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挑眉,嘲弄的看著我,根本不信。
我火了,也可以說是惱羞成怒,反正就不愛看他那種略帶點輕蔑的神色,於是我故意轉轉輪椅,想不露痕跡的再撞倒他一根枴杖,這樣他要努力維持平衡,就不會來逼問我的真實學歷背景。
可我是極不擅長撒謊的,就算表面能維持平靜,心裡卻亂成一團,所以在手法控制上出現了欠缺,具體情況很混亂,我沒辦法描述。總之他的雙拐飛上了天,然後他的人撲到我身上,再然後我的輪椅也倒了,再再然後我滾出了輪椅,他滾在我身上,再再再然後我們繼續玩滾滾,上回在醫院病房,這回是在大街上。
還好這條路是後巷,平時沒什麼人,只有一對看年紀是九零後的情侶小朋友路過,一臉太保太妹模樣。他們兩個肆無忌憚、甚至幸災樂禍的看著我們,假如我們摔得更狼狽,我相信他們會更開心。
那個男孩似乎是顯擺自己成語詞彙多,對我們嗤之以鼻的說:這兩個無腿人好搞怪哦,這年頭,居然有老年人在大街上席地幕天、放浪形骸。
女孩咯咯笑了起來。
現在的孩子,怎麼都這樣!不好好學習,浪費父母辛苦賺的錢,穿得像個活鬼一樣,而且以別人的痛苦為樂的?難道我真的老了,不理解他們殘酷的青春了?
「花癡也要有個限度。有什麼好笑地?」我一骨碌坐起來,把身上的林澤豐推到一邊,氣憤難當,「妹妹拜託你沒事吃點核桃補補腦,這種程度的笑話連白癡都不會理會的,你卻笑得像早上吃了喜鵲的便便一樣。還有你,小子。別看你穿得人模狗樣的。卻一點人類最基本的同情心都沒有。什麼叫無腿人?老子這兩條漂亮地白腿你沒看見?什麼眼神啊,眼珠子沒用地話直接挖出來好了。」我一指牛仔裙下的雙腿,雖然算不上極美,可也不錯了,居然給我無視?!
「還有,你叫我老年人?這再一次證明你的眼珠子是玻璃球兒。我比你那小女朋友大不了幾歲!哪裡老了?什麼叫席地幕天、放浪形骸?我們只不過摔了一跤!你不幫一把就算了,犯不著在這兒看熱鬧。死小子你給我過來,我不用腿也能修理你!」
我辟里啪啦的一頓數落,氣勢奪人,把這兩個看起來很囂張的小孩嚇著了,居然半天沒有回話,直到那個女孩率先反應過來,「快走吧,這個歐巴桑神經有毛病,出門撞鬼。真是倒霉。」
我伸出食指指著她,氣得手都哆嗦了。居然說我歐巴桑?還神經病?還鬼?這丫頭真欠抽呀!正要想點更惡毒的話罵人,就見她轉臉看見了林澤豐。突然露出花癡地表情來。
我一看這個情況,想也不想的立即向後一倚,倒在林澤豐的懷裡,「你說這個世界多麼奇怪,我一個精神不正常的歐巴桑鬼有這麼又帥又有錢的男朋友。你呢?自以為花朵一樣的年紀和相貌。卻配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年輕二百五,這差距還真不是銀河可以形容的。」
那女孩顯然受到了打擊。男孩也一樣,但看看林澤豐,確實又比不上,惱羞成怒之下,上來就要武力教訓我,被我飛出一鞋子打到小腿上,疼得沒敢上前,拉了那女孩,罵罵咧咧的要走。
那女孩卻似給絆了腳似的,甩開男孩地胳膊,上前一伸手道,「大叔能給我個電話嗎?」還大叔?一看就是哈韓的!
「我從來不用電話。」林澤豐冷冷的。
「這歐巴桑不是真地是你的女朋友吧?大叔你眼光太差。」那女孩臉皮挺厚,而且夠無情,當著自己男朋友的面要別的男人電話。再看那男孩,臉都綠了,搭配著黃、紅相間的頭髮,那模樣,大家想像一下吧。
「我地眼光不用你來廢話,這就是我老婆。」林澤豐摟著我地肩膀,「現在給你兩個選擇,A,快點在我眼前消失;B,我叫保鏢來讓你們消失。」
他說話不像我那麼激動,卻一字一句,擲地有聲,而且有點冷森森的味道,那兩個孩子雖然囂張,感覺卻靈敏,發現這男人是個不好惹地,連忙撂下幾句狠話,一溜煙兒的走了。
我感覺很無力,又覺得自己無聊,「我們是不是太欺侮小孩子了,這兩個也就十七、八歲。」他們笑就笑唄,我幹嘛這麼激動。
「教育教育他們也好。」他似乎沒什麼同情心,「這是遇到你我,如果真遇到真正狼狽的人,別人不是只能聽他們挖苦嗎?」
我抬頭看他,不禁笑了。
這個人也不是一無是處,好歹懂得配合我演這出孩子氣的好戲。不過嘛,他這會兒還不錯,下一會兒又可能變得極可惡了,是不穩定因子。
現在眼看四際無人,我們倆先是想辦法立起輪椅,然後照葫蘆畫瓢,他費勁巴拉的馬我抱上輪椅,然後我去把那副枴杖拿來,他再慢慢爬起。
「打電話,叫我的司機過來。」他從衣袋中拿出手機,命令我,「按一號鍵就行。」
「你有手機,剛才為什麼不叫人來扶我們,害我折騰那麼半天。」我抱怨。
他不理我,我卻明白,他是不想在別人面前那樣狼狽,他希望永遠想站在別人面前俯視,除非完全必要,他不會向任何人伸出求助之手。
一個男人強勢到如此地步有什麼好處?不知為什麼,我腦海裡出現「過剛易斷」這句話。
一個電話過去,很快就有一輛車子拐進後巷裡來,倒不是什麼名車,很樸素實用的商務車,就像林澤豐本人,有時候囂張,有時候又給人很踏實穩重的感覺。
「試試這雙鞋。」他坐在車裡,我坐在車外的輪椅上對答,情形顯得很古怪。
我本不想要這雙鞋,可他既然來了,意思意思也要比劃一下。但,還是不行,因為這一次的鞋子又大了。這種限量版的鞋子一種尺碼大概只有幾雙,這樣折騰來折騰去實在麻煩,所以我再度提出不要鞋子了。
他不同意。
於是我說,「不然就這雙吧,我回頭套上兩雙厚襪子就合適了。」
他古怪的看著我,好像我來自火星。不過他很快就明白,這是我嫌麻煩之下的推托之詞,於是又跳下了車,一低身就把我另一隻腳上的人字透明拖鞋拉了下來,然後帶上車,揚長而去。
這個人!到底怎麼回事,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簡直像強迫症一樣對那雙鞋產生著執念,而且也沒說明對我的醫生身份是否還懷疑,就這樣突然不見了蹤影,完全不顧及別人的感受。
我最恨他這種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