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二老直至中午才發覺方卿不見蹤影,黃夫人還道是他憋了幾天偷著跑出去玩了,過午後還是不見,黃夫人便道:「早飯不吃就罷了,難道午飯也不吃?還是在外面吃了?好個無法無天的孩子!」
葉水心笑道:「你前前後後關了他快十天,他那猴子似的性子能忍耐到現在就不錯了,算了,等他回來你一發教訓他便是,現在就由著他再逛逛吧。」
誰知看看天就黑了,還是沒有蹤跡,黃夫人等不得,叫過兩個小廝叫來一問,才知道從昨天下午起他兩個便沒有再見過方卿,葉水心猛地一驚,叫道:「不好,這事情不對頭!」
黃夫人也反應過來,慌忙吩咐家下人等都到街上尋找打聽,一邊憂心忡忡問丈夫:「難道昨天便走了?便是賭氣也不該這麼久,夜裡能在哪裡睡呢?」
葉水心急的搓手道:「恐怕沒有那麼簡單,這樣,你即刻去一趟林家,看憶茗在不在。」
黃夫人猛吃一驚,道:「老爺該不會以為……」後面半句卻不敢說下去。
葉水心道:「別管我想什麼,你快去看看,林夫人要是問起你做什麼,只說閒逛,萬不可把方卿這事倒騰出來,他們夫婦兩個多半不知情,你要是說出來,兩家非得亂了套不可。」
黃夫人只得換了衣服打點出門,心中七上八下,一路上恍惚出神,到落轎時猶覺是在夢中。
卻說觀棋自昨晚上被憶茗打發出去做活,她生性與豆丁不大合得來,嫌她太過聒噪的,與繡元倒還能說上幾句話。故而當晚打點完針線,不過與繡元閒說了一半句便悶悶睡了,這天一早急急回房伺候憶茗洗漱,誰知一進門發現房內空無一人,妝奩、鏡台收拾的乾乾淨淨。換下的衣服整齊疊放在床頭,臉盆、手巾等物也沒有用過的痕跡,她呆了片刻,正在想著小姐一大早去了哪裡。忽然見若茗匆匆走來,道:「姐姐已經洗漱完了,剛去散心了,不用伺候。」
觀棋只得悶悶退下,出得門來忽然一愣,二小姐這一大早怎麼氣喘吁吁的模樣,亦且連頭髮都只是胡亂一挽便出來了?
至午間黃杏娘見過來吃飯的只有喬鶯兒一個,不由笑道:「人越來越少了。怎麼連憶茗都不來,難道又病了?」
喬鶯兒笑道:「老四肯定又在屋裡鬧什麼新聞。不定偷著做什麼好吃地哪!大姑娘沒理論。從早起就沒見了。」
黃夫人剛打發丫頭過去問候憶茗。已見豆丁走過來回稟道:「小姐說了。她和大小姐有事出去。中午不回來吃飯了。」
黃杏娘詫異道:「怎麼把憶茗也帶出去了?有沒有說在哪裡吃?」豆丁搖頭道:「沒說。只說到晚上回來再跟太太細說。」
喬鶯兒笑道:「她們倒會樂。姐姐。甭管她們了。咱們先吃吧。肯定也餓不著她們。」
黃杏娘想起憶茗極少與若茗一道出門。心下少不得有些疑惑。然而此時也摸不到人。只得罷了。
將近晚飯時還沒見兩人回來。黃杏娘心裡直打鼓。問了豆丁又說小姐並沒有交待說夜裡也不回來。正在擔心。忽然家人來報說黃夫人來訪。黃杏娘不由怔了一下:這個時候她來做什麼?
黃杏娘匆忙出迎,黃夫人勉強笑著敘了寒溫,道:「在家閒著無事,老爺又不在,於是過來看看妹妹,近來在忙些什麼呢?」
黃杏娘聽她話裡的意思竟是毫無事情白跑來一趟而已,越發覺得奇怪,只得笑道:「還能忙些什麼,左右不過是家裡那些亂七八糟的。這已快到飯時了,姐姐既然來了,不如就在這裡隨便用些,反正你回家也是一個人,怪沒意思的。」
「多謝妹妹一番好意,我待會兒就得回去了,他父……」黃夫人「父親」二字說出一個,猛然想起剛剛說過的謊話,忙改口道,「他父親不在家,我更得在家照應著,家裡大事小情地,沒有人照應著不行。」
黃杏娘越發疑惑了,家裡既如此離不開她,為何揀吃飯的時候莫名其妙跑來,又不吃又不走,到底所為何事?
兩人又隨便說了幾句,黃夫人裝作無意的樣子問道:「怎麼不見若茗她們?」
「若茗跟她姐姐一道出去了,還沒回來呢。」
黃夫人頓時鬆了一口氣,看來方卿並沒有做出什麼糊塗事。因舒心笑道:「她們姊妹倒是要好的很。」說著看看天色,道,「這也好早晚了,家裡該擺晚飯了,我得走了。」
黃杏娘留了幾次,見留不住便親自相送,快出門時黃夫人隨口問道:「若茗這時候還不回來嗎,難道不在家吃晚飯?」
「我也正擔心著呢,一大早起來就不見了她們姊妹,就聽丫頭說一道出去了,中午便沒回來吃飯,也不知道去了哪裡,難道不是跟端兒在一起嗎?」
黃夫人只覺腳下一空,險些摔倒,幸而晃了兩晃又站穩了,蒼白著臉道:「連你也不知道她們去了哪裡?你今天可見過憶茗?」
「別說憶茗,連若茗我都沒見到,大概是天亮不久就出去了。」
黃夫人心裡涼了半截,強撐著說道:「妹妹回去吧,別送了。」一邊十分堅決地止住了黃杏娘。
待到鑽進轎裡,越發覺得腿軟頭疼,疑心如水泡般越吹越大:方兒難道這麼大膽,居然帶著憶茗丫頭跑了?
黃杏娘左等右等不見女兒歸來,胡亂吃了點東西,眼巴巴守著大門瞅著,半個時辰過去才見若茗慢慢走過來,黃杏娘忙迎出去,道:「怎麼這時候才回來,吃飯了沒,你姐姐呢?」
若茗神情鄭重地令她有些心驚,然後她聽見女兒低聲說:「娘,我有些話要跟你說,不能告訴別人地,哪裡方便?」
黃杏娘來至房中,屏退左右,還未問起是什麼事,若茗已經撲通一聲跪下了,淚流滿面,只說:「娘,女兒不孝,娘儘管責罵我吧!」
黃杏娘詫異道:「這是怎麼回事?」
若茗垂淚不語,黃杏娘越發心慌,連忙拉住她,道:「你起來說話,這裡沒旁人,有什麼事都告訴我,不要怕。」
若茗只是跪著不起來,泣道:「娘肯定會責怪我,可是我也沒別的法子,只能做出這種大膽王位的事了,求娘寬恕我!」
「你這孩子,是要急死我嗎?你快說說什麼事!」
「娘,姐姐她,她已經走了,這段時間不會回家了!」
黃杏娘雖然字字聽在耳朵裡,卻似根本沒任何意義,不明白她在說什麼。這樣愣了半天,才問道:「你姐姐走了?走去哪裡了?」
「姐姐她,她和方卿哥哥一起走的……」
黃杏娘至此時方覺心內漸漸有些明白,一時間還以為是自己理解錯了,忙又追問道:「憶茗跟方卿走了?為什麼?他們去哪兒了?你為什麼說這段時間不回來了?」
「娘,你知道我說的什麼意思……」若茗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幾乎細若蚊蚋,「姐姐和方卿哥哥情投意合,他們知道家裡不會答應他們的事,所以一起逃走了……」
黃杏娘只覺得腦袋裡嗡的一聲響,恰似炸開了一個熱油鍋,想大聲質問,偏又發不出聲音,只是張著嘴呆坐在那裡。
若茗許久不見她回應,忙抬頭看時,見她神情呆滯坐在那裡,由不得嚇了一跳,忙叫道:「娘,你怎麼了,別嚇我呀?」此時顧不得別地,爬起來又捏又拍,正是手足無措之時,猛然間黃杏娘冰涼的手忽地抓住了她,道:「你幫她逃走的,是不是?天哪,你讓我怎麼跟你爹交代!」
若茗既幫著憶茗出走,早已預料到這個後果,撲通一聲再次跪下,伏在黃杏娘膝頭哭道:「我不能看著姐姐一天比一天憔悴,我也是沒有辦法,娘你罵我吧!」
黃杏娘抬手便是一個耳光,若茗頓覺半邊臉火辣辣地,想是腫了起來,也不敢則聲,低著頭默默流淚,黃杏娘待要再揮手,忽然自己心疼起來,那眼淚恰似斷了線的珠子一般骨碌碌滾下來,只說了聲:「兒啊,你也太大膽了,這樣天大的禍事,能是你擔得起的嗎?」後面還想說什麼,奈何腦中一片混亂,只是淚落不止。
若茗泣道:「我也是沒有辦法,明知道這件事兩家人無論如何不會同意,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分開,我不能不為姐姐著想。」
「你說是為了你姐姐著想,可你從小是念過書的,難道你不知道女人家最重的便是名節,你姐姐這一走,從今以後,再也不能在人前抬起頭來了!兒啊,你讓娘說你什麼好呢?現在看著你是為了她好,你可知道你這是害了她一輩子啊!」
「娘,這些我都想過,姐姐這輩子不能只為了這些虛名活著,她還年輕,方卿哥哥對她那麼好,她們一定會幸福的!」
「失了名節的女人,還說什麼幸福?」黃杏娘淚眼模糊道,「兒啊,你害死你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