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中春意正濃,桃紅柳綠,燕舞鳶飛。樞密使童貫卻無心去欣賞這一年一度的京中美景,一個人坐在大堂之中想心事。作為全國兵馬的最高統帥,童貫的確渾身洋溢著陽剛之氣。只見他身材高大魁偉,皮骨強勁如鐵,面色黢黑,二目有神,全然看不出他是宦官出身!
童貫原是武學世家,自幼便習文練武,學了一身好武藝。只因後來家遭變故,父母雙亡,不得已投奔舅舅李憲。李憲是神宗皇帝身邊很有權勢的太監,曾外放西北任欽命監軍多年,屢有戰功。對於自己這個外甥本無心提拔,因童貫無處可去,終日蝸居自家府上,便索性命他在二十歲那年淨身入宮,跟著自己打理軍務。宋朝自太祖趙匡胤開始便採用了以文抑武的政策,限制各地大將手中的兵權,以免「黃橋兵變」的故事在自己子孫的身上重演。另外委派親信太監外放監軍也是防止兵變篡權造反的重要手段。因此宮中太監中專有機構習研兵事,童貫也因此與全國的軍事指揮結下了緣分。因為早年他讀過書,人又精明,故而在宦官之中頗有才名。徽宗即位後,除了提拔了象高俅等一幫原來端王府的親信之外,也迫切需要一批幹才來扶持。膽大心細,性情乖巧,會文善武的童貫便脫穎而出,從內廷供奉很快攫升端瑞殿總領,繼而外放西北做監軍建功立業。所幸當世有種師道(就是《水滸》中提到的老種經略、魯智深的上司)、折可適等一代名將,對西夏的屢次作戰雖無大勝亦有小獲,故而童貫也在十幾年內積功,職位品秩節節上升。待到他奉旨回京重入大內的時候,從皇帝到群臣猛然間發現適合童貫的職位已經不多了,因此他在擔當了幾年大內總管之後,又轉入樞密院任職,直至入閣拜帥,執掌了全國的兵權,成為徽宗最寵信的人之一。
十幾年過去了,童貫已經年過花甲,他摸著自己下巴上剛硬的鬍子茬,思索著近來朝廷內外的些許變化。在西北,自己的老冤家西夏王李干順並沒有太大的動作,只是忙著應付來自吐蕃和回鶻的騷擾;在東北,大遼境內亂作一團,女真的完顏阿骨打挑旗造反,正兵困黃龍;在江南,征剿方臘的戰事還膠著難辨,外圍圍攻的三路大軍尚未高奏凱歌,倒是門生故吏符德安的忠義軍未得鈞旨擅自渡江偷襲,給方臘出了一道大大的難題。
對於符德安,童貫心裡很清楚:年輕氣盛,誇誇其談,雖說對自己的忠心無須懷疑,但他是使不出這樣的老辣招數,必定又是那個宋江的主意。宋江總是讓他又驚又恨,梁山人馬的戰鬥力他是親自領教過的,當年他剛出任樞密使的時候就被蔡京、高俅攛掇著請命兵發梁山,結果幾度均是損兵折將,無功而返,白白影響了自身的威望,這也是後來他一直對宋江耿耿於懷的主要原因。太尉宿元景成功招安宋江之後,由梁山改編的威盛軍滅王慶、平田虎,似乎是手到擒來,這更說明宋江和他的手下的可怕之處。不過宋江帶給他的驚喜也不少。有了宋江的受撫招安,四大巨盜已經去三,樞密院再也不用為四方紛至沓來的賊匪塘報而人人色變,在皇上的眼前自己又可以揚眉吐氣了。而這招渡江偷襲明顯是插到方臘腰眼上的一把尖刀,只要能站住腳跟,不被方臘很快趕回來,外圍的其他人馬就有了借題發揮的機會,蕩平方臘也就有了勝算。自己現在要做的就是如何將這一天大的功勞安在自己的頭上!
另外朝中現在也有了一些旁人難以察覺的變化:先是原本在朝中也是一手遮天的太尉楊戩和那個擅於邀寵的朱勵連著遭了皇上斥責,大有失寵之勢;再就是太子趙桓被起用為開封府尹,太子少保李綱作為輔臣。這可是個重要的信號,童貫太清楚不過了,因為宋朝儲君大多是要在開封府任上歷練的,這表明皇上對太子極為器重,可能還會大用了。
這下可要去主動接觸太子一黨親近親近了。童貫不知不覺想起當今萬歲在登基後對端王府舊屬的提拔,連那潑皮高俅都做得太尉,何況滿腹經綸的李綱等人。雖然自己已是位極人臣,可就算是不為陞官,也要在將來太子即位之後保住今後的權勢而努力啊!
童貫把思路清理了一下,叫來幕僚屬下給江東前敵的元帥、自己在軍界的對頭宗澤發文,斥責他擁兵不前,貽誤軍機,同時抄送殿前,好讓皇上知道自己勤於王事,也知道宗澤無能,只不過是借助四大將門世家的勢力興風作浪而已;此外,為著盡快平定方臘,落實皇上前些日子提出的北征契丹的願望,他準備再加強前敵的兵力,調動五萬京師禁軍和山東的軍隊南下助陣,這樣做剿滅方臘之後大家也會認為是自己的運籌帷幄、調度有方才取得勝利的,於自己的聲名有利;再一個行文令嶺南官軍入閩協助福建興化軍加緊攻打溫州,好使原本蔡京一黨的福建文武們不那麼逍遙自在的哄自己玩,也使得方臘更加首尾難顧。做完了這些安排,童貫又親自提筆擬本,準備在聖上面前將威盛軍褒獎一番,順便誇誇自己慧眼識人才,妙手定天下。
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在皇上面前邀寵。可當下誰是萬歲眼前最受寵的人呢?不是他童貫,也不是楊戩、梁師成、李彥,是那個號稱龍虎仙師的牛鼻子老道。童貫想到這裡不禁苦笑了一番,原本他是不太相信道士們那一套的,可從眼下的情況看來,還要想辦法進一步搞好與這位一清道長的關係了。沉思了一會兒他吩咐門外伺候的心腹屬下:「去,拿我的名帖到玉虛宮,說老夫明日巳時要去拜見龍虎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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