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於二0五七年的全面沖擊,新紀二0五四年,顯得有些小打小鬧,沒有大規模的沖突,也沒有生死相見的慘烈。
但是,它仍然成為了黑暗世界所公認的“二次亂世”
的起始年。
而讓這一年擁有如此重要意義的原因只有一個——就是在這一年,中天帝國皇帝張真宇,從冰川地獄中走了出來!
張真宇在蘭光外海,與神話英雄力量的絕代天驕阿儂列展開了較量;使得黑暗世界在四十五年之後,再度墜入了“極限戰場”的恐怖之中。
而從那一刻起,黑暗世界事實上,就已經亂了套了!
我們做一個統計,從二0五四年七月二十三日到二0五七年四月四日,這三年不到的日子裡,黑暗世界統計在冊的“極限階”,從之前的三十五個,猛增到了八十八個!
而其中增加的大部分人,都是在以往的日子裡隱瞞了自己的實力,而此時見獵心喜,才又張揚了出來。
單從這一點看,眾多“極限階”,便露出了略嫌浮躁的心境。
再來看“極限戰場”的統計。
從張真宇和阿儂列那四十五年來第一次出現的“極限戰場”開始算起,包括那算是特殊情況的“大極限世界”,公開出現的“極限戰場”共有四十八個,而其中,在臨近人口密集區出現的,便有九個之多!
任何一個“極限戰場”出現意外,都會帶來災難性的後果。
這些“極限階”在想什麼?
——《清淨天空——“極限”的毀滅》二0五七年四月上旬,應該是各大勢力最混亂、最迷茫、最狂躁的時間;從四月一日引發的混亂開始,六大力量、三大制約,宛如無頭的蒼蠅四處亂撞。
如果說,開頭的幾日還有一個叫陰水仙的女人,成為了發洩壓力的對象,那麼,四月六日之後,陰水仙一躍化龍,成為了名列前茅的麻煩人物時,各大勢力便手足無措了。
而當二0五七年四月十二日凌晨,中天帝國皇帝張真宇,在與比索亞克一戰之後,挾著雷霆震怒,發表了《告黑暗世界書》的著名宣言,言道:“在‘純粹之瞳’事件未能完全了結前,有敵意者入島,逐!有敵對行動者,死!有造成傷害者,人滅其人,門滅其門!”
這是張真宇從未有過的強硬口吻。
不過,過於強硬的話,往往很難讓人相信這種話的真實性。
如果是禁忌或叢巫哪個勢力派人來觸霉頭,張真宇還要將這些個傳承數千、甚至上萬年的“力量”給滅了嗎?
不過,畢竟還沒有人敢為了驗證這點懷疑,去和中天皇帝對著干;而用炎黃的成語來形容,這就是所謂的“前車之鑒”。
與這類似的行為,發生在兩年前。
那一次,禁忌“三巨頭”之一,實力榜上排第十一位的本。布拉索,在己方占盡優勢的情況下,被張真宇一手逆轉,死在了天塹洋上,這一件事便足以給各方的首腦們敲響警鍾。
所以,各大力量的反應非常接近,他們在默契中,將東盟大學城設為各方勢力的真空地帶,在中天皇帝怒氣勃發的時候,沒有人想去捋他的龍須!
在當時看來,這是一個非常正確的選擇,恰當的退讓,是外交作業中不可缺少的一環,可是經過了那段微妙的時間之後,各大力量都恨不得捶胸頓足,以表示那強烈的後悔之意。
只因為,這一個默契的退讓,已給了暗處正虎視眈眈的潛在勢力,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在黑暗世界的歷史上,這一次退讓,被冠上了一個非常抽象、難懂的名字——“沉寂回旋”!
——《名人回憶錄之大勢篇——二0五七的勢力劃分》“沉寂回旋”,是新紀二十一世紀中葉以後,所有黑暗世界史學家都津津樂道的話題。而這場無聲無息的多方角力,使神秘莫測的潛在勢力,在時隔數千後,再次登上了歷史舞台。
當時,中天帝國皇家媒體,用了三句話來形容他:“久仰!”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查究當時的各種資料,這應該是黑暗世界最為和善的回應了。
可是,諷刺的是,在這一時期,黑暗世界的動亂源頭,便是出於中天帝國皇帝張真宇一系與這潛在勢力之間的沖突。
世事之奇,莫過如此。
——《英雄時代。失落文明篇》二0五七年四月十二日,東盟大學城中央機場。
龐大的鐵鳥從藍天白雲中直撲而下,在筆直的跑道上滑行了數百米,緩緩地減速停下。空中小姐用甜美的嗓音請諸位乘客按順序下機,並歡迎他們下次再度搭乘。
人聲漸漸地高揚起來,但機艙內的秩序還算不錯。
商務艙內的人員較少,很快地便走得沒了人影,空中小姐開始進行清潔,這時,一陣“嘩嘩”的紙張翻動聲引起了她的注意。
“還有乘客沒有下機嗎?”空中小姐抬起頭望去。
她第一眼看到的,卻是一份足以遮住人頭、臉的大報紙,報紙的主人似乎與外界完全隔絕,在這種時候,他還坐在座位上,悠閒地閱讀著報紙。
空中小姐苦笑著走向前去,想要提醒一下這個迷糊的乘客。
“對不起,這位……”她的話語驀地中斷,在入眼的事實面前,她突然找不到該用什麼稱謂來稱呼眼前的人。
那乘客聞聲抬頭,極其奇特的金色瞳孔睜得大大的,閃露出純粹得不帶一絲雜質的光采,如果只能用一個形容詞來表示,那麼最恰當的就是“天真”!
不錯,這位“乘客”正是一位粉雕玉琢般的小男孩,一眼看去,年齡絕對不會超過三歲!金發金眼,就好像是小天使一樣的可愛。
他兩只小手辛苦地拽著報紙,對上空中小姐驚訝的臉,一點兒也不怯生,反而張開了兩只小手,任報紙飄落地上,對空中小姐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道:“姐姐抱!”
小孩子很明顯是西方人的外貌,卻說出純正的炎黃語,這倒是一奇。
不過,面對著這樣的笑臉,空中小姐就好像被溫暖的陽光籠罩著,全身舒服極了,哪還會想到這些。
她不自覺地便現出了母性的慈愛,俯下身子將小孩抱了起來,“天啊,好可愛的小弟弟,你媽媽呢?”
“媽媽,媽媽!”小孩子笑呵呵地學著她叫,小手擺啊擺地指向舷窗外面,無憂無慮的樣子,讓人打從心底甜了起來。
空中小姐在陶醉於這種笑容的同時,卻沒辦法像這孩子一樣了無憂愁,事實上,她現在就苦惱了起來。
“是哪個粗心的家伙,把這麼可愛的孩子給丟下了?”
空中小姐通知了座艙長,再給機長打了招呼,讓他在航空港內作廣播,尋找孩子的父母。
等一切事項都做完之後,由座艙長領頭,五、六個被可愛的小孩子吸引的空中小姐擠成一團,浩浩蕩蕩地走向經理室,准備在那裡同孩子的父母會合。
這個小孩子非常地奇怪,見了這麼多的生人,卻依然是笑嘻嘻的,一點兒也不怯生,這邊姐姐、那邊姐姐地叫個不停。
他不需要什麼華麗的詞藻,只要用那甜甜的嗓音,便把諸多美麗的空姐迷得神魂顛倒,小孩子在她們的懷中轉來轉去,誰也不捨得把孩子放在地上。
而這樣,終於有了後遺症,就在距經理室不過二、三十公尺的地方,小孩子漸漸地癟起了嘴,不停地扭動著身體,金色的瞳孔裡噙滿了水氣,好像隨時都要滴下來似的。
正抱著他的座艙長手足無措,連迭地開口哄他,但卻收效甚微。
幾個空姐圍著她嘰嘰喳喳地出主意,但幾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妮子能想出什麼招兒來?只能越幫越亂吧!
終於,有人看到小孩子亂踢、亂踹的小腳,靈光一閃,一語道破天機:“這孩子不是想自己走吧!”
“試試,試試!”幾個空姐一起攛掇,座艙長權做一試,小心翼翼地將孩子放下地來。
說也奇怪,小家伙兩腿一著地,眼中的水氣立時不翼而飛,且小臉上又咧開了大大的笑臉,“咯咯咯”地笑得非常開心。
“自己走,自己走!”小家伙笑嘻嘻地原地踏步,吐出字正腔圓的語句。
幾位空姐均是大樂,當下就有兩人伸出手來,想牽著他,卻被他不客氣地拍開。
他馬上又抬起頭,對著一臉沮喪的兩人,笑咪咪地又是一聲:“自己走!”
“這孩子真貼心!”在這樣的笑容下,什麼沮喪不開心都要憑空蒸發了。
空姐在發出了陶醉的感歎後,忍不住蹲下身子,狠狠地蹭幾下小家伙的臉蛋兒,算是占了個便宜。
小孩子呵呵地笑著,掙脫懷抱向前走去,幾個空姐連忙在一邊兒護住,卻沒想到,這孩子每一步都是穩穩當當,沒一絲搖晃的跡象,根本不需要大人的扶持。
“家教真好!看來他父母在他身上操了不少心!嗯,就是瘦了些!”
這話說得不錯,看這孩子的模樣,也就是兩歲出頭三歲不到,可是,卻沒有一點兒同齡人身體偏胖、圓圓滾滾的樣子,反而是骨肉勻稱,顯得四肢修長好看,臉上倒是圓潤泛光,令人愛煞!
“以後,我一定要有一個這樣的兒子!”有空姐發誓道。
另一個空姐在表示同感之時,也順代打擊同伴,“看這孩子的眼睛吧,金色的耶,好漂亮!你能生得出來嗎?”
“你怎麼知道我不行,這孩子的眼睛這麼奇怪,說不定是基因突變的結果呢!”
幾個被小家伙迷住了心竅的空姐立刻開始爭論起來,直到小孩驀地大叫一聲:“媽媽!”
“哪裡?”幾個人一起回頭,入目的卻只是空空的走廊。
而當她們再度低頭,看向孩子那裡時,光潔透亮的地板上,卻只映出了她們錯愕的臉龐。
在她們的聽覺范圍之外,一聲秘語在空氣中回蕩,無聲無息的波動,將她們整個地罩了進去。
“呃?你們在這裡干什麼?”經理從房間裡走出來,看到呆在走廊中的幾位空姐,感到非常奇怪。
幾位空姐聞聲一震,陸續轉過身來,呆呆地看過去,繼而又對視了一眼,眼中全是茫然。
“是啊,我們在這裡干什麼?”
“呼呼,好險,差點兒就玩過頭了!”金發金眼的可愛兒童正在感歎,他小小的身體縮在角落裡,伸出手來,抹去了額頭上的汗珠。
小家伙的父母是世界上最頂尖的精英,他繼承了父母近乎完美的基因,又有著無可挑剔的家教,日後必定是個呼風喚雨的超凡人物,這一點,是無可否認的。
只是,無論他日後會如何,此時,他仍然只是一個兩歲剛出頭的兒童,或者更確切的說,是個連胎毛都未褪淨的幼兒!
他身體內浩瀚驚人的潛力,在這短短的人生之中開發出的,連萬分之一都不到,剛才強行使用抹去他人記憶的咒法,已經超出了他平日的能力范圍,因而導致他暫時的虛脫。
幸好,成功了!
“不應該,不應該!斯斯不應該這麼貪玩的!”他舉手加額,向著空氣中本不存在的神靈拜了兩拜,算是表示懺悔。
之後,小家伙抱成一團,在恢復氣力的同時,也轉動著小腦袋,想好好地思考一下,如何才能進行後面的計畫。
一定要打倒那個終極Boss!
那個家伙,真是恨死他了!自從他“懂事”之後,他就看那家伙不順眼,就算那人是眾人口中的天之驕子,是黑暗世界當之無愧的實權派人物,也是一樣!
真不明白老媽看上了他哪一點!
那家伙不僅不可一世,兼又以自我為中心,凡事鼻眼朝天,什麼事都不放在眼裡,總是高人一等的樣子,怎麼看怎麼討厭!
還是干爹好!小家伙幸福地瞇起眼。一會兒就要見到干爹了,以干爹一向的和藹,自己這次來這個島上的生活,自然不用擔心。
而且,自己一定要趁此機會,把附近好玩的地方玩個夠,否則就不回去!
先去哪兒玩好呢?小家伙努力壓迫著自己的額頭,准備解決這個難題……啊,等一下,自己好像走神了!這次來,不是為了解決那個大Boss嗎?怎麼轉到玩樂的閒事上去了?
嗯,先要和干爹會合,共商大計!
小家伙看了看四周,見附近沒人注意到這裡,便閉起眼睛,盤腿坐下,運行起體內已經是非常精純的能量。
他頭發的顏色開始逐漸加深,最後變成了灰褐色,而他眨開眼睛時,那其中也不再是扎眼的金眸,而是非常普通的一對藍眼。
易裝術成功!
揮揮拳頭,給自己慶賀一下,他邁開小腿,迅速地從所處長廊的拐角處閃掠而出,以常人很難捕捉的速度插入候機大廳,極快地找到了一位看起來年齡適宜的單身少婦,眨眨眼,笑咪咪地跟在她身後。
只要再用一點幻術,便很容易讓人們以為兩人是母子關系,他上機的時候,用的就是這個法子!
進行得很順利啊!
“來自東方的榮耀,仲裁者馬爾都克、仲裁者伊絲塔爾、仲裁者胡巴克,均已來到!”
“來自西方的尊嚴,仲裁者奧丁、仲裁者比拉旺、仲裁者惠齊洛波契特利、仲裁者沙加均已來到!”
在寬廣的大廳內,回蕩著七個各具特色的嗓音,代表著黑暗世界最大的一支潛勢力最高機構的聚集。
在大廳的中央,是一張整體鏤空的環形石桌,中央是一個黑沉沉的孔洞。
上空射下來的光華,透過半透明的石刻,射入桌內,在不停地反射中顯出一個又一個莊嚴的神祗,無數似有若無,偏又無比明晰的氣息,從石桌裡不停地散發出來。
失落的眾神!
這個奇異的圓桌,是在長達上千年的時間裡,由無數的能工巧匠以及上百位絕代強者嘔心瀝血,創造出來的傑作。
這些工匠以巧奪天工的手法,雕刻了近四百萬各世代的眾神,每當外界的光線射入,隨著角度的變化,便盡顯神奇法相。
這些神祗有著唯一一個共同點——他們很少、或者根本沒有人再供奉了,他們,是被人遺忘的一群。
七大仲裁者從世界的各個角落匯集一堂,一個個面色沉肅,不苟言笑。他們對視一眼,同時伸手虛引,移動腳步,站到了圓桌之前。
圓桌發出了嗡嗡的震動聲,中央黑沉沉的孔洞亮了起來,發出了美麗的淡藍色的光華。
七大仲裁者同時吟頌咒語,淡藍色的光波有如實質般蠕動起來,漸漸地形成了一面平放的托盤,淡金色的霧氣浮掠在上面,最後,化成了飄飛的金粉,落在了“托盤”上。
“可以了!”伊絲塔爾悠悠開口。
作為七大仲裁者中唯一的女性,她是性感和神秘的代名詞。
一身寬大的白袍,遮不住她完美有致的身材,舉手投足間亦是媚態萬方,只是臉上卻被厚重的白紗攔住。
而白紗上面竟還施了咒法,使人看不到她的相貌,只露出了一雙淺褐色的眼眸。但其中似有情若無情的神秘之光,亦足使人傾倒。
她在仲裁委員會的地位十分微妙,造成這一原因的,並不只是她的美貌,還有她深不可測的咒法修為,這使她成為了七大仲裁者中唯一一個,可以操控“失落的眾神”的至高祭司。
在這種情況下,這女人已隱隱然成為了首席仲裁者。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認同這一說法。
站在伊絲塔爾對面的胡巴克低低一哼,干瘦的身體向後退了一步,神態微妙。
其他人只當沒有看到,均把目光投注到伊絲塔爾身上。
只見她闔上了美麗的雙眸,雙手在寬大的袍袖中結下手印。
半透明的影像,在藍色的“托盤”上空出現,越來越清晰,那正是東盟大學城的全投影,伊絲塔爾睜開了眼眸,瞳孔中流光閃過。
“這裡,真安靜!”低沉悅耳的嗓音,像是吟頌著一首情詩。
她身邊高大嚴肅的馬爾都克,微微地偏轉過頭顱,目光自她面紗上一掠而過,隨即笑應道:“不錯,各方勢力都撤出了,這裡,真的很好!”
“那該謝謝中天帝國的皇帝陛下了,如果不是他,這美麗的小島,也不能盡入我們的掌握!”惠齊洛波契特利用粗豪的嗓音大笑,他的粗壯的身材像一頭強壯的野牛,隨時都能撕毀任何東西。
“盡入手中,那可未必!”如同滾滾的雷鳴,又如自山頂呼嘯而下的雪崩,身高兩米一十七公分的奧丁,緩緩地吐出了清晰的字句。
常人看到這個巨人,首先驚歎的當然是他的身高;而第二個反應,則必是看著他那只獨眼發楞。
在東西羅巴洲北部的神話傳說中,眾神之王奧丁用他的一只眼睛,換來了無比的智慧。而將神話還原為現實,北羅巴洲神族的鎮族之寶,“智慧之瞳”的威力,也著實不可輕視。
奧丁憑借著本身雄厚的實力,以及神妙無方的“智慧之瞳”,穩穩地占據組織內部第一高手的位子,已經有三十年了。
他的威望,比之伊絲塔爾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奧丁一向為人低調,行事莫測,偏又不好名利,沒有人能看出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麼;所以,大家都對他有些戒慎之意,這才沒讓首席之位落在他的手中。
奧丁此時一開口,所有人都注意傾聽。
他僅有的一只眼眸似開似閉,其中卻閃掠過令人不敢正視的極光流火,威勢懾人。
“我們此刻,絕對邁不過張真宇這一關!”說完這一句話,他閉上嘴,再不開口。惜言如金,也是他的一大特點;而他此言一出,仲裁者中有低頭沉思的,但也有立時表示不服的,胡巴克就是反應最激烈的一個。
“張真宇不過是一個不成熟的毛孩子,行事瞻前顧後,毫無魄力可言。而且他一向行事被動,只要我們不去故意招惹他,哪會有什麼邁過、邁不過之說!奧丁,你太看得起他了!”
“噢,原來胡巴克大人,也知道不去故意招惹人家啊,嗯,可是現在說這個,不嫌稍有些晚嗎?”惠齊洛波契特利嘴下不留情,明明白白地諷刺胡巴克早先力主搶奪“純粹之瞳”的行為。
他早看這個瘦小枯干的老頭不順眼了,本身實力差勁,全憑著一肚子的壞水混到這個位置,和他在一起,自己總覺得有些自貶身價。
胡巴克眼中閃過狠厲的光芒,但隨即消去,只是若無其事地道:“那又如何?他不是又不計較了嗎?
“由這兒,更可以看出他那總想著息事寧人的本質;只要我們做事不超過他心中底限,他是沒有可能和我們為難的。”
“噢?那麼今天凌晨的那份聲明,胡巴克大人又怎麼看?”這次說話的是馬爾都克,冷峻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但言辭之間依然透露出了些許諷刺的味道。
胡巴克看了他一眼,臉上同樣沒什麼表情,“和兩年前的一樣,別人動了他的女人,他就抖兩下,免得當不成男人,這種反應很正常。
“別忘了,就算是‘大極限世界’裡面打得驚天動地,到頭來,他手上還是沒沾上一點兒血跡,這小伙子真是個好人!”這最後一句話同樣是諷刺意味兒十足,但有轉移目標的嫌疑。
有幾人對此發出了冷哼,對面的伊絲塔爾在面紗後微微一笑,正待說話,身體卻驀地一緊,圓桌上方的“托盤”,發出了嗡嗡的響動。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過去,沒有人能看到伊絲塔爾的表情,但她恰到好處的肢體語言,卻可以使任何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怎麼回事?”
“那位好人,動殺機了!”
絲塔爾笑意盈然,流光溢彩的雙眸自胡巴克的臉上一掃而過,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而惠齊洛波契特利,更是一點都不給面子地大笑了起來。
胡巴克的臉色變得無比難看,卻偏又發洩不得,只能將目光移向了投影處。
投影上的某處,亮起了十多個各色光彩的球體,這代表了島上所有將自身力量提高到一定水准的人。
最奇妙的是,這些光球在投身上所處的位置,與其代表之人的真實位置一一對應,甚至於它們的強弱程度,也代表了對應之人的身體狀態。
由於這種球體,映射著遠處人們的精神狀態,同步反應,所以,發明者便稱之為“魂力球”!
這實在是世上少有的遙空偵察咒法,即使是號稱當今黑暗世界咒法第一的埃瑪大祭司在此,也要為之歎服。
“張真宇的‘魂力’,應該是那個吧!”馬爾都克生微微傾身,目光投注在其中一個近於瑩白色的光球上,那裡面透出純粹又強大的力量,令他頗為心驚。
“不錯!正是他!質地純粹,力量強悍,色澤單一,正是手上少有血腥的表征。從這一點上來說,胡巴克大人的話是沒錯的!”
伊絲塔爾眼中閃過了玩味的光芒,似乎是在為胡巴克緩頰,隨即卻話鋒一轉,歎了一口氣:“可是,這次糟了!”
話音未落,代表著張真宇的“魂力球”突發異變。
只見瑩潔的球體驀地膨脹了數分,且光明大放,一時之間,將其他人的魂力光芒全部壓了下去,空氣中響起了嗡嗡的震鳴聲,聲音逐漸尖利起來。
“這是……”胡巴克吞了口唾沫,下半句話噎在了喉嚨口,再也吐不出來。
在“魂力球”的中心部位,千百道粗細不均的血絲像是噴濺的熔巖,從深處噴了出來,瞬間布滿了整個“魂力球”的表面,灑出一片暗紅色的光彩。
那些光彩的急劇變化,讓人看得頭皮發麻。
而就這一瞬間的突變,就使得投影上的“魂力球”消失了五個,毫無疑問,對應的五人,已然魂飛魄散!
全體仲裁者屏息靜氣地看著這一幕,冷汗從他們的頭上滑落。“魂力球”光芒一個接一個地消散,他們的心髒,也一次比一次跳得更猛烈。
“十七個!”當遠方的殺戮告一段落,馬爾都克冷冷地報數,同時瞥了胡巴克一眼,對方沒有注意,因為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此時場中一枝獨秀的“魂力球”上了。
暗紅色的光彩漸漸地消褪,“魂力球”似乎要回復到以前的瑩潔無垢,眾人都睜大了眼睛,看著顏色的變化。
這時,伊絲塔爾身體一顫,發出了一聲低哼,“魂力球”、投影都像是幻滅的泡沫,在一聲微光閃爍後,全數消失了。
馬克都克心有所感,大喝示警:“他感應到我們了,收斂氣息!”
幾個仲裁者一起色變,而在此時,浩浩蕩蕩的神念壓迫已遙空而至,全無顧忌地自他們頭頂一掠而過,肆虐全場。
“失落的眾神”那奇異的光芒迅速地黯淡下去,終至全無光澤。而廳內的牆壁,不堪其強大的壓力,發出了“咯咯”的聲響,隨時都有崩潰的可能。
諸位仲裁者面色嚴肅,全都盡力地收束體內的氣息,使之潛隱不發,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煩來。
胡巴克那“不是問題,不必跨越”的言論音猶在耳,此時便一臉郁悶地被壓制得不能動彈,對他而言,這就像是被狠摑了一記耳光,臉上熱辣辣地發燙。
不過,此時心中最為激動的並不是他,而是站在奧丁身邊,一向少言寡語的沙加。沙加是一個十分英俊的青年,短短的金發使他看起來十分清爽,雖然臉色出奇地蒼白,而且身體單薄,但眼神卻鋒銳如刀。
與胡巴克相比,前者所擁有的,不過是一時受挫的情緒,而對沙加而言,卻絕對不是那麼簡單。
“張家的人,永遠都是這麼討厭!”沙加雙手緊握成拳,屋內張真宇壓人的神念掃過他的體表,登時引爆了他體內洶湧澎湃的力量;可是,為了大局,這力量只能在皮膚層下流轉不息,而不能干脆地破體而出。
而此刻,他正發出了不甘的嘶吼,身體微微地顫抖著,壓抑著心中冰冷的殺意。
“沙加!”奧丁明如晨星的獨目掃過了年輕人的臉,其中勸阻的力度近於嚴厲。
沙加一向尊重這位行事公正,光明磊落的前輩,見他目光掃來,只得咬著牙再低下頭去;數息之後,神念如潮水般地退去,廳內七聲沉重的呼吸聲音響起。
“難為你了,沙加!”奧丁淡淡地說了一句。
沙加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剛剛不冷靜的表情已經不再出現,他同樣淡淡地回應:“沒有什麼,其實我也知道,追究遙遠的歷史問題,沒有任何意義,只是看不慣他們家那副樣子吧!”他低下頭,不再說話。
奧丁微微搖頭,“就憑你的心志,我相信亞特蘭蒂斯的榮光,一定會在你們的手中發揚光大,沙加,相信我,這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呵,這是神王預言的嗎?”
“如果你覺得會更舒服些,你可以這樣認為!”
兩人對望一眼,同時大笑起來。
而其余的幾個仲裁者,不論心情怎樣,此時也都或多或少地露出笑容,氣氛一時之間輕松了很多。
二0五七年四月十二日,東盟大學城西郊。
“呃!”只從喉間迸出一聲呻吟,飛撲而上的人影便倒撞而回,噴出了漫天血雨,胸骨整個地內陷,插入內髒,眼看是活不成了,這也宣告了我今日殺戮行動的結束。
三十七人!
時隔多年,我的手上再度沾染血腥;當然,我不會幼稚到為此感到不安,不過,心裡面仍是頗有感觸。
世界上沒有不付出代價的成果,世界上也沒有不做出犧牲的勝利,更具體一點地說,世界上也沒有不殺人的王者!
時至今日,如果再不明白這個道理,我這二十多年的光陰,便等於活到了狗身上!
黑暗世界是一個看重實力的世界,實力要用實際來說話。
雖然,我是排名第三的絕代高手,但一向溫和偏軟的作風,使我的威懾力,在兩年的空白期後達到了一個低谷,此時城內的死亡人數便可以證明這一點。
真正的大勢力,像禁忌、叢巫等,會根據全局的需要做出取捨;因此,他們會對本人的聲明抱持默許態度,約束手下人不要直攖鋒芒。
而這一點,對那些一輩子游走在江湖之間,除了天皇老子,誰也不睬的“逃亡者”們來說,卻沒有什麼意義。
他們可以使用任何手段,獲得他們所需要的東西。而此時,他們的目標便是“純粹之瞳”!
我非常明白,在昨天晚上,我有意無意地做了一件錯事——那些膽敢對有容妹妹動爪子的“逃亡者”,全部都被我放掉了,大部分人甚至沒有受到皮肉之苦。
而這無疑給處在觀望之中的其他人,送上了一顆定心丸。
他們認為,中天帝國的傀儡皇帝還是以前的那個作風,還是給人留下余地,還是那樣溫吞吞的像一頭綿羊!
“他是綿羊之中最強的,他的實力比得過獅子,可是,歸根究底,他還是吃素的!”
當我看到齊賢收齊來的情報上的這一句話時,我笑得嗆咳不停,這就是黑暗世界給我的評價,比我想象得還要有趣十倍!
我已經二十二歲了,隨著對黑暗世界越來越深入的了解,一廂情願的日子也終於一去不復返了。
這幾年來,在東盟大學,我主修東方古代思想史,兼修當代哲學,抽象辯證的東西很多,在不知不覺間,腦袋裡思考的問題也就多了些。
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
不過,我並不敢肯定,我的思考會讓那位老人家心情愉快。
事實證明,在當今社會,讓一個具備著相當能力,能夠做出各種取捨和選擇的成年人選擇今後的行事方向時,自己的利益總是在首選之列。
而在黑暗世界,這種現象更為突出。
接觸黑暗世界已有六、七年的時間,以我個人微薄之力,對黑暗世界的影響稱不上什麼天翻地覆,而對成千上萬年來黑暗世界一貫的行事風格,更是連置喙的余地都沒有。
相反地,黑暗世界這龐大的體系,卻以其深邃廣闊的影響力,逐分逐分地改變著我的價值觀。
不是你改變它,就是它改變你,這世界,就是這麼簡單。
從傳統社會學的角度來看,人的價值體現在個人對社會的貢獻上,也體現在社會對個人的認同上;我是一個傳統的人,無論受到怎樣的影響,都很難逃脫這個標准。
那麼,客觀地來看,我的價值體現在哪裡?
如果,我是生活在一個平凡普通的環境裡,我並不會有這樣的苦惱。
可是,現在我身邊的人中,又有幾個是普通人呢?像蘇怡、有容、祝纖纖那樣天之驕子級數的自不必提,她們的成就舉世公認。
而像江雅蘭、容知雅、容可為這樣的人,是新一代的叛逆典型,或者是整天打打殺殺,或者是整日醉生夢死,但卻活得好充實、好快活,根本就不把什麼人生價值放在眼裡,因此,當然也不會有這種問題。
只有我,我無法做到像蘇怡那樣舉世矚目的成就,也無法變成如容知雅、江雅蘭那樣的瀟灑叛逆,只能處在她們所形成的夾縫之中,用“悠閒懶散,不好名利”來麻痺自己。
表面上,我灑然自在,不滯於物,而內心中,我卻以羨慕甚至嫉妒的目光,來看待周圍的朋友們。
他們活的要比我精采得多!
更要命的是,這種情況對我而言,是極不正常的!
因為,我完全有能力令世人矚目,如果有必要,我甚至可以登峰造極,達至一個俯覽眾生的高度。
可是,就是因為青少年時一味地逃避責任和矛盾,形成了思維定式,終至今日尷尬的境地。
二十二歲,比普通人剛踏入社會的平均年齡小了幾歲,但我並不是普通人。所以,我相當地不甘心。
我不得不問一句,我的價值,真正的價值,在哪裡?
“雖然這樣形容,對有容妹妹不太禮貌,不過,說實在的,‘純粹之瞳’事件,對我而言,應是一個最好的機會!”
在滿地屍首中,我緩緩地踱步,思緒如不息的泉水噴流而出。
“或許我不需要搶奪那些利益,也用不著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來,但我卻要黑暗世界的人明白且承認我的價值,讓他們明白,張真宇的‘領域’是不可侵犯、不可輕侮的!”
只有實力才能贏得尊重,只有實際才會換來價值。
黑暗世界,從來都是這樣!
天空中,江雅蘭的紅影閃過,她剛去了島東部清洗那裡懷有惡意的家伙,此時也帶著一腔殺氣回來了。
看到地上橫七豎八排列的死屍,她頗有些驚訝地輕咦出聲,為我的大開殺戒深表意外。
她當然不會知道,僅僅兩個小時的分別,我的心境已然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動物成熟的標志是發情,而發情的結果就是成熟,就像是家貓夜間的嘶叫,雄鳥跳著可笑的舞蹈一樣,這是發情期動物的必然表現。
“歸根究底,目的只有一個——無非就是炫耀自己的存在罷了!”
一段時間之後,容知雅如此評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