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茗三朝回門時,雖還是不多言語,眼睛裡卻依戀著笑意,明眼人一見便知心情甚是愉悅。
吳慎明與她幾乎片刻不離,就連黃杏娘給他敬酒時,也要含笑看一眼憶茗,見她默許,這才淺淺抿一口,笑道:「母親大人賜酒,原不該辭,只是我向來量窄,三杯就倒,不信你問憶茗。」
喬鶯兒年少愛逗趣,見他們不過三天的夫妻,就已如膠似漆,笑說:「喲,姑爺,我們大姑娘嫁過去不過三天,偏就跟你那麼熟了?連你素日裡吃幾杯酒都知道?」
憶茗紅了臉,低聲嗔道:「五姨娘,您總愛取笑我。」
吳慎明不過喝了一口,兩隻眼圈立刻紅起來,又有幾分不好意思,笑道:「我的確量窄,憶茗都知道的,姨娘不信只管問她。」
就連黃杏娘也忍不住笑道:「憶茗肯定護著你,俗話說女生外向,有這麼好的姑爺,就連娘家的酒也不稀得吃了,生怕人醉了呢!」
一句話說的眾人都笑了,憶茗紅著臉就要走開,若茗趕緊拉住,道:「姐姐要逃席呢,姐夫,你快來哄哄呀。」又趁勢把憶茗往吳慎明懷裡送。
吳慎明家中女眷不多,何曾見過這等鶯聲燕語的場面?一時沒醒悟過來,順手攬住憶茗的削肩,柔聲道:「別走,丟下我一個人怎麼辦。」待看見憶茗紅透了的雙頰,才意識到周圍還有一大圈看熱鬧的人,窘的耳朵都紅了,趕緊放開憶茗,自己訕訕坐下。
林雲浦哈哈大笑,親自拿起酒壺,招呼眾女將道:「來,今日你們都放開量吃幾杯,讓姑爺好好嘗嘗咱家的酒!就是醉了也無妨,大不了倒頭去睡,怕誰笑話不成!」
林雲浦這一號召,吳慎明果然沒逃得了「毒手」,午錯時分便酩酊大醉,一乘轎子抬著昏昏沉沉送回家去。憶茗在旁跟著,又是擔心,又是歡喜,緊緊拉住他的衣角,生恐路上顛簸,驚醒了他。
看看走遠,黃杏娘歎道:「雖說她嫁的匆忙了些,然而姑爺能夠如此,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呢!」
林雲浦得意洋洋:「什麼前世修來,還不是我挑的女婿好!」
日色還早,林雲浦連日無事,在家也只是吃酒,早已膩味,信步便往葉家走去,意欲找葉水心閒談解悶。進了二門,便聽見叮叮咚咚的琵琶聲,林雲浦躡手躡腳走到書房門外,冷不防叫了聲:「哈,可給我抓住了,國喪期間閒玩樂器,老葉,我可要告你一個大不敬的罪名嘍!」
葉水心聞聲站起,迎到門外,笑說:「多年的朋友,不信你如此心硬!好啦,進來瞧瞧,我介紹一位高明的樂師給你認識認識。」
林雲浦邊走邊道:「你知道我對這些向來沒多少興趣,要是書坊裡那一套,倒還有的可說……」
話未說完,只見座上一個懷抱琵琶的女子輕輕站起,斂衽萬福:「見過先生。」
林雲浦未及打量,先問:「老葉,這是不是你收的徒弟?若茗跟我說過,叫琴默對吧?琵琶彈得極好。」說著向那女子道,「你別跟我客氣,我與你師父是一樣的……」
一語未了,看見那女子抬起頭來,林雲浦大吃一驚,脫口而出道:「是你!」
琴默也是大驚,嘴張了兩下,卻並未出聲,趕緊低下頭去。
葉水心疑惑道:「你們認識?」
「你叫琴默?凌琴默?你姓凌?」林雲浦急急幾步走上前去,連珠炮般發問,「你既然姓凌,為何跟我說不認得凌茗?」
琴默低垂著頭,一言不發。
葉水心摸不著頭腦:「老林,你嘀嘀咕咕說些什麼呢?你跟琴兒從前見過面?」
林雲浦不理他,向著琴默又問道:「你不敢說話,你先前必定是騙我!你告訴我,凌茗是你什麼人?她現在好嗎?她現在在哪裡?」
琴默一言不發,忽然抱起琵琶,閃身欲走。
林雲浦急了,不顧身份一把拉住她:「你快告訴我,凌茗是你什麼人!」
葉水心大吃一驚,趕緊上前扶住他,道:「老林,你怎麼了?快放開手,有話好好說!」
「你別攔我,我有話問她!」林雲浦甩開他,追著又問:「你為何不跟我說實話?你肯定認得凌茗!快告訴我她現在在哪裡!」
「我不認識她。」琴默傲然昂首,冷冷說道,「這位先生,男女授受不親,請你放手。」
林雲浦如被火燙一般,幾乎是痙攣著縮回了手,顫聲道:「好,你終於開口了,卻不肯跟我說實話。錯不了的,你姓凌,你跟她長得一模一樣,你肯定認得她!」
葉水心此時多少摸出點頭緒,遲疑著問道:「琴兒,你林伯伯肯定有要緊事要找這個叫凌茗的,你若是知道,就請告訴一聲吧。」
琴默咬了咬唇,低聲道:「我不知道凌茗是誰。」
「你胡說!你姓凌,你長的跟她一模一樣!」
「天底下姓凌的何止成千上萬,就算相貌相仿也不是稀罕事。」琴默淡淡說完,福了一福道,「師父,琴兒告退。」
葉水心不好攔她,只得點頭。
林雲浦一把抓住她的琵琶:「別走!你就算今日走了,難道我明日就不問你了嗎?我且問你,你籍貫何處?父母姓甚名誰?」
琴默見他如此,索性將琵琶鬆開,道:「先生莫要再攔,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的籍貫父母,與你也無半點關係,不勞先生動問。」
「老林,你先坐下喘口氣,有話慢慢說。」葉水心無奈勸道,「琴兒籍貫昆山,父母早亡,從小跟著一個姓李的師父生活。」
「昆山?錯不了,你瞞不了我,你肯定認得凌茗!」林雲浦紅著眼睛吼道,「你別想瞞我!我知道了,你不肯說,因為你是凌茗的女兒,你是凌茗與楊福來的女兒!」
「胡說!」琴默俏臉一寒,厲聲道,「我不是那個女人的女兒,我與那個女人,半點關係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