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來年了,柴進是第一次重遊南方。在上梁山之前,河北小旋風在江湖上威名遠著,聲望不亞於當時的山東及時雨宋公明。作為大周後裔,雖然祖宗遺訓不得在大宋為官,但仗著宋太祖賜予的丹書鐵券,百多年來,官府中人都不願招惹柴家的麻煩。小旋風家財萬貫,仗義疏財,廣交四海朋友,南北綠林提起滄州靜海柴大官人沒有不雙挑大指的。奈何高唐州一案,他險些在高廉手中壞了性命,幸得梁山軍打破高唐,才讓他死裡逃生。柴進無奈上了梁山,坐了第七把交椅。
梁山寨中眾人與他有交情的不在少數,包括宋江對他都是恭恭敬敬,但柴進依然有些不得志的感覺。宋公明執意受撫下山,他本是不贊成的,依了他的本意,即使不一定像方臘那樣自立門戶,也應同田虎一樣獨善其身。可宋江的主張讓他多少有些難以接受。雖然他是梁山眾頭領中最早一批瞭解宋江思想的,但柴家的祖訓讓他對於接受宋廷的封誥並不認同。
一百多年來家族不斷的反思,使得柴進對於孟子主張的「天下非一人之天下」認識得尤為深刻。他覺得宋江解民濟困的出發點是好的,可硬要將趙家朝廷作為扶持的對象卻是不足取的。若想驅除外侮,普濟眾生,完全可以先把梁山勢力做大了,然後按照黑廝李逵說的「殺去東京,奪了鳥位」,自己登了九五之尊,再去做那些救國救民的事。為此柴進在山寨找宋江談了幾次,兩個人都沒有能說服對方,不過大家既同為山寨的重要首領,又是胸襟開闊的豪傑,儘管意見上存在分歧,但做起事來依然以大局為重。凡是在忠義堂上商定的事情都不打折扣的執行。在爭取朝廷對招安梁山能給個好說法這一大事上,柴進不遺餘力地去奔走。
下山之前,柴進等五家頭領奉命去各地創建莊園。他認為自己不宜再回河北,故此把自己滄州舊莊園的情況合盤交付給九紋龍史進,自己則去了陝西關中,在八百里秦川一展手腳。雖然不便再打大周後裔、小旋風柴進的招牌,但對官場、江湖、生意場的熟識使得柴進重操舊業之後如魚得水,而且經歷了梁山這段刻骨銘心的遭遇,與宋江、吳用等有計謀的同道的相處,使他在各方面更臻成熟,處理起各類事情都游刃有餘。雖然陝西的民生比起其它幾處莊園所在地略有不及,但柴進莊園對於威盛軍的貢獻絲毫不弱於他處。不僅如此,柴進更與陝延經略府混得極熟,對於西夏以及遼國西面各民族,乃至回紇等更遠些的情況也摸得清楚,布下了不少的眼線,還招攬了不少當地的名士豪傑。此番南下,一是有宋江讓他護送若干物資到江南的任務,二也是他有心要走動一下,察看各地的國情民生。
穆弘見到數年不見的柴大官人出人意料地站在自己眼前,心中歡喜地不得了。誰都知道當年江湖上小旋風柴進與及時雨宋江齊名,都是四方豪傑務必敬仰的大人物,故此再得知柴進被困高唐州之後梁山好漢群情激昂,一鼓作氣殺入城池,救得柴進。上山之後,柴進依舊保持著再眾人心目中的那種豪爽開朗,雖然在排座次的時候,不少人都為柴進排名過低而不滿,認為他甚至應該排在公孫勝之前進入前四名,不過柴進本人卻什麼也沒有說,只是一如既往地繼續著宋江的主張,腳踏實地地做著自己份內的事情。這讓各位兄弟再次對小旋風高挑大指。如今柴大官人突然現身江南,如何能讓穆家兄弟不歡喜異常。
幾人道了平安,柴進問道:「兩位兄弟是在送什麼人嗎?」小遮攔穆春搶著回答:「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後生,喚作楊ど的,在江南做了幾件大事,幫著官軍打敗了方傑,克復歙州。只是此人不聽我們的勸告,執意要去投奔洞庭湖鍾相。我們哥倆以禮相送,希望將來他能再回來,轉投忠義軍。」柴進聞聽略微一愣,隨即感歎道:「足見鍾相還是廣有影響的,如今的江湖真是群雄並起,能人輩出。我等切不可托大,以免貽笑綠林。」穆弘點點頭:「只是不知那鍾相可有何能為,令楊ど這般地執意去投。」柴進揮揮手:「一言難盡,咱們還是裡面去說吧。總不成你們哥倆就連一杯水也捨不得與我?」三人哈哈大笑,並肩向院中走去。
柴進邊走邊向穆家兄弟說:「要說這鍾相的確算個人物。他提出的均貧富,等貴賤,當真讓人眼前一亮!」穆弘比兄弟的江湖見識更多一些:「怕也不過是一廂情願,難以實現吧?」小旋風把手一擺:「不去說能不能實現,單論這一想法可謂獨樹一幟,令人震驚啊!二郎,你說說,這個均貧富等貴賤好是不好?」
穆家兄弟本是富家子弟,穆春再年輕時便是揭陽一霸,橫行鄉里,只是在柴大官人面前哪裡敢使性,斟酌著詞句說:「劫富濟貧是梁山的傳統口號,均貧富當然是沒有什麼不好。普通人能與達官貴人平起平坐那就更好了,就沒有那麼多仗勢欺人的事情讓人生氣了。關鍵是怎麼樣才能實現呢?」
柴進哈哈一樂,與兩位主人謙讓了一下分賓主落座:「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咱們三個都沒當過什麼窮人,對於窮人的日子有多麼艱難可能都體會不深。再者你我都有武藝在身,艱難之時還可以揭竿而起。如果你我要真的是無權無勢,身單體弱的苦貧之人,遇到官府盤剝,豪強欺壓,怕是會感到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那樣的絕望。如果此時有人來告訴你有個地方可以均貧富,等貴賤,嘿嘿,號召力會有多強?」穆家兄弟點點頭,認為柴大官人說的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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