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書商 網友上傳章節 凌茗Ⅲ
    在場的幾人當中,要數楊五心情最為複雜。

    楊五幾年前進了羅家的樂班子,在那裡他結識了琴默的師父,並因此認識了這個說話冷冰冰,除了學琵琶以外極少說話的小女孩。在羅家時,他聽人說過琴默跟羅世昌有親戚關係,然而琴默整天破衣爛衫,在羅家的地位與粗使婢女沒什麼差別,他一直感到奇怪,不知道這親戚關係怎麼算的,問別人時,也都不知道個中緣由,只是說聽人說過她是羅世昌的一個遠親,父母雙亡投奔了來的。

    再後來他帶著琴默逃出羅家,幾年來好幾次小心翼翼想打聽她的身世,都被她用別的話支吾過去了,直到今天,才從她口中知道這段故事,才知道羅世昌竟然是她的姑丈。這讓他心裡極為彆扭,同時又有一種氣憤,忍不住低聲說道:「造孽呀,原來羅世昌是你姑父啊,真是造孽,造孽呀,怪不得你寧肯自盡也不肯嫁給她。」

    葉水心大吃一驚,忙道:「這又是怎麼回事?」

    琴默臉上微微一紅,低聲道:「我十五歲那年,羅世昌欺負我父母親都不在了,強要娶我做小老婆……」

    楊五垂淚道:「我們聽見這個消息都覺得不倫不類,但他是東主,琴兒又無依無靠的,沒人肯站出來替她說話,羅世昌怕她逃跑還把她關在房裡,說是要成親那天才能放。琴兒的師父心疼她,拿錢買通了看門的,趁著給琴兒送飯地時候逃了出來……,手機站,。可是沒跑多遠就給發現了,她兩個都被抓回去,琴兒她師父還挨了打,那個羅世昌下手真狠,她師父沒過兩天就不行了……我在樂班子裡年紀最大。素來跟她師父處的不錯,她師父偷偷求我,要我無論如何也要帶琴兒逃出來。」

    琴默想起師父,悲憤難忍,咬牙道:「師父為了我才死的,可是這筆賬,一要算在羅世昌頭上,二要算在凌茗和你的頭上!」

    林雲浦此時又是驚詫又是感慨。那裡還顧得上還嘴,只是木訥說道:「為什麼?」

    「因為羅世昌曾經當面告訴我,他對我沒有半點男女之情,之所以娶我,都是因為凌茗讓他丟盡了臉面,他要報復凌茗,報復我們家!」

    「我們在南京時,爺爺奶奶相繼去世,本來看病請醫生就花了許多錢,後來買墳地置辦喪事。徹底把家底掏空了,我爹沒辦法,一咬牙把最後那點地也賣了,乾脆在羅世昌那裡做了佃戶。可即便如此錢也不夠用。慢慢地向他借貸,到最後,我們欠羅家的錢越來越多,我出生地時候,我娘已經成了羅家的廚娘,我爹在給羅世昌抬轎子。」

    「我一生下來就是羅家的丫鬟。再過幾年弟弟出生的時候,我已經在伺候羅家的小姐,而弟弟。注定要給羅家當小廝……那時候凌茗還頂著六姨太的名號,可是羅世昌已經有八姨太了。偶爾我會在大院裡碰見她,她明知道我是誰,卻從來沒正眼瞧過我一下,見到我爹,他的親哥哥。她也只當沒看見。即使說話,也是在翻舊賬。責怪他當初把自己推進火坑。」

    「我懂事以後,慢慢從爹娘那裡知道了凌茗的事,知道她怨恨我們地理由,那時候我心裡是同情她的。她在羅家過得並不好,她恨羅世昌,羅世昌也不待見她,她穿的都是舊衣服,吃飯也沒人管,別的姨娘都有丫頭,她只是一個人。當時我的確沒有怨過她,我只覺得她很可憐,有時候碰見她我還會對她笑,跟她說話,雖然她從來不回應直到後來我爹娘因為她一病不起,我才開始恨她。」

    「羅世昌早就不做海商生意了,買房子置地開當鋪,當起了土財主,可是只要凌茗還在他家,總會有人說起當年鬧到衙門裡的笑話,羅世昌終於決定舉家搬去松江。」

    「搬家的消息一直瞞著凌茗,其實也不用瞞,她根本不跟任何人打交道。等到了走的那天,丫頭們來拉她,她像瘋了一樣大吵大鬧,羅世昌命人把她綁在車裡這才拉走。我爹心疼她,偷偷給她送水送飯,她都踢翻了,還啐了我爹一臉唾沫,罵他賣了妹子求自己富貴。這些事都是後來我聽羅家的丫頭說的,她們都拿這當笑話,那時候凌茗已經有些瘋癲了,她們都叫她瘋婆子。站」

    「什麼,茗兒她真地瘋了?」林雲浦連質問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覺得滿眼都是金色的星星四處亂飛。

    「那時候應該還沒有真瘋,只是有些心思恍惚,魂不守舍罷了。在她臨死前不久,的確是真地瘋了。」琴默注視著林雲浦,帶幾分怨恨,又有幾分同情,慢慢說道,「她的脾氣太硬,你們的事始終是她極大的一塊心病,再說,她既討厭自己嫁的人,又與娘家反目成仇,我想她心裡也是十分痛苦的吧,這種境況,有幾個人受得了?瘋了倒也是一種解脫,只是,她對我爹爹太苛刻,始終不肯放過他。」

    「到松江之後,開始的一年多她每天摔鍋打碗,無論誰讓她看見都是一通好罵,羅家上下沒有一個人喜歡她,只有我爹娘偷偷寬慰她幾句,而她也從不領情。再後來,她開始一句話也不說,羅世昌以為她死了心,漸漸地也就不再派人看著她,誰知道她趁著機會就開始逃跑,可惜她運氣不好,每次都被抓到,羅世昌問她為什麼逃,她說她要回昆山,找林雲浦。」

    林雲浦緊閉雙眼,強自壓抑內心洶湧的情感,恨只恨時光從來不能倒流。

    「羅世昌是要臉面地人,攆她出去吧,她肯定會來找你,反而遂了她的心,羅世昌怎麼能嚥得下這口氣?可是留她在家裡,根本又是個笑話,羅家的丫頭長工都知道,六姨太外頭有相好,天天哭著喊著要逃跑。」

    「羅世昌左右為難,最後想了一個陰損的主意剋扣她的伙食,讓她沒氣力逃跑,沒氣力說話,少出去丟人現眼。那些年凌茗一個人住在一個封閉的小園子裡,守著一間空屋子,羅世昌一天只給她兩餐稀粥,一個窩頭,我五六歲地時候,偶爾偷跑到那個園子外面,隔著門縫瞧見她坐在草地上發呆,瘦地不成人形。」

    「那幾年折磨下來,她變得安靜很多,羅世昌又一次放鬆警惕,於是園子門偶爾也會打開,讓她出來到後院裡逛一會兒,就是在那陣子我幹活時會碰見她,她明知道我是她哥哥的女兒,卻從來不正眼瞧我,當我是陌生人一樣。爹爹偷偷給她送飯送衣服,要知道我們家也窮地叮噹響,我和弟弟連鞋都沒有,可是爹還是從牙縫裡摳出錢來照顧她,不過,她還是不領情,送的飯倒了餵狗,衣服不管好壞統統拿剪子絞碎扔掉。我雖然年紀小,也覺得她太不近人情,慢慢地把對她的同情都消減了,不過這還不是她最不通情理的地方。」

    「我八歲那年,凌茗再次開始逃跑。可惜的是,她在羅家待了這麼久,到過的地方卻少得可憐,根本不知道從哪裡能逃出去。她誤打誤撞跑到了下人的住處,驚醒了更夫,眾人吵嚷起來,她慌裡慌張往回折,正好遇見我爹。我爹一看見她就知道她又想逃了,可是這情況,眼看是跑不掉了,我爹勸她回去,又被她罵了一通,兩個人正說著羅世昌趕來了,我爹怕她吃虧,撒謊說是自己約了凌茗出來,想給妹妹送點吃的,凌茗冷笑一聲,沒有反駁。」

    「羅世昌雖然知道這不是實話,但是又不好再鬧大,他一肚子火沒地方發,就把凌茗鎖在柴房裡,又把我爹痛打了一頓,還扣了我們全家當月的工錢。即便這樣我爹還惦記著凌茗,他讓我偷偷去給她送幾個饅頭,我去了,凌茗接過饅頭,冷笑著說,你爹沒被打死?好,都是當初他坑害我的報應!她當時的神情、語氣我一輩子也忘不了,我到現在也不明白,對自己的親哥哥,一個為她受了那麼多苦的人,她怎麼能說出這種話!」

    「我爹挨了打,在床上躺了不到兩天就得出去幹活,他聽說凌茗接了饅頭,還以為她已經回心轉意,所以雖然身子疼,心裡卻高興的不得了,我聽見他對娘說妹子好像不恨咱們了,雖然當初是我對不起她,可是這些年我為她遭的罪也不少了,這仇恨該解了吧。我沒有把凌茗的話告訴他,都怪我,要是我說了,我爹應該會有些防備。」

    「凌茗從柴房放出來沒多久,一天夜裡,她偷偷跑來找我爹,要他幫自己逃跑。」琴默的聲音尖利了許多,「就是那一次,她害死我爹,也害死了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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