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書商 網友上傳章節 浮雲Ⅲ
    余夫人寒暄幾句,笑向端卿道:「聽說你跟林姑娘兩家是世交?」

    「正是。」

    「那你們是從小就認識了?怪道這次一起出來辦事。」

    端卿恭敬答道:「因為父輩交好,故而晚生與若茗妹妹自幼相識,如今兩家又有生意上的往來,所以家父遣我陪著妹妹一道出來。」

    余夫人有意無意瞟了天錫一眼,又道:「不知道葉公子今年貴庚啊?」

    「晚生今年二十二歲。」

    「哦,比我們家錫兒大兩歲。林姑娘呢?」

    天錫不等若茗回答,便搶著說道:「若茗十六歲,娘,別看她年輕,她們家生意上的事情都是她一個人照管著呢。」

    余夫人看著兒子,一臉寵愛的微笑:「我看林姑娘比你能幹,娘什麼時候才能指望上你呢?」

    「兒子一定好好孝敬娘,您老就放心吧。」天錫笑道,「我這回在外頭,若茗幫了不少忙,娘,咱們可不能失禮,一定要好好款待若茗。」

    若茗忙道:「余兄說哪裡話,在昆山招待不周,我已十分慚愧了,哪裡經得起你這麼說呢?」

    余夫人笑道:「林小姐不必客氣,我看你呀,是越看越喜歡,這次一定要在這兒好好玩一陣子再走。」又近前拉著她的手,引到椅子跟前,笑道,「家中有幾個兄弟姐妹,父母都還好?」

    「父母都健在。有一個姐姐,剛剛出嫁不久,還有一個妹妹,還不滿一歲。」

    「哦,都是女孩子呀。你爹娘真有福氣,還是女孩子好,跟爹娘貼心,又會照顧人,男兒家就沒這點好處,錫兒跟他爹爹一樣,一年裡頭大半年都在外頭漂著,丟下我一個人不管不問的。」

    「我這不是回來了陪您了嘛!」天錫笑道。

    「誰知道你什麼時候抬腳就走了。」余夫人笑容中帶著一絲傷感。「雖說男兒家志在四方是好事,不過為娘的整天見不著兒子,心裡頭空落落地,委實難過。你看咱家這大房子大院的,一天到晚來回走動的除了下人還是下人,娘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天錫見她說的認真,也動了感情,黯然道:「我以為你都習慣了,每次我出門,不都是歡歡喜喜送我走嗎?還老囑咐我多在外面歷練。不要戀家。早知你這麼寂寞,兒子怎麼也不會出去。」

    余夫人忙收起感傷之色,笑道:「我就是嘴上說說,這麼多年。早習慣了。你爹說地對,男兒家年紀輕輕的,正好出去走動,窩在家裡有什麼出息哪!連林姑娘這樣的女孩子都有膽識為家裡奔走,何況是你。對了,林姑娘,你們家除了書坊生意,還做別的嗎?聽錫兒說你爹爹也是讀書人?」

    若茗答道:「家父曾考中過秀才。後來因為家計艱難,不得已棄文從商,一上手就做的書坊生意,一直到如今。」

    「哦,既然你父親是讀書人出身,你們姐妹想必也是識文斷字的了?」

    「小時候家父給開的蒙。七八歲時也請過先生念過幾本書。略識得幾個字。」

    「這也就難得的很了,女兒家又認字又能料理生意上地事。真是不容易呀,虧你小小年紀怎麼顧得了這麼多。錫兒說你一直幫著父親做生意,你娘就沒教你做些女紅針指什麼的?」

    端卿在旁越聽越覺蹊蹺。若說是尋常的寒暄,怎的把人家的家事打聽的如此清楚?又是問出身,又是問姊妹,如今更是問起閨閣裡的手段,他原是留了心的人,越發覺得余夫人此來別有深意。留神打量天錫,見他始終在旁笑看若茗,一副由衷歡喜的模樣,端卿心頭一緊,莫非,莫非他對若茗……

    若茗雖然覺得余夫人問的過於家常,然而見她態度和藹,便照實答道:「小時候曾經學過,這一兩年因為忙著生意上地事,極少動針線了,手笨的很,我娘也常說我不像個女兒家。」

    余夫人笑道:「外面場上再怎麼能幹,女兒家終究要嫁人的,女紅針黹還是本分,不能隨隨便便丟了。」忽見她腰間掛著一個香囊,忙拈起來看了看,道:「好精細的手工,是你做地嗎?」

    憶茗出嫁時若茗曾送給姐姐一個香囊,後來閒著無事,遂仿著那個香囊又做了一個自己佩帶,也是她想念姐姐的一點心意,如今見余夫人問起,忙道:「我做著玩的,粗糙的很,讓夫人見笑了……www,。」

    余夫人回頭看著天錫道:「這麼精緻的手工,自己還說不好,錫兒,你看林姑娘多謙虛,今後你也要學著些。」

    天錫笑答:「娘你放心,我一向最服她的。」

    端卿心頭又是一緊,此時坐立難安,又不好告辭出去,只得默默垂頭,漫無邊際揣測若茗的心思。

    若茗此時也覺出余夫人句句另有深意,又想起天錫前些日子的慇勤,無端紅了臉,輕聲道:「夫人過獎了,晚輩怎麼敢當呢?」

    余夫人親親熱熱拉著她地手道:「真是越看越喜歡,讓我說什麼好呢?」脫下腕上一個翡翠鐲子,親自給若茗套上,笑道:「沒什麼好東西給你,這鐲子顏色不錯,你拿著玩吧。」

    若茗慌忙推辭:「太貴重了,怎麼敢當呢?」

    余夫人拉住她不讓摘鐲子,天錫也在旁笑道:「你留著玩吧,也是我娘一點心意。」若茗無奈,只得暫時戴著,尋思有機會再還給天錫,忽聽余夫人又問:「剛才你說你姐姐已經出嫁了?你呢,可曾定下親事?」

    若茗紅著臉搖搖頭。

    端卿險些叫出聲來,心中焦急萬分,若是早知道,早知道就該早些把婚事言明!

    余夫人還要再說,忽然瞧見端卿,想起已將他晾在旁邊多時,忙道:「葉公子,你家也像林姑娘家一樣,做書坊生意嗎?」

    端卿勉強答道:「也算是也算不是。家父因為自己愛書,所以偶爾刊印一些,卻不是專一做生意的。」

    天錫在旁解釋道:「葉兄家是昆山有名的書香門第,葉伯伯當年也曾在朝為官,葉兄還是前科的解元哪!」

    「是嗎?是我失言了,錫兒,你有空要多向葉公子請教。」

    端卿忙道:「那裡當得起請教二字,天錫雖然比我年輕,學問卻比我好得多,許多事晚輩還要請教他呢。」

    「葉公子真會說話,別人不知道,我為娘的還不知道他嗎?雖說外頭看著轟轟烈烈,其實就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哪像你穩重大方。對了葉公子,你家既跟林姑娘家是世交,想必許多事都說地上話,若有什麼關緊地事,或者還要麻煩你呢。」

    端卿一邊答應,一邊琢磨,能有什麼事麻煩到自家呢?難道是,做媒?若真是那樣,可真是天大的笑話了!不行,這次回去一定得捅破了這層窗戶紙——可是若茗那裡,萬一她鍾情地不是我呢?

    這個想法讓他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噤。相識這麼多年,熟悉的如同家人一般,她會不會因此對自己毫無他想?不,不會的,詩書裡還常說青梅竹馬呢。

    可是,她分明曾對馮夢龍動過心……並不是我,並不是我。

    端卿感到一陣陣心慌。不由自主看了看若茗,她微紅了雙頰,輕聲回答著余夫人的問話,再看天錫,神采飛揚,一手搭在母親的椅上,微微俯身,在母親耳邊說一句,又向若茗看一眼。

    這情形太過親密,讓他有些透不過氣來。他忽然覺得,或者太過持重並不是什麼好事,在心愛的人面前,是不是也需要些許的魯莽和急躁呢?

    這讓他無端想起了憶茗。連她那樣羞澀內向的女子,都有勇氣直面感情,為何自己卻總是默默在旁守候呢?

    然而若茗究竟怎麼想的?她心裡有的,是他還是我?如果是他,我該怎麼辦?

    前所未有的驚慌。直到聽見余夫人一遍遍問著:「葉公子,敢是累了?臉色如此難看?」

    端卿好容易回過神來,忙道:「稍有些倦,不礙事。」

    天錫笑道:「那你先回去歇著吧,我們再說一會兒話就走。」

    此時欲待不走,分明又沒有留下的理由,欲待要走,又有翻騰不止的疑慮懸在心頭。後來聽見若茗道:「哥哥,你快去休息吧,臉色當真很不好,會不會傷風了?」

    這話讓他心頭一暖,她還是記掛著我的。一口氣鬆下來,漸漸便穩住了心神,依禮告別余家母子,出得門來,一彎斜月正掛在木芙蓉的梢頭,有繁複的影子落在青衫上,恰如此時的心境。

    走出幾步,忍不住回頭再看,窗內燈光暖黃,不知此時在那人心頭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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