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言被人在心裡下了降頭還不自知,大咧咧的拍著魯沖的肩膀,伸出兩根手指做個夾煙的樣子。獵鷹裡的每個人對這個姿勢都是無比熟悉的,那是要剝削自己的軍內特供啊,打死也是不行的。
魯沖昂著頭,一幅慷慨赴難的英雄模樣:「沒有,打死也沒有,不要妄想對我威逼利誘,你可以砍下我高貴的頭顱,但革命的紅心卻永遠在我身體裡跳動。」
關雅妮不知道他們兩個人在鬧什麼,自從聽到曾倩的名字之後,禹言在她眼中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巴不得他趕緊從自己眼前消失,美目瞪了禹言一眼道:「臭流——禹言,既然你和魯經理是老相識,那你們好好敘敘,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關雅妮剛走到門口,又猛然轉過身對魯沖道:「對了,魯經理,禹言不住在基地,晚上就麻煩你送新同事回去了。一定要送到啊,小心我們的新同事迷了路哦。」
「砰」的一聲,門被重重關上了,伴隨著的是逐漸遠去的高跟鞋啄地的聲音。禹言和魯沖愣了會,回過身來互相望了一眼,一起說道:「莫名其妙的女人。」
兩個男人肆意大笑起來,笑聲落在尚未走遠的關雅妮耳中,冷美人輕輕一腳踢在旋轉門上,咬著牙齒冷哼道:「臭流氓,死色狼,你別落在我手裡,哼——」
禹言自然不會想到關經理對自己會「憤恨」如斯,此時的他正在對魯沖實施深度「逼供」,魯經理終於經受不住他的折磨,從書桌抽屜的最裡面的小格子裡面找出一個小鐵盒,戰戰兢兢沉重無比的打了開來,露出一色十根特供,苦著臉道:「兄弟,就這幾根了,你可憐可憐哥哥,好歹讓大哥留個種。退伍的時候,曾大就給了兩盒,兩年了,我就抽了一盒,我容易嗎我?」
獵鷹中絕大部分是志願兵,要麼犧牲要麼提干,極少有退伍的。每位退伍兵走的時候,一盒特供是老曾的保留曲目,軍內特供,以老曾的級別,數量也是極為有限的。
老曾和兵們不看重這個貴不貴的問題,只是希望大家都能記住這段光輝卻又永難言述的歲月。以後不管他們在做什麼,獵鷹的經歷都將成為他們心底永遠的秘密。
老曾特地請人在盛放特供的鐵盒底面刻了只展翅高飛的雄鷹,對這些退伍兵來說,這也許是他們這一生最重要的獎賞了,也可以算是曾大頒發給他們的軍功章。不管你心裡有多少恥辱多少委屈,有了這個,走到哪裡,你都可以自豪的說——他娘的,老子是獵鷹。
兩個曾經的「兵」關掉燈,身靠辦公桌,坐在辦公室的地上吞雲吐霧,淡淡的火光漾紅了他們年輕卻又深沉的臉龐。
魯沖道:「你小子怎麼混到這兒來了,赫赫有名的獵鷹第一人,曾大怎麼捨得把你給放了?」
禹言苦笑道:「我出事了。」「能有什麼事曾大還保不下來,你可是曾大的命根子。」魯沖呵呵笑道。
「去你的,你才是曾大那玩意呢!」禹言他鄉遇戰友,彷彿又回到軍營中,兩個熊兵講起話來葷素不忌,魯沖笑著給了他一拳,砸在禹言身上,暖在了他心裡。
禹言吸了口煙吐了一串煙圈,緩緩道:「任務失敗了,內線失靈,我和弟兄們被僱傭兵包了餃子,猴子和小李子犧牲了,大壯失去了一隻眼睛也退伍了。」
禹言聲音平緩柔和,聽不出輕鬆,也聽不出沉重,似乎在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事,就好像誰家昨天買了醬油,誰家今天又換了瓶煤氣。只在他閃爍的目光中,流露出隱藏在心底最深處那種深深的傷痛,這是他一輩子抹不去的記憶,也將成為他生命中最刻骨銘心的東西。
想起犧牲的小李子和猴子,還有失去眼睛的大壯,禹言心裡更加堵得發慌,一言不發的抽著煙,時隱時現的煙卷燃燒的火光映紅了他的臉龐。那種刻在骨子裡的哀傷,剝去了掩蓋在他身上的層層偽裝,在最親密最可信賴的戰友面前,連生命都可以托付,還需要什麼莫名其妙的偽裝。
魯沖卻能深刻體會禹言此時的心情,不光是因為他們是戰友,更因為他們類似的遭遇。禹言退伍的時候在老曾家裡說的「這樣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這句話就是指的魯沖。
當時魯沖是二分隊的隊長,十餘年的老兵,年底就要晉中校提副中隊長了。最後一次執行任務時因情報失靈,遇到某強國那支舉世聞名的特戰隊伏擊,七名戰友在沙漠裡與對手膠著堅持了五天五夜。一望無際的沙漠中,暴露的隊員們成了敵人狙擊手的活靶子,有五位兄弟永遠留在了沙漠深處,最大的二十六歲,最小的二十一歲。
魯沖永遠忘不了沙漠中的禿鷲俯衝著在犧牲的戰友身上啄取他們的血肉的情形,詭異的情景讓他們想起了神秘的天葬,即使是這些不懼生死身經百戰的特種兵,也難以忍受自己親密的戰友被禿鷲消食殆盡的殘酷場面。
魯沖一個人擊斃了六名敵人,已經身中六彈,和倖存的戰友一起舉槍向禿鷲射擊,卻因此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遭到更猛烈的攻擊,倖存的另一位戰友失去了雙腿。
撤退到國境線時,當時唯一能動的魯沖已經殺紅了眼,營救小隊趕到國境線時,他已經敵我不分,竟朝自己營救自己武裝直升機開槍。把一個意志無比堅強的特種兵逼到這種境地,當時戰鬥的殘酷可以想像。
負責趕來營救的正是禹言和九號他們。直升機輪子還沒落地,禹言一步跨了下來,衝到魯沖身邊,直接一個掌刀砸在了他後脖上,魯沖癱軟下去的時候撂起槍又往直升機掃了一梭子。
特種兵的行動,從來都是等級最高的機密,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會把這些事情擺在桌面上來說,從這點上來說,特種兵是孤獨的,支撐他們的唯一信念就只有祖國兩個字了。
立場相對的特種兵在戰場上代表著自己的祖國,要為自己的同胞謀取最大利益,祖國和同胞是他們心中的最高信念,沒有任何選擇,只能各盡所能生死相搏。其實大多數特種兵都相信,如果不是戰場上相見,換成私下交朋友的話,他們一定可以和自己的對手成為真正的知交良朋,共同的話題能讓他們從戰場上的對手轉變為最好的朋友。
特種兵的戰鬥本來就是伏擊和被伏擊的戰鬥,你能伏擊別人,當然也會受到敵人的伏擊。情報、戰術、技巧、毅力,特種兵對決是全面的較量,這也許是世界上最殘酷的戰鬥了。生與死在特種兵面前只是兩個符號,沒有人會把這兩個符號當回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