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書商 第一卷 雲起 變徵Ⅱ
    「動靜黨?什麼動靜黨?」天錫與若茗面面相覷。

    男人擺出一副萬事通的樣子:「具體是啥子事體我也說不清,不過我聽人家說,就是一幫讀書人,沒事幹湊一起說朝廷的壞話,當官的看不過去,這不,這幾天挨個都抓走了。你說這梁師傅又不是讀書人,跟著瞎摻合什麼……」

    天錫聽到這裡豁然開朗,忍不住笑道:「什麼動靜黨,恐怕是東林黨吧!」

    「咦,你這麼一說,好像又是這麼個意思。」男子邊說邊走到床邊,拿起一個缺了口的瓦盞,扶起老婦人,將瓦盞湊到她嘴邊餵水,又說,「管他什麼黨,咱平頭老百姓,可管這些個事體做啥子?梁師傅這麼一個老實人,怎麼這時候犯糊塗!丟下老娘一個人癱在床上,要不是我們這些鄰居看不過時常照管,還不知怎麼的哪!」

    若茗疑惑道:「梁畫師是個忠厚老實的人,怎麼會摻和到這種事裡頭?」

    天錫看了她一眼,帶著些許責備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1。東林黨人為了我大明萬代基業,仗義執言,不畏權貴,即便是拋灑熱血也是不顧的,這就是我欽敬家父那些同道朋友最大的原因。梁畫師僻處鄉野,居然有這種膽識,這種魄力,我余天錫佩服之至!」

    若茗聽他話裡的意思,似乎頗為埋怨自己不關心國事,不由淡淡一笑。她於這些朝堂黨爭向來沒有興趣,端卿從京裡回來後曾大致跟她講過東林黨與齊楚浙黨的明爭暗鬥,有時候父親和葉水心說起來,都覺得如今黨派紛立是天下將亂的徵兆,不勝唏噓。若茗與他們相處多年,難免受到影響,提起黨爭兩字就覺得於國家無益。況且她小時候讀《論語》,對君子「群而不黨」2這句話印象頗深,一向認為結黨一事弊大於利,故而雖然聽人說東林黨如何好,如何不為私利,心裡也並沒因此多出幾分欽佩。

    不過看天錫的樣子,對東林黨頗為推崇,況且從他話裡推斷,他父親應當是東林黨的重要人物,因而若茗並未反駁,只是催促說:「我們去祠堂看看吧,別讓梁先生出什麼事。」

    天錫悶悶不樂出了門,忽然又道:「林小姐,我覺得你應該多與東林黨人接觸一下,並不是我誇口,東林黨個個都是博學多才的儒士,個個有君子之風,絕非齊黨、浙黨,甚至如今的首輔方從哲所能比的。」

    他說的這些人物,若茗都只是模糊聽過,並沒有多少印象。不過見他鄭重其事的樣子,還是點點頭道:「好,我定然向父親和端卿哥哥多請教。」

    天錫鬆口氣,笑道:「何必捨近求遠?若想知道東林黨的為人,問我就是了。」

    「那我就向余兄請教好了。」若茗莞爾一笑。

    天錫邊走邊道:「顧憲成、高攀龍這兩位前輩,你聽人說起過嗎?」

    若茗想想道:「都是江浙一帶的大文人?聽說在你家鄉一帶講學,以前葉伯父曾經說過要去拜訪,可惜還未成行顧先生就去世了。」

    「不錯,你知道這兩人,就知道東林黨是什麼人了。」天錫正色道,「這兩人正是東林黨的首創人,也是家父的好友。東林黨內,沒有別的黨派之間的明爭暗鬥,也不像別的黨派一樣拚命排擠別人,只為了讓自己人執掌大權。東林黨在朝為官的都是兩袖清風,一心一意為百姓謀福祉,在朝堂之外的,都是兢兢業業的學者,白首窮經,深受世人敬仰。」

    若茗聽他說的鄭重,不覺多出幾分敬意,道:「余伯父必然也是此輩中人。」

    「不錯。」天錫臉色越發恭敬起來:「我一生最敬重的便是父親。當初他以二甲第一名進士3的身份進了翰林院,本來可以做幾年清閒翰林,至不濟也可以留京,在戶部或者禮部某一個好差事,可是,等候補的名單出來,他主動請纓,擔任浙江道御史。」

    「御史是言官4吧?」

    天錫見她對於官場上的事似乎一竅不通,笑道:「你生意場上雖然精明,這些事知道的未免太少了。不錯,御史是言官。」

    若茗臉一紅,笑答:「整天與賬本打交道,眼光短淺得很,許多事都不清楚。」

    「言官一職,歷來是官階低微,責任重大。我朝的風氣,進士出身很少有願意做言官的,俸祿少,容易得罪人,也容易丟官。但家父一心為國立言,硬是補了御史的缺,期間多次陞遷機會都被他放棄了,在浙江道御史一做就是將近十年。浙江是魚米以及鹽業大省,事情紛雜,官員貪污的機會極多,家父在任期間,因為檢舉貪賄,著實得罪了不少人,即使家父辭官這麼多年,我家還有不少對頭。」

    「伯父為何辭官?」

    「為了東林黨。」天錫傲然一笑,「東林黨人清正廉明,剛直不阿,朝中那些小人怎麼會不嫉恨?藉著京察的機會一下罷免了十幾位東林黨的官員,家父連連上書不見回應,為了支持黨人,故而辭官。」

    若茗歎道:「可惜江浙百姓又少了一位好官。」

    「那時候也顧不得了,一來同聲相援,二來也讓那些小人知道知道我東林黨人絕非貪戀權勢之輩。記得家父回家的時候,行囊裡連二兩銀子都沒有,這就是他為官多年的積蓄。」天錫一臉驕傲,「家父一直是我的榜樣。其實那年我已經通過了會試,見到父親辭官,我也不願進朝廷,於是沒有參加殿試。」

    「這麼說你的功名還在端卿哥哥之上了?」若茗笑道,「身邊居然有這麼一個貴人,小女失敬了。」

    「你又取笑我。我是在乎這些虛名的人嗎?」天錫一抬頭看見一座廟宇模樣的建築,正中掛著一個朱紅匾額,寫著「李氏祠堂」四個大字,停住腳步道,「應該就是這裡了。」

    註:1這句話是清初顧炎武說的,情節需要,借用一下。

    2群而不黨,出自《論語-為政》,君子與周圍人和睦相處卻不結黨營私。

    3殿試分為三甲,即三個等次,一甲為狀元、榜眼、探花;二甲若干人,賜進士出身;三甲若干人,賜同進士出身。

    4言官:負責查明朝政得失、進諫的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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