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書商 網友上傳章節 定計Ⅳ
    方卿只不過被關了一天,早已悶的七竅生煙,恨不能踢天弄井,好好發洩一通,只是礙於端卿多次吩咐不得再生枝節,只得強壓住性子,等待端卿早日向父親稟報。

    端卿卻有自己的難處。黃夫人嘴上說相信他與此事無關,心裡卻半信半疑,因為她知道小兒子一向糊里糊塗沒什麼主意,這次這麼堅決向自己哀懇,多半有人在背後指點,這個人除了兄弟情深的端卿,還有誰?因為這點疑心,她時不時派人去盯著端卿,生怕他從中透氣報信,抑或是把事情捅到葉水心跟前,使他責怪自己治家無方。

    端卿從母親的舉動中猜到她的意圖,只好規規矩矩行事,生怕一個不小心,把自己也搭了進去。這天跟方卿兩個請安回來,方卿四顧無人,遂又催促道:「不是說了今天跟爹說嗎,怎麼還不見你開口?再關一天我非得急死不可!」

    端卿道:「若是父親不答應,只怕還會把你關起來,所以我說你還是收心養性,做好準備悶在屋裡吧。」

    方卿急了,道:「你是說笑還是當真?我怎麼能悶在屋裡呢?憶茗還等著我的消息,我哪能就這麼乾等著!」

    端卿道:「你先別急燥,如今娘已經對我起了疑心,我只能趕父親找我的當兒跟他說起,況且即使我說了,多半也是不許,你只裝作認錯的模樣別多話,老老實實呆在屋裡,讓爹娘想不到別處,這樣才好把你弄出去。」

    方卿嘟囔道:「你可快著點,我忍不了幾日了,要是再這麼下去。遲早我得撞破房門逃出去不可!」

    誰知偏有這麼巧,不多時葉水心便打發人來叫端卿過去,端卿趕忙去了,葉水心問道:「可是你跟雲浦說了什麼嗎?怎麼忽然跑來告訴我說《醒世恆言》他們家不做了,到時候直接交稿到修竹堂?」

    端卿細想了一回。笑道:「是了,前兒偶然跟若茗提起,說咱們家刻的這些書只有三言賺錢,其他都是虧本,想是若茗跟他她爹爹說了,所以特地要把這本書單交給咱們做。」

    葉水心也笑了。道:「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誰說咱家不曾賺錢?倒讓雲浦替我擔心!」

    端卿笑道:「雖不至於大虧,但是不賺錢卻是實話。」

    「我原本也不是為了賺錢。把我畢生收集這些東西都刻出來。讓同道之人都能見到。也就心滿意足了。」

    「虧得若茗心細。竟把這些話告訴了林叔父。也虧得林叔父如此多情。送了這麼大份人情給修竹堂。」端卿笑道。「父親說怎樣還禮才好?」

    「罷了。哪有那麼多虛禮。暫且記著。日後有機會再說吧。端卿見四下並無外人。趁空便道:「爹爹可知道娘把方兒關起來了嗎?」

    「關起來了?」葉水心笑道。「有這等事?今兒早上他來請安時也沒聽說起。難得這麼嘴緊。方兒又幹什麼壞事把你娘惹惱了?是逃學還是打壞了什麼貴重器皿?」

    「都不是。方兒這番觸怒母親。是因為婚姻大事。」

    葉水心奇道:「婚姻大事?並沒聽說有人給他提親呀!難道你母親心中選中了誰家姑娘他不肯。這才鬧將起來?」

    「是方兒看中了一家姑娘,母親不肯,所以給關了起來。」

    葉水心這才認真起來,笑道:「方兒一向無法無天的,世上還有他看中的姑娘?你娘也是地,就算她不同意,怎麼能把人關起來呢?你告訴我方兒看中了誰家姑娘,要是不錯我跟你娘說去。」

    端卿低聲說道:「憶茗。」

    葉水心還當是聽錯了,忍不住問了一句:「我怎麼聽你好像說的是憶茗?是我聽錯了吧?」

    端卿硬著頭皮答道:「父親沒有聽錯,方兒喜歡上的女子就是憶茗。」

    葉水心錯愕了半天,怫然道:「怪道你娘要關他,果然胡鬧!」

    端卿忙道:「從這幾天我跟方兒說起的情形看,他並非隨口說說,只因心裡十分當回事,所以特地向娘討個示下。」

    「憑他怎麼認真,也都是胡鬧!罷了,我只當不知道,由著你娘管束他吧,關上個十天半月,大約他也就拋諸腦後了。」

    端卿道:「其實從方兒開始跟娘提起,到現在已經過了五六天了,我看方兒只有比起初時更認真固執,不像是要打退堂鼓的樣子。」

    葉水心冷笑道:「你那好兄弟,你還不知道他!做什麼不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我想這件事也不會例外。也不知他如何扯上了憶茗,真是亂七八糟!」

    端卿試探著問道:「難道就沒有一點可能麼?憶茗性情溫柔容讓,要是果真跟方兒成了,對方兒並不是全無好處。」

    葉水心目光凌厲看了兒子一眼,道:「你向著方兒?你今日來是不是要替他求情?」

    端卿自幼受葉水心教誨,開蒙也是葉水心親自授課,這些年相處下來,對父親地為人可以說十分瞭解。他知道父親雖然尊崇儒學,對於禮法等物倒並不是一味死板恪守,思想也相當開明,時常有驚世駭俗之舉,故而在看重門第、禮法的黃夫人面前他一直否認助著方卿,此時卻對父親實話實說道:「方兒從小到大難得有件事認真,況且從他處置此事的過程,我覺得他一天比一天有擔當。父親,不管世俗人怎麼看待憶茗,方兒他絲毫不計較,這難道不是大丈夫的作為嗎?您知道方兒一直頑皮好動,有些不分輕重的,可他為了這事卻甘願受母親責罰,不管母親怎麼責罵始終不肯改變心意,父親,您不覺得經歷此事讓他長大了許多嗎?再者從性情、為人來說,方兒活潑外向,做事甚少考慮周全,憶茗穩重內斂,心思縝密,若是父親能夠成全他們,後半輩子憶茗必定是方兒的賢內助,他兩個又是從小一起長大地,感情比外人又分外親厚些。父親,這諸多好處,難道您能絲毫不加考慮嗎?」

    葉水心冷哼一聲,問道:「這事還有誰知道?照你說的話憶茗跟他情投意合,自然是知道的,若茗呢?雲浦知道不知道?」

    端卿沒想到父親一句話便點道破憶茗與方卿情投意合,一時不知如何圓謊,含糊道:「憶茗她,她,未必知道吧?」

    「顯是扯謊。」葉水心盯著兒子,冷靜說道:「若換了是你,我還有幾分相信憶茗毫不知情,但是方兒,哼,他地肚子裡何曾盛得住一句機密話?他要是發現心裡有了憶茗,哪裡忍得住對她隻字不提?你就別替憶茗遮掩了,這事我不怪她,顯見是方兒作怪,她一向羞答答地話也不肯多說半句,要不是方兒死纏著她,想來不至於如此糊塗。」

    方卿與憶茗相戀的詳細情形,方卿不好意思細說,端卿自然也不好問,是以他並不知情。如今聽父親一五一十說出來,竟似親眼看到似的,暗自驚歎父親對方卿的瞭解。話已說到這份上,自然不能像對黃夫人一樣扯謊說憶茗毫不知情,只得答道:「父親所見極是,兒子不該扯謊,憶茗她的確知道此事。不過她勸過方兒好幾次的,前一陣子甚至不肯見方兒,都是方兒執拗著要跟娘說。」

    葉水心點頭道:「我就說憶茗是個明白孩子,不像方兒一樣胡鬧。既如此,越發不必管方兒,只要憶茗不去兜搭他,你娘再關他幾天,自然就偃旗息鼓了。」

    端卿忙道:「孩兒覺得此事並非全不可行。他兩個既情投意合,彼此又能相互扶持,父親何不成全了他們,免得方兒抱恨終身呢?」

    「你怎麼跟方兒一樣糊塗!」葉水心臉上薄有怒色,正要斥責,忽又想起一事,忙問道:「剛才你還沒說,若茗知不知道,雲浦呢?」

    端卿見事不諧,便道:「若茗一點也不知道,您知道憶茗她最是臉皮薄的,怎麼好意思跟人說?就連我在她跟前也裝作不知道,生怕她臉面上難堪,更不要說林叔父了。」

    葉水心鬆了一口氣,道:「不知道最好,咱們快些把這事解決了,免得吵嚷出來惹地大家不乾淨。端卿哀懇道:「請父親顧念顧念方兒地心情吧,他長這麼大,好容易遇到喜歡的人,好容易認真一回,若是橫加阻攔,恐怕會變生不測——這幾天我見他情緒越來越焦躁,幾次摔打東西,再這樣下去只怕對身體不利啊!何況憶茗也是個好女子,父親難道忍心讓她傷心?」

    「我知道憶茗是個好女子,只是她地身份……咱們家多年的名聲,絕不能由著別人恥笑。」

    「父親一向視這些虛名如糞土,何必在乎那些不相干地人怎麼看呢?浮言止於智者,只要是切切實實對方兒有好處,能讓他後半生幸福和美,忍一時的評議又算得了什麼?」

    葉水心斥道:「怎麼你如此糊塗!我豈止是怕別人議論她是新寡,你也不想想,哪有做哥哥的娶妹妹,做弟弟反倒娶姐姐的道理!自古至今,哪朝哪代有過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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