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書商 第二卷 飛鴻 二十六 盜版Ⅰ
    這天若茗把加印的事情吩咐妥當後,看看書坊裡沒有其他的事,便提前回到家中。因見書房門開著,順路便進了門,孰料一眼便看見父親對著一軸畫卷唏噓不已,定睛一看,更是大吃一驚,畫中人分明是琴默。

    若茗忍不住問道:「爹爹,你怎麼有琴默的畫像?」

    林雲浦這才意識到有人進來,悄悄抹了眼淚,背對著女兒道:「你怎麼不言語一聲就闖進來了?」

    「平時不也就這麼來了嘛!你怎麼會有琴默的畫像呢?」

    林雲浦心如針刺,低聲道:「這不是凌琴默,這是我的一個故人。」

    「哦,可是怎麼竟跟琴默一模一樣呢?不信世上有這麼相似的人。」若茗走近兩步,遲疑道,「其實也有些像五姨娘,上次我就覺得琴默側面看來很像五姨,但是鼻子嘴巴又有些像四姨。」

    林雲浦慌忙收了畫,道:「別胡亂猜疑,都是些互不相干的人,哪有那麼多長相肖似的。」

    「從未聽你說起過這位故人,爹爹,是誰呀?從前的朋友?街坊?還是親眷?」

    「你只管問這些不相干的幹嗎?好了,你回去歇著吧。」

    若茗滿肚子疑惑,見他諱莫如深,又不好再問,遂道:「加印昨天已經開始了,我剛才跟梁師傅交代了說按照他那法子做拱花,又到採買上問了,說紙張油墨儘夠的,再有一個多月加印這批就能出來了。」

    「甚好,你多留心盯著吧。」

    若茗見他悶悶不樂,總像是揣著一腔心事,有意引開他的注意,便道:「爹爹,到無錫那邊的事,究竟讓不讓我去呀?」

    「你一個年輕女孩,出去跑什麼呀?不去。」

    「這時候就想起我是年輕女孩,到書坊幹活時又把人家當男人使。」若茗撅嘴道,「爹爹太不公平了,難道你年輕時就從來沒機會出門嗎?」

    「年輕」二字又觸動了林雲浦的心事,黯然道:「年輕的時候……若是年輕的時候能重來一次,該有多好……」

    「我敢說爹爹年輕時一定是英姿勃發,風流倜儻,對不對?」

    林雲浦苦笑:「小孩子家,知道什麼。爹年輕時別提多落魄了,直到三十歲以後,境況才稍有好轉。」

    「俗話說莫欺少年貧嘛,年輕時白手起家的多了,爹爹何必總想著過去的事呢?」

    「你怎麼知道我總想著過去?算了,不跟你說了,我累的很,你去你娘那裡玩吧,我要歇歇。」

    若茗本來想逗著他把這軸畫的來歷弄清楚,如今見他意興闌珊,知道以他的脾氣再問也不會有結果,只得怏怏去了。

    這日以後,林雲浦又去了葉家三四趟,卻總未見著琴默,心頭越發煩悶起來,遂連茶飯都減了。他這般年紀不比少年,立刻臉上就掛出幾分憔悴之色,連雙頰也微微凹進,黃杏娘焦急萬分,求醫問藥,只是心病難醫,服藥五六天下去也不見一丁點好轉。

    林雲浦這一病,若茗比從前更要忙上十分。《醒世恆言》已經截稿,現在葉水心處閱校,然而紙張採買,各色顏料進貨,以及雕版套印等事的安排,一向是林家包攬,此時自然不能青黃不接,這些採辦上的事,以前都是林雲浦固定的渠道,若茗從未插手,不免有些忙亂,端卿見了便道:「不如將紙張、顏料等事交給我吧,你先將其他的事情安排妥當。」

    若茗想想無法,只得如他所言,將採買等事一概托付於端卿,自己專一料理加印以及新書發排。

    所幸如今梁雲林在套色部如魚得水,深得眾人好感,再加上張易、劉銘兩人鼎力相助,周元憋了一肚子力氣無處使,只得安分做事。時日既久,沒有李良柯從旁調唆,漸漸將素日爭強出頭的急切減了幾分,又見梁雲林為人謙和,雖然主持大局,卻事事與自己商量,不像李良柯專橫跋扈的模樣,心中卻也歡喜,遂比才到時加心加意,雖也稍有些不足之心,但在若茗看來,已是喜出望外了。

    只是若茗想來,李良柯大半勢力仍舊在繡像部,最怕他抱團生事。遂藉著這次新書排印的機會,又抽調李良柯一個弟子到裝訂部,專一做封面,裝訂部活計簡單,人員也不複雜,這個弟子跟隨李良柯時間不久,還算省事的,所以去了之後倒也安分,並未有何異動。

    諸事籌劃已畢,若茗百忙之外,更要抽時間多陪父親,搜腸刮肚說些笑話與他散悶,只是林雲浦這心結委實深沉,一時半會兒並未有何改觀。

    這日黃杏娘愁坐窗前,垂淚道:「老爺這病,怎麼這麼久也沒有起色?白吃了這麼多藥,究竟要怎樣才好?」

    閔柔道:「我看倒也不像是病,不咳不喘的,也不見發冷發熱,就是悶悶不樂,似乎是有氣鬱結在心裡。」

    若茗也道:「爹好像是有心事。只是不知道為什麼。」

    一句話提醒了黃杏娘,仔細想了一回,遲疑道:「好像是那回從葉家回來忽然就這樣了。難不成和葉老爺生了氣?」

    「肯定不是,端卿哥哥來問過幾次病,葉伯父也來看過,都焦急的不行,再說爹跟葉伯父那麼多年的朋友,怎麼會呢?」若茗道。

    黃杏娘想了想:「我也說不像,自己瞎猜罷了。只是這如何是好?看看瘦成這樣,比上個月清減的厲害。唉,老爺素日最喜歡吃團魚,尤其是紅燒團魚,我昨兒特地給他做了,居然一口也沒吃,難不成是吃壞了什麼,積在心口不曾消化?」

    她這裡一語未了,閔柔倒先皺著眉頭乾嘔了兩聲,若茗連忙端茶給她,問道:「哪裡不舒服?要不大夫來了也給你瞧瞧?」

    閔柔紅著臉,輕聲道:「沒什麼,就是想起來這道菜有些噁心。」

    黃杏娘心內一動,趕緊問道:「最近總是這樣嗎?」

    「有幾日了。」閔柔越說臉越紅,聲音也低了下去。

    黃杏娘面露喜色,對若茗說:「你去看看你爹好點了嗎,陪他說會兒話,我跟你姨娘有事商量。」

    見若茗走遠,黃杏娘這才低聲問道:「你可是有喜了?」

    閔柔羞澀一笑,輕聲道:「我也說不清,就是最近懶得動,又總噁心,聞不得油煙味。」

    黃杏娘大喜:「八成是有了,一會兒大夫來了給你把把脈就知道了!」歡喜地以手加額,連連說,「老天不負有心人,妹妹,真是大喜呀,老爺聽見這消息,這病立刻就要好了!」

    閔柔見她如此,心中十分感激:「姐姐待我,真比親姐妹還好,叫我怎麼過意的去呢……」

    「咱們多年姐妹,何必跟我客氣!」黃杏娘笑道,「我敢打賭,老爺聽見這消息,這病呀,保管一丁點也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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