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海洋 第二十一卷 第三章 紅映殘陽
    南部荒野,哨兵嶺。

    陰黑的濃雲籠罩著整個天幕,與夏季氣候不相稱的凜冽勁風夾雜著冰冷的雨水橫掃過來,到處都是陰測淒慘的氣息。坡下有數百名士兵艱難地向坡上慢慢的挪動著,這些人是第二軍最後的忠實部隊。

    嶺上的長恨天軍營舊址裡現在亂七八遭的橫著數百人,多數身上有傷,雨水浸透了繃帶,將傷兵們的血水和怨言一齊浸泡了過來。到處都有人在忙忙碌碌的走著,卻很少有人真正努力構築陣地。作為一軍之長的梅偉峰也再沒有費力整飭部隊的心思,他的陸軍上將制服已浸滿了泥水,曾經閃亮發光的制服、勳章,肩章也變得黯淡無光。然而,在這種情況下,這身黃氏幕府陸軍上將的制服和肩章又說明著什麼呢?反而像是一種莫大的諷刺吧。

    一各穿著福音傳教服的人走到了梅偉峰的面前,堆起笑臉說:

    「梅上將,我們只要再努一把力,翻過那座山再走兩百公里抵達烏鴉嶺就安全了。失去的部署合裝備,也會有辦法很快補充。」

    「你還想要我相信你嗎?」他哼了一聲:「烏鴉嶺能有多麼強力的援軍?那兒反而是費裡亞通靈者最多的暮色森林所在,離通靈學院只有三十公里!」

    「暮色費裡亞現在全族都在尼布楚,通靈學院雖然有一些幻界的人駐守,但只需一次奇襲就能奪取,那時我們就……」

    梅偉峰忍不住喝道:「住口,再狂熱也要有腦子!」

    被罵的人惱羞成怒道:「上將,屢遭失敗,如今的你怕是沒資格說別人沒腦子吧?」

    「這幾天一直是這樣的天氣,所以空軍還沒能來湊熱鬧,但只是江旭的部隊就夠讓人傷腦筋了。沒正式交手前,實在難以想像我們兩軍會有如此大的實力差距。」梅偉峰沒有理會這個人。自言自語地站起身來,向四周看了一圈。目光所及之處卻實在找不出一點使心情好起來的事物。他忽然伸手一指,叫了一個待命的警衛員過來,問:「朱有消息了沒有?」

    警衛員答道:「一直沒有參謀長地消息,但昨夜的阻擊戰應該是失敗了吧。」

    「對方是些什麼人現在清楚了沒有?」

    「第一軍地大部隊也散了,現在追擊我們的應該是第一軍的一八七四營。昨夜的戰鬥後,他們大概也只剩二百多人了吧。」

    「我們還有三百六十九人?看起來人數好像佔優呢。」梅偉峰忽然大聲笑了起來,儘管笑聲如鬼哭狼嚎一般,他卻依然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什麼時候落到這份田地了?這些人大都是我從費金帶出來的魯合角守備師。重火力強軍啊!即使是步兵近戰裝備也配到了乙級,怎麼就敗得如此之快呢?」

    他的這些話沒有人敢回答,倒使得喧囂不已的營地內一時安靜了下來,只有橫不知趣的旋風仍然嗚嗚作響。

    過了不多時,遠處地樹林裡出現了幾面旗幟,有人用大喇叭喊話了過來:

    「對面嶺上的第二軍近衛團,趕快投降!你們的參謀長朱驥躍已被擊斃。這一帶已經沒有你們的其他部隊,你們已經無路可走了!大家畢竟曾經是一家人,不想把你們趕到絕路上去,所以給你們一個小時考慮……」

    砰地一聲槍響,那邊喊話手的喇叭高高地飛上了天,原來是嶺上的狙擊手聽不下去擅自開了槍。儘管這一彈根本打不穿第一軍的甲級陸軍惡魔甲。只是把喊話手震出了鼻血。第一軍地其他士兵們頓時大罵了起來,如果不是剛才追擊至此尚未回力的話,多半此時就要衝鋒了。梅偉峰沖狙擊手搖了搖頭,淡淡地說:「沒有必要。」

    呆呆地想了一會之後,梅偉峰站了起來,在營地裡走了一圈。把士官們都叫到了身邊,語重心長地說:「你們都是從費金一直跟隨我至今的吧,走到這一步,感覺很對不起你們。你們馬上下去問一問,想走的都走吧,他們要的是我,你們不會有事的。」

    「軍長,你怎麼能這麼說!」

    「我們生是軍長地人。死是軍長的鬼!」

    梅偉峰板了臉呵斥道:「住口!身為大丈夫,理應擔負自己應當擔負的責任,哪裡需要你們這些小毛頭為我送死?」

    「軍長,啥也不說了。要是想走,還會一直跟你到這裡麼?咱們跟他們拼了,讓他們知道第二軍的不是孬種!」

    「對,我們才不走!」

    「真是與現實情況完全無關的熱血啊。」梅偉峰啞然失笑,招呼這些人坐下,肅容道:「這幾天的戰鬥你們都看到了,先是一六三空降團,真地是非常頑強!我本以為以我軍的重火力,即使是遭遇三、五個metalgean中隊亦不會失色,結果卻給163團頂住了!接著又是第一軍,他們的個人戰鬥素養真是非常出色,江旭調教有方啊!」

    有人不服氣地叫道:「如果是成建制的比拚,我們不輸給他們!」

    「問題就在這裡,如果是要成建制的對戰,江旭就不會放任部隊如此分散而盲目地追擊了,他就是看明白了這一點才放任部隊以營連建制隨意追擊的。他們的兵近戰能力的確非常強,你們都是最勇敢地戰士,裝備也不差,所以才能撐到現在。那些遠征時間七年之後補充的新兵,,現在差不多都沒有了吧。」梅偉峰說著說著忽然回過神來,意識到現在不是誇獎第一軍的時候,立即厲聲喝道:「儘管如此,我們依然不能放棄!現在天氣惡劣,空軍不能介入,第一軍已完全散佈在西部荒野,追擊我們的只有一個營,從剛才的情況分析,他們最多也就二百二、三十人,人數比我們少得多。而且需要頂著我們的重火力仰攻,我們是有利的……」

    「是。誓死……」

    「拼了……」

    士官們慷慨激昂的話語傳到梅偉峰耳中卻顯得異常微弱,幾乎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幾十年仗打下來,誰也不是傻子。眼前的形勢如何,將來又會怎樣,幾乎是一目瞭然的。

    短暫而慘烈的戰鬥後,兩支勞困數日夜的疲軍之間地戰鬥結束了,熱血沸騰的誓言全都消失在冷雨狂風之中。插滿了斷槍殘劍的哨兵嶺上遍佈著屍體,血水與泥漿混合在一起。把哨兵嶺山頭的這一片地方染成了暗紅的顏色。適才親自揮舞手槍和指揮刀作戰的梅偉峰現在靠在兩具屍體邊,已經是出的氣多,進的氣少。最後被他殺死地那個第一軍士兵臨死前一劍刺穿了他的胸部,深至劍柄,眼見已是不能救的重傷。此時天色卻忽然放晴了,暗淡的血紅色夕陽透過雲層射下數道紅光,在這修羅場一般殘酷的戰場上顯示了天地的神跡。這幾天來已開始背離信仰的梅偉峰不再把這看作是福音地降臨了——福音的使者就死在他的身後。只是喘息著歎道:「真漂亮呀。」

    不遠處忽然有一具屍體動了起來,從下面鑽出了一個第二軍的小兵。他搖晃了半天腦袋才確認了目前的情況,慌忙跑到梅偉峰面前,叫道:「軍長,軍長,我們打退了敵人的進攻!」

    一八七四營地確是敗退下去了。但嶺上的第二軍近衛團的殘兵也等於全滅,各個重火力已無人可以開火,下面的一八七四營很快就會發現這一點,他們只要還有兩個有戰鬥能力的士兵就能獲得下一次戰鬥的勝利了。不過梅偉峰不願意打擊這個小伙子地積極性,淡淡地笑道:「是啊,你們都很勇敢。打得很好!連第一軍這樣的甲級強軍都在肉搏戰中被你們打退了。」

    「軍長,下面還有人,他們一定會再來的,我帶著你撤!就是背我也要把你背到烏鴉嶺去!那裡會有人接應我們的對嗎?我們還能從頭再來的,對嗎?」

    「你叫什麼名字?」

    「軍長,你忘了嗎,我是你以前的傳令兵小卜啊,卜明臣!是你親手把我安排在一線部隊的。」

    梅偉峰終於想了起來。努力地笑了笑:「呵呵,你活到了現在啊,真不容易。那麼,就努力地活下去吧,我是不成啦。」

    「軍長,不可以說這麼喪氣的話!」

    「小卜,大好男兒有熱血雄心是對地,但如果走錯關鍵的一步,就沒有從頭再來的機會了。」梅偉峰呆呆地望著遠處的夕陽,緩緩地說:

    「我也是有過雄心壯志的人,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有一番作為,因此才會背離大將軍。但是現在看來,我大概是錯了吧,福音教不會有什麼前途,大將軍的實力也遠遠超出我以往的想像。他想必會走到最後吧,我是看不到了,只有拜託你代我好好地活下去,幫我看到那一幕。我的腦袋還值點錢,拿去獻首吧。」

    根本不給這個小兵勸解的機會,梅偉峰從地下拾起了沾滿泥漿的手槍塞進了自己口中。

    哨兵嶺上傳來最後一聲槍響後,第二軍的叛亂在血色殘陽的餘暉下結束了。

    第二軍叛亂的來由得從六月底說起。那時尼布楚城各個市場裡突然出現了一些形狀古怪的生物肉食,味道雖不見得特別好,但價格尤其便宜,引起費裡亞人爭相搶購,隨即出現大規模輕微食物中毒現象。消息傳到費裡亞警備司令壑勃那裡,它立即找到江旭一同對各個市場進行了清查,查獲不明肉食數十噸。追查到源頭時,竟是一些費裡亞平民在接近亞什的東部荒郊打獵所獲。那些無知愚民不知道自己面前的是什麼生物,只是覺得看起來傻得很,而且沒什麼戰鬥力,滿山遍野地甚是好捉,便大肆捕捉後宰殺了賣到尼布楚城來。那個地區實在敏感,長恨天與辛巴一同率軍過去探察,用三天時間捕捉了十萬多頭無名生物並全部進行了無害化處理。檢驗結果也出來了:這些生物不屬於尼布楚生物群中的任何一類,從DNA的檢驗結果看,到甚是接近SD當年開發的變異龍族。辛巴立即火速回城大搜,連奧維馬斯的留守辦事處都抄了,共抄出涉嫌此事的福音教陰謀派分子六十餘人,儀器設備若干,取得了數十份他們倚靠SD留下的資料開發的新一代變異龍族的證詞。

    SD給兩大幕府的印象太深,因此辛巴的查抄行為並沒有引起到奧維馬斯的指責。只是那傢伙一進了地牢就心狠手辣得厲害,取得的供詞只怕沒有一份不是刑訊逼供出來的。如果忽略供詞,純以查抄出來的那些儀器設備還不能直接說明問題。那些福音教分子完全可以說他們是在研製新一代人造肉什麼的。但辛巴的手段可謂雷霆萬鈞,根本不給人想好借口的時間就大肆開始搞肅反擴大化。

    福音教的各個教派為了避免禍及己身,紛紛發表聲明宣稱與此事毫無關係,那些被抓的都是些褻瀆主神的狂熱分子、陰謀派,該抓該打該殺。

    但很快他們發現這麼說也是不行的,霍書湘還喜歡假惺惺地搞些司法程序的調調,辛巴則完全不管這套。都是用軍人最直接的方式來處理此事。

    「辛抓捕陰謀派時,我在為他叫好;他逮捕江淮派時,我還是什麼都沒有說;他迫害羅馬派時,我戰慄不語;等到他的魔手伸向我派時,忽然發現已經沒人能為我們說話了。」

    ——福音教原教旨派領袖霍山在尼布楚監域中地日記中如是說辛巴抓捕了一周之後,奧維馬斯那邊殘餘的福音教勢力開始紛紛組織抗議。福音教的激進勢力也終於忍耐不住,策動早就暗中發展為忠實信徒的陸軍上將梅偉峰及其心腹直屬部隊掀起了一起「討辛」暴亂。當時尼布楚城內確實第二軍的兵力最強,大概梅偉峰已起了以斬首行動俘獲或擊斃我後取而代之之心吧,因此不但大膽起事,而且根本不顧「討辛」地名義,直接把工大目標定向了是我所在的原費裡亞皇族避暑的夏宮——冬泉宮。梅偉峰有效地利用城中派系混亂的局面。爭取到了最充裕的時間——當夜的起事毫無徵兆,在第二軍特務連地刻意破壞下,城中亂作一團,各種真偽情報四處流竄,一直到黎明時分,多數部隊都還沒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自己又該做什麼。就連江旭也給梅偉峰騙了,以為他正在著手鎮壓叛亂便未動員部隊。一直到接近天明時分接到準確情報後才倉促率軍平亂。

    然而負責警備冬泉宮的一六三空降團使梅偉峰的圖謀破產了,他們頂著重火力配備的梅偉峰叛軍的重炮轟炸,堅持了整整一夜,雖然損失頗重,但終於挺到了天明後虹無雙和江旭的部隊開過來之時。跟隨梅偉峰作亂的畢竟只有他心腹的一師人馬,頓時潰退出城。江旭親自率領第一軍銜尾追擊,於七月五日完全平息了這次叛亂。

    得到叛亂平息地消息後,我叫了寒寒、辛巴和虹翔過來。除了江旭還在前方未歸,幾乎算得上一次內閣會了。我叫他們都坐下,說:「心裡很煩,大家隨便聊兩句吧。」

    寒寒聳聳肩說:「江旭這次又立了大功了。可是他自己大概也不想要這樣的功勞。」

    我悠然長歎道:「很沉痛的教訓。我從來不想與自己人內戰,奧維馬斯攻打亞當斯,我從靈魂深處也是不甚贊同的。但是內戰卻首先發於自己的身邊,真是讓人汗顏。」

    虹翔警覺了起來:「你不會是想搞一次思想整頓教育運動吧?」

    我翻了翻白眼說:「我還沒老到糊塗的程度。」

    辛巴在旁邊坐著一直沒說話。這次叛亂,大概他是最不好受的。

    自成立新式陸軍以來,江旭就只是名義上歸其統屬,實際上自成一系。

    江旭進入內閣後,二者間的束縛就只有一個尼布楚方面軍正副主帥的帽子了,實際上可以說是陸軍兩大系統的領袖,只是江旭暫時在經歷和名分上還無法與辛巴相比,一直也以對待老首長的態度很恭敬地對待他。

    然而此次叛亂的始因是辛巴逼迫福音教太厲,發起的主體第二軍又歸辛巴直接統屬,儘管自我以下沒有任何人公然責怪他,但對他來說,在政治聲望上可以說是又一次沉重打擊。我知道他這段時間一直心情沮喪,但叛亂一天不平就不可能出言撫慰他。見此時他還陰著臉,便安慰道:

    「你不要多想了,這件事是多年埋下的隱患造成的,不能完全怪你。」

    「我認為樹立法統的事必須盡早進行。」辛巴忽然說起了別的事:

    「福音教與羅馬教團、三○一等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搞陰謀不遺餘力,但真正成事是不可能的。可梅偉峰真的只是因為教派的召喚才作出這種事嗎?恐怕是有龐大野心才會這樣做的。定法統,改政體,讓一切都名正言順地運作起來,才是保證持續長期穩定的基礎。」

    辛巴難得說出這麼有見地的話,寒寒和虹翔驚訝之餘紛紛附和。我點了點頭說:「你說得很對,但現在還有很大的困難。江旭已給我送來兩個方案,我看了看就直接打回去叫他重寫了,還不到足以拿來討論的程度。我當年親口承諾了天界兩大家和幻界的利益,現在已到了支付帳單的時候,必須要給他們兌現。但究竟要做到何種程度才會使得這裡不變成天界或幻界的天下,而是三界人民共存共榮之地,江旭還沒形成很好的方案。寒寒,你可願助我嗎?」

    寒寒淡淡地笑了一下,說:「不要找我。」

    「我不勉強你,你就幫**心別的事好了。光是應付那邊,已經很吃力了,這些事還可以拖一拖,就先拖著吧。」我走到落地窗前,望著遠處歎道:「郭英雄走後,那邊已經有幾次異動了?三次?」

    虹翔提醒道:「算上太空軍的話,有五次。」

    我長歎道:「他實在是又想動手,又顧忌甚多啊,讓我實在是等得不耐煩了。既然注定是無法白頭到老,就趁早殺個你死我活罷,活下來的人才好做後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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