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敵人的圍殺之地,不保證我就能活命。
既然是魔功邪法,那麼自然就有它既魔又邪之處,我以精血為引,以斷臂為載體,施行天魔血遁,三魂六魄倒有兩魂四魄是附在了斷臂之上。
以我元神本體的吸引力為聯結的紐帶,斷臂牽動著我的本體,以妖異的方式前進,快是快了,但如果在斷臂上的精血揮發完畢之前,本體不能將其追到,那麼,附在其上的魂魄不固,煙消雲散之際,我的小命大概也就要走到盡頭了!
在高速的移動之下,五官感知已經沒有了任何用處,至少,我現在聽不到任何聲音,眼中也是一片漆黑,甚至也感覺不到懷中蘇怡的重量,整個人就像是行進在一個深沉又無邊無際的黑暗空間之中,唯一的一點亮光,就是代表著我的斷臂方位的紅色光點。
我已經失去了時間觀念,也不知道自己飛了多久,腦子裡面只剩下了一個念頭:抓著那個紅點!
似乎這個念頭剛生,又似乎念頭已經生成了無數年,就在這模糊的時間界限裡,我觸摸到了那個紅色的光點。
在眼中剎那間變成血紅色的同時,千萬種感覺從外界蜂擁而入,擠滿了我的大腦,炸出了一片又一片亂流。
當我將這些混亂的感覺理出個頭緒時,一個具有現實感的信息進入腦中:我在下墜!
“砰!”
重重地摔在一塊堅硬的巖石上,我疼得身子都蜷曲了起來,而這時,蘇怡那暖玉溫香的身體則與我全面接觸,給我另外一種感覺,痛並快樂著——緊緊地抱住她,幾乎可以忘記後背上陣陣的刺疼。
“唔……”
蘇怡輕輕地呻吟了一下,身體在我懷裡掙了掙,好像脫離了半昏迷的狀態。
不過,從我與她的身體接觸中可以感知,她的內傷依然十分嚴重,且因為功力遠不如凶手深厚,內傷甚至有逐漸加重的趨勢。
她絕對不能再昏過去,我反射性地想抬起左手拍醒她,但微一施力,那處的感覺卻是一片麻木。
我心中一跳,看向左側,已成為純粹的血紅顏色的左臂,安安穩穩地接在了它原來的位置上,除了顏色的巨大差異,結合得已經非常非常地完美!
但因為重創後的血管神經仍只是剛剛接通,所以這個臂膀,在一段時間內應算是廢掉了……
但相比於獨臂人,我又幸運了很多。
魔功就是魔功,而不是自殘功,配合張家“天針斷續”的絕學,斷臂再續也就不算什麼了,只是現在千萬不要再碰上什麼死對頭,否則真氣逆行,我的胳膊就算是接上了,一輩子殘疾也就在眼前。
當然,現在這不是重點……我歎了一口氣,開始用摟著蘇怡的右手,辛苦地晃動著她的身體,上天護佑,她很快地有了反應。
“誰……宇哥?”
我從來沒有想過,蘇怡的聲音也能如此地纖弱無力,像一只初生的貓咪,柔細而虛弱,卻使人愛憐。
我腦中閃過了“憐愛”的念頭,卻又不由得失笑,只是低聲道:“蘇怡……陪我說話好不好!”
蘇怡沒有太快地回應我,這讓我有些擔心,但隨後不久,她便在我懷中低低地應了一聲,身體開始掙動,可是由於過重的內傷,她的動作很辛苦。
我只能盡力地用右手當她的支撐點,卻不敢幫她,雖然她這樣做必然會痛,但也只有這樣才能讓她集中精力,避免她一睡不起。
透過和她肉體的接觸,我可以感覺到,冰冷的異氣在她體內堆積,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而且那種陰森沉郁的氣息,更是無時無刻不在發散之中。
虧得蘇怡自身修為精純,意志也堅強無比,才能將這股異氣封鎖在經脈之中,不使之滲入肺腑,但這樣下去,後果絕不樂觀!
由於天魔血遁的施展,我體內的真氣已然賊去樓空,這時候就是想幫蘇怡,也是力不從心,看著蘇怡半撐起身子,倚著我坐下,臉上已因為內傷和疼痛變成雪白,我呆了半晌,才擠出一句話來,“原來你的傷這麼重的……”
蘇怡啞然失笑,“五十步笑百步……你的傷勢也不會比我好太多吧!”
我的眼角掃了一下正僵直著的左手,苦笑無語。
何止不會好太多!以殘肢斷體、減損壽元的魔道催發功力,受的傷勢不但嚴重,而且後患無窮,這又豈是一個“不會好太多”所能形容的?但,這個事實也沒有必要讓她知道。
張家家訓:無論是什麼原因,讓一位女性在自己眼前受傷,都是一種極大的罪過,而犯罪的人,沒有發言權!
“還好吧……不過現在我們不用擔心傷勢加重了,那七頭野獸不可能再追上來了,怎麼說,把我們整得那麼慘,我也不會讓他們好過不是?”我微笑著轉移開話題,“蘇怡,陪我說會兒話吧,等著齊賢他們來救援就是了,一個人悶頭療傷很無聊的!”
“好啊!”
蘇怡的爽快讓我吃驚,而她的眼神也讓我很不好意思。
無疑,她已經明白了,不是療傷很無聊,而是以現在的情況,我們兩個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展開自療!
我呵呵地笑了起來,以此來化解我微微的尷尬。蘇怡微笑依然,雪白的雙頰卻似乎浮上了一絲紅暈。
“聊什麼?”
她這樣問我,我隨口道:“解釋一下你怎麼會受傷並落單的!”
“受傷是被多瑪拉一指擊在肩部,落單是因為我騙過了纖纖她們!”
帶著一貫的簡潔,蘇怡微笑著說出理由。
我則為此睜大了眼。
“拜托!我們是在聊天,不是在匯報工作,哪用得著這麼死板……啊,你耍我!”
我的智力反應差得真不只是一點兒半點兒,可能是我此時的模樣非常古怪,這讓蘇怡笑得非常開心,身體顫抖著倚在我的肩上,似乎沒記起這個動作實在是有些親暱,而我卻注意到了,只是半點兒也不敢表示出來。
“其實呢,因為當時我的啟動速度慢了些,被余波掃到,而多瑪拉趁機一指將我刺傷,他的意思,應該就是用我來拖累你吧……而你,也真的被拖累了!”
“什麼拖累不拖累的!”我甩了甩完好無缺的右手,微微笑道:“如果不是你的決斷,單獨留下,大家都湊在一起,那時候逃無可逃,才是真正的拖累呢!說到這兒,我倒想知道,你怎麼哄過江雅蘭她們的?”
蘇怡微微一笑:“平日的印象總是會給人以定向思維……當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我說話總還是有幾分分量的!”
“也就是說,你利用了江雅蘭她們對你的盲目信任嘍!”
應該是蘇怡此時不自覺的動作給了我很大的鼓勵,我說話的態度非常地隨意自然,甚至也能和她開一些小玩笑,而蘇怡對這個似乎並無所覺。
事實上,她的態度自始至終都是如往日一樣的從容,我開始懷疑,是她的定力無與倫比,還是在某些方面的神經有點兒那個呢?
蘇怡當然不知道我的心裡在想些什麼,只是就事論事地評論這件事,很好地達到了聊天的效果。
“或許是吧,不過這種心態是個雙刃劍,盲目必定造成失誤,總將信心寄於我一個人的身上,是我的榮幸,當然,也是……”
她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下去,可我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心知這個話題被堵塞了,正想著找其他的話來繼續,一波海浪突地襲來,在我們兩個還沒做出反應的時候,狠狠地打在我們身上,贏得了兩人異口同聲的呻吟。
真……真狼狽!
我吐出湧入嘴中的鹹澀海水,還沒有從那昏天黑地的境況中恢復,胸口上柔軟的觸感便讓我全身為之一熱。
蘇怡被剛剛的海浪打到了我的懷裡,由於身體虛弱,一時間掙扎不起,表現出對她而言十分少有的狼狽。
只是,對這個,我卻是滿懷欣喜,尤其是當她富有青春活力的肉體,在移動中與我輕輕廝磨時——感謝上帝,蘇怡正低著頭,沒有看到我可以燙熟雞蛋的臉。
“不好意思!”
蘇怡淺笑著,在我有些不太甘心的扶持下坐了起來,不過,卻仍有小半體重放在了我的身上。
雖然很想更親密些,但為了表現紳士風度,我不得不架出右手,抵在她背後,維持一下基本的禮貌距離。
然而,隨著她身體的移動,一綹仍反射著水光的秀發自她的肩後垂落,正好蜻蜓點水般點在了我的手背上。
本能地,我的手抽搐了一下,縮了縮,與它保持了一點點的距離,只是,它好像很調皮,不依不饒的一滴水珠滴下,打在我的手背上,流了下去,清涼的滋味讓我心裡癢癢的。
下面的事情已經不由我的腦子控制了——手腕輕巧地一翻,在沒有驚動蘇怡的前提下,已輕輕地握住了她一小綹秀發,放在手中把玩。小心翼翼地用皮膚吸干上面的水珠,感受著其中潮濕爽滑的手感,我幸福地幾乎要呻吟起來。
“宇哥?”
蘇怡的開口嚇了我一跳,典型的做賊心虛!
不過隨即我便發現,蘇怡並不知道我在她背後的作為,只是很單純地另啟了一個話題:“開學以後,你准備修哪一門專業呢?”
“開學?啊……啊,是啊,開學……”
由於心神的不集中,我呆了半晌之後,才恍然明白蘇怡在說什麼,也想起了月前我給她以及我的朋友們的承諾,陪她們去上學,去同一所學校,去極天洋上的東方聯盟大學城。
我現在是真的無法回答了,只是下意識地用手指梳理著蘇怡的秀發,非常努力地思考人生計畫中更詳細的內容。
只是,倉促之間,我又能想出什麼結果來?半分鍾後,我歎息著認錯。
“對不起,我還沒想好!”
“有什麼好對不起的呢?”
蘇怡微微地偏過頭來,看著我尷尬的臉,笑容分外燦爛。
“我們還有很長時間來考慮,說不定,在我們得救前,就可以得到滿意的答案了呢!”
我自然只有點頭稱是,手上卻也見縫插針地在她垂下的秀發上輕撫一下,柔滑的手感直直地沁入心脾,我的心思不自覺地又跑了大半,罪過!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蘇怡再沒有回過頭來,只是背朝著我,輕聲曼語地將東盟大學中各門學科的詳情逐個道來。
優秀的蘇怡在任何地方都是優秀的。
大一的時候,她加入學生會,僅過了大半年的時間,便在學生會裡站穩了腳跟,如果不出意外,在新學期開始之後,她就將是新一任的學生會長。那麼理所當然的,她對學校內各門學科的優劣程度,也自有一番詳細的認識。
有她在一邊解釋,對我的選擇自然是很有好處的,但這當然是在我真的用心的前提下!
實際的情況是,在絕大部分的時間裡,我的心思都迷迷糊糊的,沒有一點兒清醒的時候。
海浪拍擊著這塊不大的礁石,發出沙沙的聲響,其中流淌著蘇怡如清泉漱石般的嗓音,使我如癡如醉。
輕嗅著她發際的幽香,享受著手上那清爽的手感,我開始強烈要求上蒼,將這個時間盡可能地延長……
老天爺今晚正好熬夜,真好!我如願以償!
漫天的星光鋪展開來,灑下了淡淡的光輝,海水的沙沙聲漸漸遠去,海風的呼嘯卻開始活躍。
蘇怡的話語不知何時已經停頓下來,代之而起的,是緩慢悠長的呼吸,輕輕地圍繞在我的耳畔。
她的身體完全倚進了我的懷裡,雙目微瞌,竟然已經靜靜地睡去。我沒有阻止她,只因這不再是昏迷,而是傷勢好轉後的自然現象。
一股清靈之氣從這廣袤的天地中分離出來,灌入我們兩人的體內,帶動了內息的流轉,逐分逐秒地緩解我們兩人的傷勢。
了不起,蘇怡!
我到現在也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心中了悟,略過體內沉重的傷勢,突破藩籬,引動天地精氣,貫體療傷,但這已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然無恙。
托她的福,四周密度較高的清靈之氣,引發了我體內受損的氣機,使之本能地開始吸收天地精華,進行療養,我也開始渴睡起來,不過,現在不行,我必須要護住蘇怡的周全,而且……
我笑得非常開心——輕輕地將下頷抵在蘇怡的頭頂,更親密地接觸她如緞子般柔滑的秀發,偶爾膽子上來,甚至還可以輕輕地吻一下!我喜歡這種感覺,所以,我不想睡去!
沒有了蘇怡陪我說話,我卻一點兒也不寂寞。在這漫漫長夜裡,用大半的時間享受蘇怡帶給我的愉悅,偶爾數數星星,再偶爾調理調理身體,時間過得很自得。
長夜即將過去,天地間進入了黎明前那最後一刻的黑暗,我偏過頭來,看蘇怡平靜而安詳的臉。
清涼的海風將水氣凝成了一顆小小的水珠,從蘇怡額頭滑落,映著她雪白的膚色,越顯得晶瑩剔透,令人愛煞!
仍然是行動產生於大腦命令之前,在我自己的內心中還有些仿徨不安之際,我已經低下頭去,在蘇怡的眉眼之間啜飲了這滴清露,嘴唇和她的皮膚輕輕磨擦一下,清涼又熱烈。
暗色的光線從東方隱隱透了出來,天地宇宙陰極陽生,打破了那剎那間的平衡。
我體內的真氣在這一剎那間盡現生機,在體內“蓬”
地燃燒起來,霎時間穿經過脈,引發了沉寂一夜的內息主流。
和暖的真氣在我體內奔流不息,輕輕地撫慰我受創的身體,偶爾還透過我與蘇怡的接觸點,進入另一個陌生的天地,與她體內的內息合流,共同流動。
鋪天蓋地的睡意,以無可抗拒之姿直透我的腦內,如果這時再強行抗拒,對心神的傷害就是非常大了,我歎息一下,終於認輸,讓這暖洋洋的潮水瞬間將我吞沒。
朦朧間,海面上的嘯聲此起彼伏,終至不聞!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第一個感覺,是蘇怡依然靠在我的懷裡,溫暖而柔和;然後,從呼吸中,我得到蘇怡正快速恢復的結論;接著,我感到身下不再是硬梆梆的礁石,而是一張軟綿綿的床墊。
最後,我發現,旁邊有人!
我猛地睜大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有容妹妹充滿了擔心和惶恐的小臉。
當我的瞳孔的閃光在她的眼眸中反射出來時,便將她臉上的沉郁盡數消融,她跳起來大聲尖叫:“宇哥,你醒了!”
“醒……醒了嗎?”
纖纖急惶惶的聲音從側方響起,她纖細的身子如同彈簧般彈射起來,讓我很擔心她的安全。
我看了她一眼,再將思路整理一下,方才確定:我們,似乎得救了呢!
“嗨,兩位小姐安好!”
我眨眨眼,微笑著回應兩人的激動。
“砰!”
房門被大力撞開,臉色蒼白無比的齊賢大力沖入,看到我清醒的模樣後,又呆了好大一會兒,才懂得行禮說話。
顯然的,他的語氣中頗有幾分苦澀。
“儲君貴體無恙就好……這次是屬下失職之過,還望儲君恕罪!”
他這樣說,我真的是大大地不好意思了。
明明是我偷偷跑路,怎能讓他給我背黑鍋呢!我連忙直起身子,想將這事擺平,然而,動作一時過急,擺動幅度實在是大了些。
已經麻木無知覺的左手無法躲過此劫,萬般不幸地輕輕在床上折了那麼一下,上臂的痛覺是沒有的,但脆弱的斷裂傷口處,卻是毫不客氣地給了我一下狠的。
這突然的一擊,讓全沒有准備的我差點兒沒疼得掉出淚來,儲君殿下的威嚴登時全無,我也只能長長地倒抽一口涼氣,這時候,是什麼話也講不出來了!
旁邊的兩個小姑娘給嚇壞了,忙不迭地檢查我哪兒不舒服了,但匆忙之間又完全搞不清我到底疼在了何處,而我又疼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她們只能越查越急,到最後都要哭出聲來。
這時候,還是齊賢這個內行明白事理,將兩個小姑娘請到一邊,自己上前檢查我的傷勢,很快就有了結果。
不過,當結果出來時,他的臉更蒼白了。
瞥了一眼正在旁邊眼巴巴地看著他的兩位少女,齊賢想了想,還是以傳音來詢問我的意見:“儲君,這個……要不要叫醫生來?你的左臂……”
對這個害我舊傷復發的家伙,我現在是一點兒為他開脫的意思也沒有了,我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叫醫生?叫什麼醫生?現在隨便從哪裡叫個醫生來,診斷結果都必定只有一個:截肢!
我不想後半輩子變殘廢!現在要的不是醫生,而是我們家那個老頭子!我現在最需要他的“天針斷續”!
“張首席?啊……他老人家正在來的路上,哦,的確,張首席的醫術……”
齊賢微微一楞後,便迅速地反應過來。
的確,當今世界上,論醫術,張家的大佬自認第二,有誰敢認第一?
齊賢是一時間被驚得糊塗了,經我提醒,很快就明白過來,連迭地應聲之際,已經跑出去喊人了。
我搖搖頭,回頭問兩個仍然驚魂未定的小妮子:“我睡了多久了?”
兩人一塊兒搖頭,由有容開口回答:“不知道,我們找了一夜,今天早上發現你和蘇怡姐姐的時候,你們就昏迷著,現在是上午九點鍾……”
九點鍾?我睡的時間還真短!
再看了一眼蘇怡,發現我們兩個現在的姿勢落在兩位小姑娘的眼裡,實在是非常曖昧,雖然我很享受這種接觸,但現在時機不符!
連忙叫上兩個小姑娘,將蘇怡的位置擺正,將我被壓了一夜的右手解放出來。由於修為的精深,手上倒沒有什麼不適感。
我活動了一下手腕,這時候才發現,我的身上除了那詭異的左手外,其他所有的傷口都被包扎得妥妥帖帖,非常舒適。
“誰幫我包扎的?”
純憑直覺,覺得這不像是齊賢那群大老爺們下的手,那種纖細的感覺是很微妙的。我對著兩個少女露出了笑容,笑容裡有篤定的色彩。
“是我們兩個啦……”有容妹妹回答得非常爽快,她對我翹翹鼻尖,有些怨言,“很累人啊!你把蘇怡姐姐抱得好緊,還抓她的頭發,我們掰都掰不開,很費力的!”
這很像是童言無忌的樣子,但如果仔細聽聽,不難發覺其中那流動的醋意。
被小妮子將我的惡行倒豆子一樣倒出來,讓我非常非常地尷尬,我干咳了兩聲,起身下床,不敢再和沉睡中的蘇怡有什麼常規外的接觸,環目四顧准備找一杯茶水什麼的來遮羞。
但這樣,卻將兩位少女嚇了一跳。
“宇哥!躺床上休息啊!你這樣會傷到的!”
有容妹妹跳過來想將我按在床上,但看我肩頭剛剛包扎上的傷口,小手剛伸出來又縮了回去,小心得令我發笑。
我伸手拍拍她的腦袋,微笑道:“沒事的,看!”
手臂行雲流水般移動,抄起了桌上的一杯茶水,舉杯就口,輕啜一下,表現出輕松自如的狀態,以安兩個小姑娘脆弱的心。
兩人都是明顯地松了一口氣,不過,出乎我的意料,經過這麼一打岔,有容妹妹竟然還沒有忘記剛剛的話題。
確認了我沒事之後,她的小臉又揚了起來,先看向我的臉,再看向床上仍在沉睡的蘇怡,來回數次,在我拿著茶杯也擋不住尷尬之際,方若有所思地道:“不過說真的,那樣子很唯美的……”
她的臉上似乎有“服氣”的意味兒,但後半句敘述的事實,便讓她的話語完全變了味道:“怪不得小姨會把那個給錄下來,很有紀念價值哦!”
舉杯就唇的動作在此刻瞬間停頓下來,然而茶水卻已經沖進了喉嚨,溫熱的液體在咽喉處打了個轉兒,直灌入腹……沒有嗆著,有進步!
吃驚的太多,也就不會吃驚了。容妖女的行徑我知之甚詳,她會這麼做,我一點兒也不奇怪,真的,一點兒也不!
動作只僵滯了不到半秒鍾,我便恢復了常態。
我的表現獲得了有容妹妹的欽佩目光,想來是我以前表現的實在是太過不堪,本次稍有進步,便足以讓旁人為之贊歎……我開始猛搖頭,以後會更適應的,是爺們兒,堅強點兒就是了!
我面帶微笑將茶杯放在桌子上,沉穩而冷靜。
小妮子探探腦袋,似乎在偵察我的心情,我只作不知,不過,卻比她隱秘千百倍地做著反偵察。我很好奇,小妮子想干什麼?
當她再三確認了我現在確實心境平穩之後,對著一邊手足無措的纖纖打了個手勢,兩個小姑娘閃閃縮縮地湊了上來,在我似笑非笑的目光下,一邊一個,拽住了我的胳膊,難得她們還細心地避過了我的傷口。
“宇哥,對不起啦……”
完全就是小孩子撒嬌語氣和樣子,雖然如此明顯地灌米湯,效果稱不上最好,但也頗令我暈陶陶的。
我干咳一聲,一方面是維護長兄的尊嚴,同時也用以鎮定心神。
無事獻殷勤,小妮子干了什麼虧心事了?
說實在的,從昨夜那一連串事情過後,我事實上就明白了一些東西,而從她們兩個人開始“作怪”起,聯系一下近日來兩位少女的興趣愛好,我便將那答案找出了七八分。
我的眼光似若無意地從兩位少女的手臂上掠過,果然,空無一物!咳,那麼,事實就很明顯地擺在眼前了。
我開始裝傻,“對不起?什麼對不起?你們有對不起我的地方嗎?”
“宇哥!”
有容妹妹果然冰雪聰明,只看我的臉色,便知道我已經什麼都知道了。小姑娘可人就可人在這裡,說什麼做什麼,總是順著人的心氣,讓人特別地舒坦。
小妮子這時候就好比是一個棉花糖,將大半個身子都粘在我手臂上,連迭的“對不起,您大度”,讓我聽得眉開眼笑,哼哈連聲,不自覺地就飄飄然起來。
一邊纖纖的悶笑聲悠悠入耳,我為之一怔,然後才回過神來,明白自己差點兒就被小妮子給灌迷糊了!趕緊連咳三聲,擺出了鐵面無私的模樣來,以發揮長兄的尊嚴。
“這件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嗯,雖然我還有一些地方搞不明白,不過,人家既然幫了我們的忙,我們就要投桃報李,這件事就這麼著了!以後對別人不要談起,嗯,就當你是拾了個可可,可惜又丟了!明白?”
有容和纖纖都乖乖地點頭,不過,有容還想為自己辯解兩句。
“其實,是它不想接觸哥哥這樣的高手,怕……”
“噓!”我以手指比唇,做噤聲狀,再眨眨眼,有意地揚聲道:“我餓了,給我來點兒點心!”
兩位少女反應都是很快,對望一眼後,同時應聲道:“我去拿!”
話音方落,已爭先恐後地往門外沖。
大門中開,正准備進門的齊賢與胡峰兩個禁衛軍頭領,忙不迭地閃向兩邊,生怕撞著了這兩位寶貝少女。而與他們的倉促之舉相比,施施然踱步進來的爺爺,風度已經高了三竿!
“唔,看來很精神嘛!”
他的笑容平和得像一個老好人,我翻了個白眼,對他伸出右手,手掌平展。我的動作讓他微感愕然,一時間弄不清我的意思,這可是少見。
我聳聳肩,將右手縮回去,展示出左手,血紅的顏色觸目驚人,我用這個來提醒他,“爺爺,你孫子現在需要九轉金丹!”
他的臉上露出了凝重的顏色,非常小心地抬起我的左手,仔細檢查,不過,只幾息的時間,他便輕松了下來。
“蝕心血霧,天魔血遁……還有搜髓化神大法,乖孫,這兩年你很有長進啊!”
爺爺每吐出一個詞匯,後面的齊、胡二人的臉上便難看一分,到“搜髓化神大法”時,兩人的面色已經死灰一片,看著我的目光和瞻仰遺體的感覺也差不到哪兒去了!
我冷笑著揮揮手,是回答爺爺,也是回答兩位禁衛軍首領。
“長進是一定的!不過,蝕心血霧不過是放放血,還無所謂,天魔血遁卻讓我斷了一條手臂,還有你親自教我的『搜髓化神』……三年壽元啊,爺爺!這個你可要負責!”
“負責就負責吧……不過,你對人家蘇怡負不負責呢?”
爺爺微笑著看我,顯然已經知道了,今晨我和蘇怡在睡夢中擺出的“親密造型”,並一點兒也不浪費機會地抓著這個看我的笑話。
我悄悄地吸了一口氣,保持住心緒的鎮定,臉上卻是平板一塊,沒有一點波瀾。
“哦?還在問我嗎?我還以為你早就設計好答案了呢……爺爺,有些事情,咱們不能太著急吧!”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擊碰撞,飛射出點點火花,然後同時露出了善良平和的笑容,“看病看病!”
“治療治療!”
爺孫氣氛融洽,順利開始了治療過程。
兩個禁衛軍首領對視一眼,終於決定,還是去門外護法比較好,屋子裡面的氣氛,似乎已經讓他們兩人感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
齊賢剛退出兩步,突然又想到了些什麼,他輕輕地咳了一聲,走到正觀察該如何下針的爺爺身邊,低聲問他:“首席,晚上的宴會……”
“沒有意義的事情做一次就夠了!”
“是,明白了!”
齊賢轉身離去,輕輕地帶上房門。
我大馬金刀地坐在爺爺身前,將兩個短暫的對話聽得很清楚,順口多問了一句:“什麼宴會?”
“例行宴會而已。”
爺爺似乎不願多說,只是淡淡地解釋了一下,不過,這樣反而讓我的好奇心生了出來,“到這兒不是開會嗎?天天宴會宴會的,你們這些老頭是不是在宴會上達成什麼提前協議之類的?”
爺爺輕笑了一聲,真氣凝如實質,化為針狀,刺入我的穴道,同時隨口解釋:“以當今長老會的能力,這樣做沒有實質意義,宴會上大多還是炫耀一下羽毛,互相探聽一下口風,觀察一下普遍范圍內的形勢而已。當然,有些交易在這時候也能做,影響不大就是了!”
久已不見感覺的左小臂,開始了一陣又一陣的麻癢,這是其中的血管、神經、脈絡在爺爺的控制下,進一步接續的感覺。
由精通醫術的爺爺,以其精純的太息一氣刺激我肌體的生機,恢復的速度將數倍於我自療的效果。
僅僅半個小時左右,首次施針結束後,我左小臂的淤血已經散去大半,雖然仍是有些礙眼,但比那種詭異的血紅色,已經強了太多。
外面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齊、胡二人對時間的把握非常精准,看來他們一直都在關注裡面的治療過程。
爺爺施施然站起,淡淡地道:“進來!”
齊賢輕巧地進門,目光先掠過我的左臂,見我情況好轉,先松了一口氣,然後才面向爺爺,沉聲道:“聯合長老會當值主席,梵河大祭司畢庫德發來請貼,希望儲君能夠出席今晚的宴會,同時又有傳話,如果儲君需要的話,他願意做魯仲連,為儲君和黑天七雄雙方解斗……這是請帖。”
描繪著古老而又美麗花紋的請貼,非常惹人注目,不過,我對那個大祭司所說的話更感興趣,或者更清楚地說一句——是更有情緒!
為兩家解斗……他以為他是誰?
在經歷過生死之間的刺激後,巖洞中的那觸目驚心的一幕對我來說,已經不再過分刺激,但印象仍然無比深刻。
只為了那些慘死的婦孺,以及先其而死的數百倍無辜的普通人,我沒有任何理由和那七個畜生互罷干戈!
我霍地一聲站起來,冷冷地看著齊賢,將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時,才道:“光祿勳的意思呢?”
齊賢沒有料到我會問他的意見,呆了呆後,才回答:“屬下不知儲君如何與黑天七雄結怨,是以不敢妄言,不過,看儲君與他們已經生死相見,這過節是再免不了的了,說是解斗,面子上的功夫更大一些……這去不去,也就是個表面功夫。”
他的回答倒也狡猾,我嘿然冷笑:“給他回話,帖子我接了,晚上見!”
“可是您的傷……”
齊賢明顯地有些遲疑,現在傻瓜都能看出來,我的心情有失控的前兆,弄不好,今天晚上的宴會就會被我攪成喪禮,我真有這個打算!但沒必要弄得天下人皆知。
我平靜了一下心情,把語氣降到最和緩的地步,微笑著回答:“傷勢沒有問題,我們是去參加宴會,而不是去殺人,不是嗎?”
我自覺自己的笑容還過得去,不過,齊賢在這笑容面前卻是微微一個寒顫,我用非常奇怪的目光看他,他卻很快地轉移了視線,低頭應承。
“如此,我為儲君准備晚宴時的服裝。”
我看了一眼身上寬松的睡衣,理解地點點頭,看著齊賢緩緩退去。
大門再度關上,我看向爺爺,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發表意見,是尊重我這個儲君的威信,還是別有所圖?
爺爺只當沒看見我懷疑的目光,開始檢查沉睡中的蘇怡的狀態,不過,口中卻淡淡地問了一句。
“晚宴上你真的想殺人嗎?”
“想!不過,只是想而已!”
漸漸恢復冷靜客觀的我,將巖洞中的情景成功地描述出來,以此來解釋我和黑天七雄之間的糾葛,越說下去,心情卻越冷靜,我開始分析雙方的情況。
“先不說他們會不會出席這種無聊的宴會,就算他們出席了,在蝕心血霧下,黑天七雄至少有兩到三個要喪失作戰能力,其他人身上也一定有傷。不過,以我現在的狀態,能接住兩個就很勉強了,所以,我不會在近期內動手……”
“那麼,如果他們找你動手呢?”
“我有招兒等著他們哪!”
在此刻,我笑得非常開心,這一點,我剛剛已經想好了。
“聯合長老會開始前,我讓禁衛軍裡三層外三層地把我護住,只要會議一開始,我就可以借機在聯合長老會上,對他們提起『人道公訴』!據容小姨教我的規則,在公訴期間,被告人將處在半監禁狀態,人身自由受到限制,他們絕對沒有機會在短期內找我的麻煩。”
“如果一切順利,甚至還能判他們的刑,就是短短幾年也行!我只需要一個月,只要我恢復了全盛狀態,在公平的情況下和他們一搏,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爺爺緩緩點頭,隨即又提出了問題道:“聯合長老會如果否決了你的公訴提議呢?”
我笑得更燦爛了,“蘇怡說她已經采集到了證據,我對她有信心。而且,就算證據被他們推個一乾二淨,爺爺,你和老姐可是我的大靠山,你們不會眼看著這群王八蛋殺掉你孫子吧……幫幫忙如何,張首席?”
爺爺終於笑了,而且笑得非常開心。
“好啊,你的腦子裡面終於也有些彎彎道道了,不論好壞,能夠有計畫,就是一件好事!尤其對周邊資源的利用,非常到位,很好……”
“這次就按你的想法辦吧,嗯,小怡的證據就先放著,為了提出公訴而動用證據,只是暴殄天物,而且,現在小怡體內真氣正處在最關鍵的萌發期,睡得越久,對她日後的好處越大,不必驚擾她了!”
我笑嘻嘻地答應。
看我的開心模樣,爺爺的唇角突地勾出了一抹詭異的弧度來,“其實,宇兒,你現在半長不長的頭發,留得很好!”
我愕然,完全不明白他老人家在說些什麼。
頭發,這和頭發有什麼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