全可以將其定義為社會的敗類、人類的渣滓!
因此,他不能、也不應該成為斯斯的經濟來源,為了保證斯斯的正當利益,斯斯必須聯合母親和外援,將自己從苦海中拯救出來!
最佳人選,當然是自己那英明神武、豪爽大方、甘為馬牛的乾爹了!
皇帝不差餓兵,自己的報酬當然也是大大的。自己將獻上保留了兩年之久的純純初吻,為乾爹洗臉。
而且,他趕走了大boss,表示出威武雄壯的實力,根據異性相吸的原理,說不定會得到自己那美麗動人母親的青睞;兩個人,哦,不,是他們兩人將在自己的「祝福和保護」下,過著美滿幸福的日子。
這邊小傢伙沉醉於自己未來的美好生活之中,而一側冰雪聰明的有容,在一片混亂之後,也終於聽出了些門道來。
她緊抿著笑,試探性地問道:「那麼,斯斯,那個大boss,究竟是哪個人啊?」
小傢伙眨眨眼,紅潤的唇角邊,露出了天真可愛的笑容:「有容姐姐,你知道了還問我!」
有容是愛煞了小孩子的聰明伶俐,蹲下去拍他的小腦袋,「這樣可不行,把自己的父親當成大boss,他聽了,不知會有多傷心呢!」
斯斯翻了個白眼,「怎麼可能!他一定會說——哼,沒有實力做後盾,你的叫囂還真是難聽啊!」
小傢伙用自己稚嫩的臉蛋兒和嗓音,把自己老爹的神態學了個唯妙唯肖,令有容為之絕倒。
同時,有容也覺得有些奇怪,這孩子的長輩教育後代的方式,可真是不同凡響啊,嗯,一點兒都不像普通人家,倒好似黑暗世界的哪個名門世家似的!
一位行人從這裡路過,也見到了小傢伙的即興表演,低低地笑出聲來。
有容這才發現,兩人還是在人行道的中央,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回頭露出抱歉的笑容。
「小孩子很可愛!」那個行人停了下來,微笑著搭訕,卻不給人唐突的感覺。
有容站了起來,點頭笑了一下,她不太擅長與陌生人交談,因此舉止有些拘束。
行人正好背對著陽光,這使有容看不清他的面孔,只感覺到對方似乎已經不年輕了,而對方的身體所形成的陰影罩在她身上,使她有些不自在;所以,她略往後退了一步。
那人又笑了起來,似乎是在笑話她,有容的臉不禁紅了一下。
而此時,太陽略偏移了一下角度,使這人一側的臉龐染上了豐富的色彩。
有容在這個時候,終於看清了這人的輪廓,接著,瞳孔中便映入了此人的全貌。
「有容小姐,好久不見!」
「我認識他嗎?」聽見了這人的招呼,有容先是疑惑地眨眨眼,抓著一絲似有若無的印象,記憶開始前溯回流。很快地,一個已經被埋在記憶角落中的影像,與眼前之人重合,迸發出了幾乎令她窒息的恐懼和震驚。
「嗯?」一聲不存在於人類聽覺範圍之內的輕吟,從她的左臂上響起。
一直纏繞在有容小臂上的白石,生出了深重的戒意,它隨時都有可能發出信號。
而根據這一信號,在張宅內潛修的「妖鳥」朱翎,會在第一時間瞭解到事態的緊急性,然後通報其他人。
它的直覺告訴它,對方暫時並沒有動手的意向,而真正引起它注意力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至始至終,它都沒有發現任何關於對方的氣息,包括現在!
雖然這人就站在前面,但它就是捕捉不到他的生氣,依照常理,這是不可能的!
危險!白石下了定論!這時最好的方法,就是先發制人。
還沒有等白石作出攻擊性的動作,對面的「行人」又笑了起來,笑容還是剛才那樣的和善,但一股陰森、冰冷的氣勢,卻鋪在了整個天地之間。
白石又震了一下,對方明明有這樣強大的氣勢,但身上卻還是沒有任何的生氣,這種現象,似乎從前曾經在哪兒見到過。
「難得有容小姐還記得我布拉索,這次前來,對有容小姐,我是再也不敢冒犯了,只是想借小姐之口,向張真宇打聲招呼!請告訴他,我很想用他來奠祭自己!」他笑著退後兩步,接著,身體便如泡沫一般地消失了。
自始至終,被恐懼和壓力緊緊攫住的有容,連呼吸的機會都沒有。
在不知不覺中,她用力地握住了斯斯的小手,而小傢伙則相當乖巧,任有容把他握著,只對那「行人」露出了十分的戒備,當然,還有一些小傢伙絕對不會承認的恐懼。
抬頭看了一下有容,見她還沒把注意力放回到自己身上,小傢伙扁扁嘴,把到了眼眶下的霧氣順理成章地擠成了液體,然後不依不饒地抱住有容的小腿,怯生生地叫:「姐姐,好可怕!」
而有容左臂上的白石及時送出了一道暖流,先行穩定了她的情緒。
在雙重的「幫助」下,有容很快地回過神來,但好像都失去了力氣,軟軟地險些坐在地上。
而斯斯則表現出了遠在同齡人之上的力氣,很乖巧地充當了「枴杖」的角色,直到有容恢復常態為止。
「糟、糟糕了呀!」當有容的腦袋一恢復正常運轉,她立時驚叫了起來。
雖然她不明白,死了兩年的傢伙為什麼會再復活過來,不過,這種情形所能造成的嚴重後果,她還是非常清楚的。
「要趕緊通知宇哥!」想到這裡,她放出了緊急求救的信號。
「這是什麼?」
在家中,我、蘇怡、江雅蘭、斯蒂安、章嚴柳等一群人,正圍坐在茶几前,瞪大了眼睛,觀察著茶几上閃著光的小東西。
在一個卸掉頂蓋的金屬盒中,精密的晶片映著射入的陽光,發出了一波又一波有如實質般的光華。
在一陣面面相覷之後,江雅蘭跳了起來,叫道:「我去找纖纖幫忙,她一定知道這是什麼鬼東西!」
「笨哪!這還用問嗎?不就是晶片嘛!」容可為揉揉眼睛,打著呵欠嘲諷出聲。
江雅蘭出奇地沒生氣,只是冷笑反譏:「哦!這還有個識貨的!那這個晶片是幹什麼的,你知道嗎?」
「無論是幹什麼的,都對咱們沒好處!」容可為毫不猶豫,如此斷言。
江雅蘭怔了怔,隨即揚起了眉毛,難得地道了聲:「有理!一看就知道是禁忌開發出來的玩意兒……唔,這更要找纖纖幫忙了!」
她「咚咚咚」地上樓找人。
老姐伸出了纖長潔白的手指,輕拈起這個晶片在眼前打量,神態仍是十分慵懶而不在乎。
不過,老姐眼神中閃亮的光澤,使我覺得,她的內心中,絕對不像外表這樣隨意。
「不只是晶片而已!」這是老姐的結論。
她反覆地從各個角度觀察晶片,又將它放在掌心,輕輕拈量之後,才將其拋入盒中。
「上面加持有極為強大的咒法,精細詭秘,氣息卻莽莽無邊,倒像是叢巫的手筆。果然有趣!這樣尖端的技術,叢巫的人竟然還有閒心把它送到這附近,他們可真是大方,穆拉奧老糊塗了!」
話語間連諷帶刺,卻用反語直指問題核心,這正是老姐一貫的作法。
我怔了怔,隨即恍然,「有禁忌或叢巫的人在這附近,甚至於……在這島上!而且……」
「而且圖謀不軌!」
蘇怡笑應了一句,從這處可以看出,她早就對此做了安排,排查工作,是用不著別人擔心了。
「叢巫?」我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了兩年前大極限世界中,從杜古那裡得來的情報。他不就是說,要和禁忌開發什麼「0號晶片」嗎?
那次的事情結束後,我將這個情報告訴了蘇怡,就再不過問,不知道蘇怡就此有沒有進展?
「哦?是那個『0號晶片』嗎?這應該是一個完成品。看來,禁忌與叢巫的合作,已經到了一個非常深入的階段了!」蘇怡微微瞇起了眼睛,十指交叉在頷下,思考著這個問題。
這時候,就能看出東方女王、西方女皇兩者的不同了。
同樣是瞇起眼睛,同樣是思考,蘇怡給人的感覺,總是那樣的理性、清醒,鋒芒不露,卻張力無限;而斯蒂安,卻永遠都是隨意、慵懶,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驚人的魅力。
女王、女皇同時、同地、同問題的思考,可是極為罕見的奇觀。
我以近於景仰的態度,注視著她們的神色變化,當然,也並沒有排除欣賞的心理。
章嚴柳已經從初時的惱意中恢復過來。
他自從拿出了這金屬盒子後,便任由我們傷透腦筋,自己卻在一邊把弄著心愛的「雲海筆」,而眼睛也游離在屋內兩位明艷照人的美女身上。
如果是別人,我一定會懷疑這小子心懷不軌,被美色迷了心竅。
然而,這情況發生在章嚴柳身上,我卻只能笑笑,然後拍拍他的肩道:「什麼時候想轉行畫仕女圖了?」
「山水美人,皆我所願也。可惜,此時卻絕非作畫的好時機!」
正說話時,睡眼惺忪的纖纖從樓上走了下來。
因為纖纖昨天晚上要照顧容知雅,所以她睡得相當晚,雖然已補了五、六個小時的覺,卻還沒有恢復精神。
不過,當她看到了金屬盒中的那枚晶片時,已經被揉得通紅的大眼睛,立刻就粘在上面,再也拔不出來。
我們這些人眼巴巴地等著她的判斷結果,然而,她用隨身的便攜式儀器,作了一個簡單的分析之後,卻好似連話都不會說了。
「天……天啊!好精細!原來是這樣……哦,這裡,不行,我拿去做深度分析!」
所有的精力,在這一刻都回到了體內,她歡呼著搶了盒子就走,留下了江雅蘭在那裡跳腳。
「喂,喂!纖纖,你還穿著睡衣哪!」
她幹嘛這麼激動?這是那個連說句話,臉上都要紅三遍的祝纖纖嗎?
纖纖異常的狀態當真嚇壞了我,我扭頭望向了蘇怡,希望她能給我解惑。
蘇怡略微思考了一下,給出了一個答案:「看來,這確實是『0號晶片』了!
「纖纖最近半年,在這上面的研究陷入了瓶頸,已經苦惱了好一陣子了,有誰會想到,禁忌和叢巫這就送了一個大禮!」
「嗯?研究這個?纖纖不是為了『天行者』系列,一直在專攻『空氣循環動力』嗎?什麼時候又轉移注意力了?這樣子是不是不太好?」
江雅蘭聞言,白了我一眼道:「自從一年前,蘇怡在關於『0號晶片』的情報工作上有了進展,纖纖便開始研究起生物晶片的問題,因為這個,她還瘦了七、八斤呢!」
「啊?」如此,我不得不開始擔心纖纖的問題。
她是一個當之無愧的科研天才,但與其他專精一門的天才不同,纖纖在諸多世界尖端的科技領域中,都有著相當多的建樹,其涉獵之廣、之精,足以令世人汗顏。
但是,人力畢竟有時而窮,這樣近乎於無限制地拓展研究領域,對她日後絕對沒有好處,或許,我應該勸勸她……
蘇怡看出了我的心思,她搖搖頭,送給我一個安撫性質的笑容:「纖纖在科研上的智慧,非你、我所能及,她的想法,不是我們這些外行人所能想像得到的。由她去吧!只要我們的神醫能保證她身心健康,便已足矣!」
江雅蘭不依不饒地哼了一聲,正想在這件事上做我的文章,老姐開口,將話扯回正題,暫時幫我攔住了麻煩。
「在分析結果出來之前,小弟最好重視一下朋友們的安全。
「按禁忌的慣例,越是尖端的技術,越要用在重要人物身上。能用這種晶片的,怎麼想都是三……哦,是兩巨頭那樣的級數。」
「你是說,奧特萊?」
「從理論上說是,不過直覺上,又覺得不應該這麼簡單。理查德總愛給人驚喜,這次,說不定也不例外呢!」
我心中若有所得,緩緩地點了點頭,正想進一步說話,江雅蘭腰上小巧的飾物上便閃爍出了紅光。
我臉色一怔,她則一下子跳了起來,大叫道:「來了,是小容的求救信號!」
叫聲中,她一馬當先,狂風般地捲了出去。
「這麼巧?」
我們幾個對視一眼,總覺得這事情發生得太快了一些。
不過,說實在的,有容妹妹也頗具有招惹麻煩的潛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