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太監看見紫蘇沒繼續答話,倒微微一笑抬了頭看著前方,便似自言自語又似沒話找話一樣說到:「這雪要是再大些,落到明日清晨,這宮裡琉璃磚瓦的盡數給遮了,白白的一片,銀亮亮地倒也很是好看。」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的,紫蘇實不知道怎麼接,乾脆裝做沒聽見。
「公公說的有趣,明日裡如煙可要看看,想我這是第一次到北方來,今年六月的時候才入的都城,也聽人說過雪景的美,只可惜直止入宮前都沒看到雪景。入宮那日本飛了雪,如煙很是新奇,只可惜沒飛多少,後面光注意這宮院裡的美去了,倒還真給忘了。」
紫蘇聽著那韓家的話,恍然大悟自己該說什麼。
「那姐姐可要好好看,這北方的雪落出來,一片凝白,蒼茫之色也很是美麗。至於南方那邊,我聽人說都是花紅柳綠,即便是冬日也不似北方寒冷,甚至還能看到不少的鮮艷花兒和綠樹葉子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樣冬日如春?」
「南方那邊的確沒這邊冷,像這樣的冬日也無非飛些雨罷了。至於妹妹說的,那還要再往南一些。不過如煙要真是在那邊住的話,這冷,怕是受不住了呢。」
「姐姐,這日子你就喊冷了啊?雖說是深冬,可是你要是去了邊疆漠北的話,你就知道這冷算不得冷了,而且那邊要是落了雪,那雪花可不是粒子,也不是小花點,全部大片大片的,跟羽毛般,落的時候,都能花了眼。要不了多一會,這到處都是白色的了,那雪的厚啊,足足有小腿這麼高呢!」紫蘇說的是眉飛色舞的,一臉回憶之色,絲毫沒了先前那啞巴樣子。
那年老太監聽著,在如煙驚奇的聲音裡點點頭,然後說到:「兩位小主,還請稍候,老奴估摸著差不多了,該去前邊問問了。」
「公公慢走。」
看著那公公有些駝背的身子在飛雪裡伴隨一盞宮燈漸漸遠去,紫蘇的心裡忽然就湧出了哀傷,她忽然就想著等自己老了,恐怕也這麼駝著身子在風雪裡飄搖。心裡想著,臉上先前的歡快神色褪去倒有了些憐色。
那韓如煙看著公公走遠轉了身想著再和這位宇文家的聊聊,卻見她臉上一幅憐色往著飛雪,便問到:「先前聽妹妹講雪景,看妹妹很是歡樂,可這會怎麼……」
「哦,剛才看著那位公公離開,不由的想起了故去的娘親。」紫蘇這麼答了話。
「妹妹看開罷,人死如燈滅,入了輪迴,還是想些別的吧。」韓家的也勸慰著,倒讓紫蘇心裡湧著那層暖,微微笑了。
再轉頭去看那飛雪,輕飄的白在夜幕下點點而落。她心中感歎著自己:這就是宮嗎?看個景,講個雪,也都是謊話一堆。
雪景,她是見過,從小這片地上長大,自然是見慣了,這幾年冬日裡也去過山裡挖草藥,也自然是見到過大雪的。山裡的雪是厚實些,只不過是一個手掌的厚度罷了。至於像羽毛樣的,到小腿那麼厚的,她還不曾見,都是聽二小姐和朵兒回憶昔日在邊疆漠北時,講給她聽的罷了。
只不過講的時候,她真的幻想著:在那樣的雪日裡,在羽毛樣的落雪裡,她看著他,她和他在那雪中嬉戲,那會是怎樣的光景。所以講著,也自然而然的留露出歡快的神情來。
夜色越來越濃,雪花也大了些許。一隊的宮燈閃爍著,可以看到抬過來的轎子和一群簇擁著的太監宮女。
紫蘇的手指悄悄地在披風裡扯著裡襯,她的心已經被緊張塞的滿滿地。
當那轎子停下的時候,聽得太監的唱諾聲:「皇后娘娘駕到!」
紫蘇連忙跟著眾人一起下跪,她不知道等著她的將是什麼樣的結果。
寒風中,眼角可見宮燈盞盞將身邊照的越來越亮,然後那紅色的毛皮披風下綴著金絲銀線吊著珠珞的裙擺停在她們兩人的中間。
「好了,起來吧。」皇后的聲音軟軟地。
起了身的紫蘇和韓如煙都低著頭,等著結果。皇后娘娘親來,這多少讓紫蘇有些不安。
「兩位妹妹,稍後皇上就會來這裡的,這會估計也正和那賀國的使者喝著結宴酒吧。」皇后說著她的話,眼掃向韓如煙:「韓家妹妹,現在可好些了?」
「回皇后娘娘的話,如煙此刻倒是沒在抽著了,給皇后娘娘您添了麻煩,累了皇后娘娘操心,更是辜負了皇后娘娘的恩德,如煙實在有愧。」韓如煙說著就跪了,這讓紫蘇愣了下,便也跟著跪了。
「你呀,知道就好,本來啊,哀家想著你這樣子萬一掃了皇上的興就不好了,急急地換了宇文妹妹來,可眼下你也無事了,母后她老人家說還是由著你先伺候,有個順序的好。哀家思量著倒是這個理,就想著還是來說一聲的好,今啊,就還是韓家妹妹先伺候著吧。」
紫蘇一聽這話,這心立刻就放回了肚子裡。因記著二小姐的話,臉上不敢表現,只能先裝著平靜再露出一點憂色。不過反正是低著頭的,她是什麼神情皇后看不到,最多也就是對面的韓如煙能看到。
「如煙多謝太后與皇后娘娘照拂。」韓如煙的聲音裡聽來沒太多的喜色,紫蘇悄悄抬了點頭去看她,那張雅致的臉上和二小姐一樣,平靜的什麼都瞧不出。但是紫蘇還是覺察到她的變化,因為她和自己先前說話的口氣,有些不一樣。
「嗯,起來吧,誒,宇文妹妹,你怎麼也跪了?」皇后轉了頭,一幅才瞧見的動靜。
「回皇后娘娘的話,紫謐見如煙姐姐跪了,怕失禮,自然也就跟著跪了。」紫蘇怯怯地說著。
「哦,哀家還以為你怪哀家今日裡把你給接來又要送回去,不答應呢,要求著哀家改改呢。」皇后說著用手裡的帕子捂了嘴,似笑非笑。
紫蘇連忙說著:「紫謐惶恐,皇后娘娘您是一宮之主,您怎麼安排,紫謐就怎麼做,哪裡敢有怪的意思啊。這,紫謐不敢。」說著就把頭貼到了地上。
「行了,起來吧,瞧把你嚇的,知道你這幾日還很聽話的學著,就是笨了點,等你學好了,哀家自會給你安排的,怎麼說,哀家這也是為了你好,知道嗎?」
「是,紫謐知道,紫謐謝謝皇后娘娘的疼愛。」
「好了,那你就去恩澤殿換了裝再回去吧,畢竟還沒承恩的,這『潔衣』穿在身上可不合適。」
「是,那紫謐這就退下了。」紫蘇行了禮,低著頭,向後退了兩步,就轉了身子邁步要離去,可偏這個時候,一聲太監的唱諾,將紫蘇弄的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皇上駕到,跪迎。」
紫蘇本想離遠些的,她也相信皇后也是希望她離開的,可是身邊的太監宮女聽著唱音就轉身跪了,弄的紫蘇只好轉身跪了。
一片恭迎聲落下,靜謐片刻就可以聽到爽朗的笑聲在夜空裡迴盪。那是一個男人有些狂妄般卻又夾雜著醉意的笑聲。
聲向如鐘,亮且洪。
紫蘇知道,這就是帝王,就是她在宮裡要討的恩寵的人,便悄悄地抬頭看去,看看這布了局把自己和他們都套進來的九五之尊。
由於相隔的不是很近,大約有個七八丈左右的距離。風雪中,但見一身金黃色的身影甩搭著同樣金色的披風在一個太監的摻扶下,搖搖晃晃的朝著殿中福了身的皇后走去。
笑聲落下後,只有不大的聲音似夢囈似自語般在殿中呢喃。紫蘇跟著眾人跪著,等著被平身,等著他進去,然後可以逃離。
可是沒有,只有皇上與皇后低語著什麼,然後她看到那一身金黃就在韓如煙的面前搖晃著。
紫蘇等待著,等待著離去。
終於她看見帝王往殿裡邁步,她看見,韓如煙跟在帝王的後面,而皇后則站在一旁。
可是偏這個時候,帝王將眼看要跨進殿中的腿放下了,他的頭衝向了紫蘇的方向,還抬著一隻手,指向她這裡。
紫蘇心裡一驚,忙將頭低著,低的臉幾乎要貼在了地上。心鼓如雷聲咚咚,她的耳朵裡只有自己的心跳聲。
彭,彭,彭……
呼吸越來越緊,她心裡乞求著,別看見自己,別讓今夜是自己!
可是有步履聲聲,在燈影下朝她而來。當紫色的衣擺在眼角出現的時候,紫蘇幾乎忘了呼吸。
「宇文小主,快起來和奴才過去,皇上要見您。」那不大的聲音帶著稚嫩的味道,卻讓紫蘇心如深淵。
沒有出聲,她起了身,掃到了她身邊來傳話的太監,看到他那張娃娃臉,才發現著太監還是個也就十來歲的小子。
太監轉了身,做了個請的姿勢,便將紫蘇帶到了皇帝的身邊。
微低著頭的紫蘇,帶著不安與緊張,終是挪到了離那一片金黃還有三丈的距離跪了,說著見禮的話。
怕,她真的在怕。
「過來,何必跪的,那麼遠。」那聲音此刻不大,卻清晰,帶著一些醉意。
蘇只好起了身,再往前,當行到距離他還有一丈的時候又跪了。再說了一次叩見皇上的話。
「皇后看來教導的不錯,她還很知道禮嘛。來,起來吧,到朕的跟前,給朕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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