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北京街頭籠罩著一股淡淡的霧氣,天還沒有完全亮,室外的光線也很黯淡,儘管房間裡沒有開燈,但習慣了在黑暗中行動的鬼龍一行還是輕手輕腳地穿好了衣服,帶上了自己簡單的行李,靜靜地走出了各自的房間。
李文壽無疑是最早醒來的,站在自己哥哥的房間外面,李文壽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門:「哥,我走了!」
李文福的房間裡也沒有開燈,靜默了半晌,李文福的房間裡才傳來了一聲平靜到了極點的答應聲:「走了啊?那好,我就不送你們了,車已經準備好了……」
李文壽張了張嘴,好像還想說些什麼,但等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字,只是從自己的背囊裡取出了一個小巧的藥瓶子,輕輕地放在了李文福的房間門口。
兩輛越野車已經加滿了油,停在了院子當中,當汽車發動的那一瞬間,抓著那個小瓶子的李文福突然從房間裡衝了出來,幾乎是吼叫著朝李文壽喊道:「出門在外的,別胡亂吃東西,留神吃壞了肚子啊!」
喊著喊著,李文福的聲音明顯地暗啞下來,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喉嚨,而坐在車上的李文壽也扒著車窗吆喝了一聲:「哥,你的胃也不好,那藥……你記得準時吃!」
喊著喊著,李文壽的聲音也不像往常那樣的乾脆利落了,居然有著輕微的顫音……
天剛放亮,兩輛越野車已經行駛在了北京的街頭,兩輛噴塗著怪異的迷彩塗料的越野車夾雜在漸漸密集的車流裡,顯得格外的突兀。有不少開著進口小車的人都好奇地看著這兩輛其貌不揚的越野車納悶——怎麼看這車也是便宜貨,可怎麼就能和那些性能優越的進口車一樣,靜靜地在湍急的車流中竄來竄去地游刃有餘呢?
經過一片居民小區的時候,前導的車慢慢地停了下來,坐在車上的鬼龍跳了下來,從車上拿出了一個小巧的高倍望遠鏡走到了隨後停下的車前,將手中的望遠鏡遞給了一臉平靜的向正:「十點方向,你看看!」
拿著望遠鏡,憑藉著狙擊手觀察目標的本能,向正從望遠鏡的鏡片裡清楚地看到了兩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在清晨的小花園中,一個穿著樸素的少婦正帶著一個結實的小男孩嬉戲著,一個被塗抹成了迷彩色的足球在兩個人之間被飛快地踢來踢去,小男孩開心地尖叫著,即使隔了這麼遠的距離,向正還是可以清晰地聽見!
坐在駕駛員位置上的秦椋看到了讓他永遠都不能相信的一幕——素來冷靜的向正在發抖!
即使是在子彈打到身邊的時候,向正的臉上也只有一種表情,那種完全融入戰鬥中的專注和必勝的信念,在遇到高手相互對抗時,甚至還帶著些嗜血的興奮和對自己實力絕對相信的狂妄。但無論如何,向正的手指是從來都不會出現顫抖的,連最微小的顫抖都沒有!
可從後視鏡裡看去,向正拿抓著望遠鏡的手已經暴露出了粗大的青筋,而另一隻手則死死地抓著越野車的車框,好像在盡力壓制著自己的情緒。
鬼龍默默地點著了一支香煙,靜靜地靠在越野車邊,看著眼前的煙氣裊裊飄散著,秦椋輕輕地關閉了引擎,微微地合上眼睛,靠在座椅上假寐,而坐在向正身邊的禿子也識趣地從口袋裡掏出了墨鏡扣在自己的眼睛上,看起來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所有人都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留下一個寂靜的空間,任由向正在車裡蜷縮著身子,遠遠地看著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與幾年前相比,孩子長高了不少,從孩子那得體的衣服和快樂的表情上可以看出,孩子的母親在孩子身上花費的精力和傾注的慈愛,已經暫時讓孩子忘記了沒有父親的煩惱。而陪伴著孩子玩耍的母親儘管也在微笑,可從母親身上那略現寒酸的衣著和稍微帶著些疲倦的眼神中不難看出,生活的艱辛已經讓這個年輕的母親提早進入了衰老的階段。
靜靜的車廂裡,只有向正那漸漸粗重的呼吸聲在有節奏的響起,靠在越野車旁的鬼龍將手中燃盡的煙頭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裡,慢慢取出煙盒,同時點燃了兩支香煙,將其中的一支插到了向正那微微發抖的手指之間:「我已經通知了阿震,估計在短時間內會給你妻子找到一個輕鬆點的工作,而你的孩子也將被送到軍區幼兒園裡。我特別關照了阿震不要留下刻意照顧的痕跡,就讓她們認為是運氣好了!」
向正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將夾在手指上的香煙塞進了嘴裡,深深地吸了一口:「我老婆……很聰明,她不會相信平白無故到來的運氣的!如果可以的話,不如幫我那幾個兄弟找個輕鬆點的活兒干,再讓他們來照顧我老婆孩子!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低沉的引擎聲中,兩輛越野車風馳電掣地衝出了北京市區,向著郊區一條車輛稀少的道路衝去。一路上的車輛彷彿是刻意避讓著鬼龍一行的兩台越野車,讓兩台越野車始終保持著比較高的速度。不過幾分鐘時間,坐在第一輛車上的卞和已經發現了一些奇怪的現象,再看看身後的李文壽和晁鋒,坐在車窗邊的兩個人也都是目不轉睛地看著擦肩而過的各色車輛,搖頭晃腦地指指點點:「我靠!這樣的警戒級別,我們去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啊?你看你看,那輛白色切諾基,剛才還在我們後面的,可現在換了塊牌照,又跟上來了!我們的車可是更換了發動機和大部分零件的,除了外殼還是普通越野車的外殼,性能不比那些進口車差多少了,一般的切諾基能追得上麼?還有……我們經過的三家路邊商店裡,那麼多商品的擺放幾乎都是相同的位置,看店的人雖說年紀不一樣,可買賣東西的時候,眼睛居然都不看著手裡的鈔票的,他們就不怕收假鈔?!」
開車的鬼龍似笑非笑地讓車保持著一百公里左右的時速,眼睛卻不時地看看路邊那越來越密集的紅色小路樁:「我說,你們坐車的時候有沒有繫著安全帶的習慣?」
坐在後排的晁鋒詫異地看看全神貫注駕車的鬼龍:「我說頭兒,我們什麼時候用過安全帶那玩意?勒得慌還不說,萬一有個突發狀況就是綁著手腳等死啊?這好好得怎麼就想起來問這個了?」
一旁的李文壽也被鬼龍的問題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半開玩笑地回了一句:「頭兒,我們這幾個人你還不知道啊?用過安全套的比用過安全帶的幾率還要高些,嘿嘿,頭兒,你又要玩什麼新花樣了?極速飛車麼?」
鬼龍壞笑著將車速慢慢地減了下來,不知不覺之間,那些原本行色匆匆的車輛也都減緩了速度,將兩台越野車夾在了中間,保持著一個漸漸減緩的速度行駛著,殼不管鬼龍手中的方向盤怎麼打,那些奇怪的車始終和鬼龍等人的車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晁鋒有些緊張地看看車窗外的那些配合默契的車輛,兩隻大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頭:「我說頭兒,有些不對勁啊!那些車是故意把我們包圍起來的,每輛車裡都只有兩個人,還都是……」
看著前面的車紛紛亮起的剎車燈,鬼龍也慢慢地踩下了剎車,好整以暇地關閉了引擎:「還都是精壯男人,估計是軍方派出的護衛人員或警戒人員?我們已經到地方了,馬上進入基地,你們可千萬別緊張啊!」
幾乎就在鬼龍話音剛落的瞬間,原本平坦的路面猛地塌陷下去!除了鬼龍,兩輛越野車上的其他人都做出了同一個動作,猛地拉開了車門準備跳車,但不知何時車門已經被鎖死了,饒是晁鋒那樣的體能狂人也沒辦法撞開車門,只是徒勞的將自己的肩頭碰撞得隱隱作痛!
承載著兩台越野車的路面飛快地下降著,從車窗裡看去,一塊與下降的路面完全相同的路面正在從斜側方上升,而同樣的兩台越野車也靜靜地停在上面,車裡也坐著幾個打扮與鬼龍等人完全相同的精壯軍人。
矘目結舌的禿子喃喃自語:「我靠!這都是些什麼地方啊?我們是去總部接受命令還是到了好萊塢的片場了?我估計這還是拍攝007電影的片場……」
向正好像已經從清晨時的激動情緒中調理過來,看著從下降的路面旁滑過的那些帶有攝像鏡頭的重機槍和反坦克火箭筒,向正慢慢地閉上了眼睛:「京暨重地,要是沒有這樣的地方反倒是奇怪了!我估計平常人看見的那些軍事基地或者指揮中心就是一個空殼,真正的要害部門,都隱藏在地下呢!」
揉著生疼的肩膀,晁鋒不滿地嘀咕著:「我說頭兒,以後有話直說行不?你不知道我撞這一下有多疼啊……」
鬼龍笑嘻嘻地回過身來,朝著呲牙咧嘴的晁鋒笑著晃悠著手中的電子遙控車鎖:「嘿嘿!你已經算不錯的了,當年我第一次進來的時候,險些用腳把車玻璃踹飛!我記得有個最經典的傢伙硬是撞開了車門跳出去,結果掛在了升降板上,直到升降板落地才反應過來!」
李文壽好奇地看著周圍的防禦設施,還有那些亮著燈的走廊問道:「我說頭兒,這地方到底能有多深啊?你第一次進來是誰帶你進來的?將軍本人?」
鬼龍那微笑的的臉猛地沉了下去,臉聲音也變得有些生硬起來:「大概有將近一百五十米深吧?北京附近,也就這一個地方的土質和岩層可以承受這麼深的地下建築群。帶我來的……是我的前輩,也是終生制職業計劃的第一批入選者……」
升降機的低沉噪音中,鬼龍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了那個怎麼看都不像是軍人的大鬍子男人的樣子。一身看起來頗具嬉皮士風格的破舊牛仔服,絡腮鬍子已經垂到了胸前還不去修整一下,髒兮兮的頭髮,還有那雙永遠都沒睡醒過的眼睛和那陰陽怪氣的談吐……
初入行時,自己不過是個充滿了熱血和衝動的軍人,在自己的眼睛裡,這個世界上的人只有兩種——戰友和敵人!而兩者相比較起來,自己更擅長面對敵人一些,畢竟用手中的自動步槍或軍刀說話,要簡潔明瞭得多了!
而大鬍子則是個能把冰塊都變成沸水的傢伙,在他身邊的人總是被他那陰陽怪氣的話語逗得忍俊不禁。還記得剛剛進入這個基地的時候,自己也曾經因為緊張而出現了拚命撞門的現象,而坐在身邊的大鬍子竟然從自己的屁股下抽出了那個髒兮兮的座墊遞了過來,無比誠懇地送上一句話:「兄弟,用這個墊著撞比較舒服,從現在到升降機到位還有一分多鐘時間,你慢慢撞啊∼我不打攪你了!」
慢慢熟悉了,才知道大鬍子竟然是一個王牌野戰軍中的頂尖偵察兵,在那個還沒有特種部隊概念的年代,中國的偵察兵硬是憑藉著頂尖的技術,靠著『一根繩子一把刀』的簡陋裝備完成了一個又一個的艱難任務。大鬍子身上那隨處可見的傷痕就是佐證,可大鬍子從來都沒有提起自己曾經的風光,只是手把手地教鬼龍一些在特種部隊多年操練也不可能完全精通的技巧。隨著大鬍子一同完成任務,從一個國家到另一個國家,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負責在城市中建立隱形基地的大鬍子總是那麼出人意料地將基地建立在最不可能出現的地方!
曼谷街頭風花雪月的歌舞廳,法國最熱門的中餐館,還有美國的那些看起來破舊不堪的二手車市場和廢車處理廠,有那麼一次甚至是在德國郊區的一家警察局裡,大鬍子在將驚訝扔給鬼龍的同時,也將如何建立基地的訣竅毫無保留的教授給了鬼龍。
可是那個夜晚……那個飛濺著熱血和淚水,沸騰著不甘心的喊叫和同樣忠誠於國家的吶喊的夜晚……
是大鬍子擋住了射向自己的子彈,是大鬍子瞪著血紅色眼睛的喊叫讓那些同樣忠實地執行命令的戰士停頓了片刻,而這一聲充滿著痛苦和惋惜的喊叫,或許才是那雙眼睛放過了自己,沒有按照規則在自己身上補上一槍的原因吧?
十年心血,為國綢繆,就這麼死了,不甘心啊!!!
一旁的卞和看著鬼龍那陰沉的臉色和越來越用力抓著方向盤的雙手,詫異地問道:「頭兒,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啊?你沒事吧?」
深深地吸了口氣,鬼龍放開了緊抓著方向盤的雙手,用力在自己的臉上摩擦著,掩飾著差一點就要奪眶而出的淚水:「不要緊的!舊地重遊,總是會想起一些過去的人和事,也總會有那麼點傷感的!上次來這裡,都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也不知道下面的防禦設施更新了沒有?我記得有那麼一次,一個傢伙進基地大門的時候明明和哨兵核對了口令,可是防禦系統的自動識別愣是不確認,眼看著大門邊的自動防禦系統開始運作,大門也被瞬間鎖死,當時大門前的人都嚇傻了!那可是十挺仿製加特林機炮啊……」
坐在鬼龍身邊的幾個人都轟笑起來,晁鋒更是用他那巨大的巴掌拍打著鬼龍的座椅靠背問道:「我說頭兒,那個倒霉的傢伙不是你吧?你怎麼瞭解得這麼清楚啊?那後來是怎麼處理的?不會是站在門口的人全部被打成肉醬了吧?」
隨著一點輕微的震動,巨大的升降機停了下來,鬼龍一邊推開車門一邊說道:「後來是關閉了所有備用電源,然後強行給主控系統斷電才讓那些已經瞄準鎖定目標的加特林機炮停了下來,當時有個傢伙都已經嚇尿褲子了,還有個傢伙在燈光熄滅後狂喊——我在家裡的鞋櫃裡藏了私房錢,全都給我老婆叫她改嫁!」
狂笑聲中,一些全副武裝的戰士面無表情地圍了過來,用他們手中的金屬探測器和炸藥分析器仔細地檢查了車上下來的所有人。一個掛著少校軍銜的男人在戰士們確認檢查完畢後走了過來,向著鬼龍敬禮後伸出了右手:「我是基地值勤官,少將已經在小會議室裡等你們了!你們遲到了五分鐘,並且在途中擅自停留,請在與少將見面後作出書面解釋!」
鬼龍看著面前這個面無表情的值勤官,慢慢地伸出了右手與他輕輕地握了一下:「幾年不見,你還是這個樣子!我真難以想像,你在出了基地後回家時也是這張死板的面孔麼?」
值勤官的臉上閃過了一絲異樣的神色,但飛快地回復了那種冷冰冰的表情:「不勞費心了!我至少還有三年才可以離開基地,如果要學習微笑或其他的禮節,三年的時間足夠了!」
側身讓開了道路,值勤官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扁平的小盒子扔給了鬼龍,眼睛卻一直平視著前方:「這個是基地的兄弟給你的!歡迎你回來!」
鬼龍利落地接住了那個精美的小金屬盒子,小心地打開看看:「你們還記得我喜歡的香煙是什麼牌子,看來我在基地的人緣不錯啊!幫我告訴老鬼和那幫子兄弟,謝謝他們在百忙之中還專門為我製作了一盒禮花香煙。可惜……都好幾年了,他們的手藝還是沒有進展,連創意都沒有更新。還有你,就不能找個合適一點的借口讓我緊張麼?如果將軍真的來了,那你們還敢明目張膽地擠在基地門口等著看我的笑話?我不會再上當了!」
板著面孔的值勤官終於憋不住笑意,臉上那冰冷的表情像是放在爐子上的冰塊般在瞬間解凍了,眼角眉梢間儘是濃厚的笑容:「嘿嘿!聽說是你要來,老鬼和那些兄弟高興了好久,我和他們打賭說你一定不會再上當了,可老鬼他們……」
「要不是你找了這麼個蹩腳的借口來掩飾,我想他一定會上當的!可惜了我花了好幾個小時做的火藥香煙啊……」
伴隨著這個沙啞的聲音,從地下基地那厚重的大門後面閃出了一個矮墩墩的中年人,一雙瞪圓了的環眼和一個巨大的蒜頭鼻子佔據了他臉上的大部分面積,而其他器官都好像顯得不那麼重要了,乖乖地縮到了不引人注意的地方。一身油膩膩的陸軍作訓服上用凌亂的針腳縫著一付專業軍士的軍銜,衣服口袋裡橫七豎八地插著些扳手和改錐,而屁股後面的那個碩大的工具包更是讓他那本來就矮胖的身材顯得額外可笑。
看著這個幾乎時圓球般的傢伙向鬼龍走過來,一旁的向正有些詫異:「他……看他的樣子至少也有五十上下了,可怎麼他再衣服上縫了那麼個專業軍士的軍銜啊?」
鬼龍親熱地微微彎下腰,擁抱著這個看起來髒兮兮的專業軍士,卻沒有回答向正的問題。倒是那個矮胖的專業軍士嘿嘿地笑了起來:「我說小子們,老子的這個專業軍士可比你們的少校、上校軍銜都要值錢啊!你們想想,在軍隊中隨手就能抓一把你們這年紀的上校什麼的出來,可找遍全軍,能有我這年紀的專業軍士可真還沒幾個啊……」
看著身後的兄弟們不解的眼神,在看看面前的老鬼那頗為自得的樣子,鬼龍苦笑著解釋道:「老鬼是基地的機械專家,也是全軍有名的機械高手。常見的軍用機械只要是落到了他手裡就沒有修理不好的,可就是沒有文憑,所以一直就是在專業軍士的級別上掛著,一直也沒辦法提干。像老鬼這樣的,基地裡還有七個,都是些專業高手,也都是沒有文憑,有的乾脆就只有小學文化,都干了二十多年的專業軍士了啊!老婆孩子也沒辦法隨軍,只有扔在家裡種地,要不是將軍特批他們的老婆孩子來京,在外圍基地裡做些雜務,可能他們還要忍受好多年的分居之苦啊…」
看著鬼龍一行那默然的表情,老鬼用髒兮兮的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帶著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說道:「這就不錯了!你們想想看,在基地裡住著,有吃有喝,也不愁家裡房子漏雨,也不怕地裡麥子歉收,到了假期的時候還能回家看看兒子,摟著我那黃臉婆睡個熱乎覺,再把攢下的票子狠狠地朝著小炕桌上這麼一甩,吆喝著讓老婆好好收著,留著給兒子娶媳婦用。天底下上哪裡去找這麼好的地方啊?你們沒看這基地裡的幾個老鬼,那一天到晚都是樂呵呵的,憑啥呀?不就是憑咱們的手藝能掙錢養家,還能穿一輩子不要錢的衣裳麼?」
在老鬼那粗獷的笑聲中,鬼龍一行人用尊敬的眼神看著面前的這個矮胖的專業軍士。憑老鬼他們所掌握的技術,不管走到哪裡都絕對是相當搶手的專業人才,可這些已經生出了白髮的老軍士們卻寧願留在軍隊中,每個月拿著幾百塊的津貼,自得其樂地享受著自己的辛勞所帶來的榮譽,心平氣和地面對著外面世界的繁華和誘惑!
是什麼在吸引著他們,讓他們放棄了財富和唾手可得的享受?是什麼讓他們在辛勞過後,拿著與他們的付出絕對不成比例的報酬而感到滿足?
僅僅就是那一年或兩年一次,按照季節的更替換發的免費軍裝麼?
從老鬼他們的嘴裡,也許一輩子都不會聽到報效國家的詞語、或者是其他的什麼慷慨激昂的字眼,也一輩子不會見到他們在烈血紛飛的戰場上展示著他們的男兒氣魄……
可他們卻像是這個地下基地中的承重鋼樑一般,默默地用自己的身軀去承受著那些讓人驚歎的建築。從來不會有人刻意去記得某一根鋼樑叫什麼名字,就像在國家軍隊中的那些普普通通的士兵,他們也都是默默的來到軍隊,有的留下了,有的走了……
走了的,留下的是一生都難以忘記的回憶,而留下的,卻是用自己的一生來支付自己身上穿著的軍裝所需要的價錢!
在基地中有個這樣的說法,當少將在看到了老鬼等人的檔案後,曾經力透紙背地在一張雪白的宣紙上寫下了這樣的一句話——此身屬國,求仁得仁,夫復何求?
寫完這句話後,少將擲筆,朝著老鬼等人的檔案莊重地敬禮!
老鬼或許不知道這句話的含義,但卻是完美地做到了這句話!
基地的擴音器裡傳來了有節奏的警報聲,幾個看守著大門的戰士飛快地回到了自己的哨位上,而值勤官的神色也是一變,迅速抓起了掛在衣領下的通話器:「少將到了麼?」
匆匆與老鬼告別,鬼龍一行人在值勤官的帶領下登上了基地中的小型電氣車,順著一條寬闊的甬道向著基地中心開去。第一次來基地的幾個人都好奇地打量著甬道邊的防禦設施何一些附屬後勤設施,不過五分鐘的車程,一直在默默數著監視器數量的李文壽已經頭暈眼花地認輸了:「我的天啊……這個基地到底有多大啊?光是看那些監視器我都看眼花了,還有那些通風系統和自動防禦系統,那是需要多少年、多少人才能做到的啊?」
駕駛著電氣車前進的值勤官頭也不回地答道:「我來基地的時候聽說過,這個基地是耗費了二十年的時間,歷經好幾次的擴建和完善才有了現在的規模。據說就是遭受原子彈的攻擊,只要不是直接命中的話也是可以頂得住的!我們剛才經過的只是基地的一部分,還有的地方連我也沒去過,據說裡面的東西是極密級別的……」
言談之間,電氣車緩緩地開進了一個半圓形的大廳,幾個穿著作訓服的後勤人員飛快地迎了上來,將幾個剛剛製作出來的紅色身份識別牌遞給了鬼龍一行,而值勤官也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了一個藍色身份識別牌掛在了脖子上,帶領著鬼龍一行向半圓形大廳中的一扇銀灰色的大門走去。
在經過了三次檢查和核對以後,值勤官在一扇鏤刻著軍徽的大門錢停下了腳步,用手指了指大門邊的身份識別器:「我的權限只能送你們到這裡,祝你們好運!」
將七張身份識別卡依次插進了識別器,在識別器的綠燈亮起的一瞬間,幾個人都清晰地聽到了天花板上傳來的機械運轉的聲音。秦椋閉著眼聽了一會後,慢慢地睜開眼睛說道:「戒備森嚴!天花板上至少有四條移動導軌,也就是說至少有四挺機槍安裝在上面。沒想到在基地的核心部分,竟然還有如此嚴密的防禦措施,看來還真是那些經歷過實戰的高手設計出來的防禦體系啊!」
鬼龍首先邁步走進了大門,頭也不回地說道:「曾經有個駐華武官看了經過我們剪接的基地防禦體系的資料,當時那武官就說過,即使是集中世界上最好的特種部隊的精英,在不動用大口徑火炮的前提下也頂多攻到基地的第二道防線就會全軍覆沒!要是真告訴那武官這個基地是在地下,而給他看的資料中,那些真正要命的防禦裝置都被刪除了的話,估計那武官能當場哭出來……」
小會議室中只有兩個警衛人員,在鬼龍一行人到達後不久,從另一扇門中走出的幾個人差點嚇了鬼龍等人一跳!
除了大家都熟悉的兩個穿著軍裝的將領,還有兩個提著急救箱、穿著白大褂的中年醫生,而走在最前面的,赫然是那個曾經幹練無比,可現在竟然行銷骨立的少將!
不過是一個月沒有見面,少將竟然變成了這個模樣???
面對著鬼龍一行人的敬禮,少將保持著他一貫的嚴肅,那雙浸透著睿智和堅定的眼睛匆匆地掃視了一下面前的幾個筆直站立著的軍人後,少將揮揮手,讓大家都坐了下來,一旁的警衛人員飛快的遞上了一杯水,再在少將的椅子後面,小心的放上了一個比較厚的軟墊,兩個醫生走進了一旁的警衛休息室裡,隨時等待著應付突發狀況。
不等一臉惶急的鬼龍說話,少將已經很坦然地開口了:「你們不必問了!我直接告訴你們,我已經確診為晚期肝癌和肺癌,病菌已經是兵臨城下,我也將命不久矣!對於我來說,現在的每一分鐘時間都是從閻王爺手裡、判官的筆下搶回來的,所以廢話少說,我們趕緊說正經事!
你們知道,中國的軍費開支在世界上是倒數排名的,可中國軍隊要擔負的保衛國家領土,維護國家尊嚴的任務卻是極其艱巨的!我已經數不清有多少次,我們的戰士不得不用自己的生命去彌補裝備和技術上的不足,我也數不清有多少次,我們要面對著用汗水和辛勞支付軍費的老百姓的質問,為什麼我們的軍隊就要打不還手?為什麼我們的軍人在關鍵的時刻竟然會不見蹤影?為什麼我們的軍艦會在我們的漁民在海上被人欺負得哭天搶地的時候,龜縮在軍港裡咬牙切齒,而不是仗劍狂喝,將軍一怒,以敵酋頭顱慰我百姓???
一個『打』字,乾淨利落,顯丈夫豪氣,呈國家威風!
何等的暢快,何等的豪邁……
可我們拿什麼去打?我們打得起嗎?
誰都知道,打仗打的就是個氣魄,就是個骨氣,就是個不要命!我們的軍隊從來不缺這些,也永遠不會欠缺這些!可沒有鈔票,沒有技術、沒有糧食、沒有支撐基地,我們拿什麼去打?
真讓老子的兵用血肉去填火海,用性命去上刀山嗎?
當兵的也是人生父母養的,也是血肉之軀啊!!!
於是,我們忍,我們讓,我們裝三孫子,我們拿著仁義道德擋門面,拿寬容大度做借口!可對於那些已經欺負到家門口、羞辱到了祖墳上的事情,我們還能忍到何時為止,讓到哪裡方休???」
情緒激動的將軍猛地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臉色也在一瞬間變得異常的蒼白。不等鬼龍等人呼叫,兩個保健醫生已經衝出了休息室,迅速地擼起了將軍的衣袖,將一支透明的針劑飛快地注入了將軍的血管。
在藥物的作用下,將軍的咳嗽終於停止下來,呼吸也漸漸地恢復了正常,將軍揮手讓兩個神色緊張的醫生退下,繼續著方纔的話題:「俗話說的好——身懷利器,殺心自起!中國歷來就講究中庸之道,講究仁厚待人,是最反對窮兵黷武的!可現在這世道,沒有身懷利器的樣子,那是誰都要來欺負你的!
誰都知道,馬王爺的第三隻眼睛一睜就要屍橫遍野,龍王爺的逆鱗一碰就要翻江倒海,血流成河!我們做夢都想有馬王爺那睜開的第三隻眼睛,都想看見龍王爺被觸犯了逆鱗以後的爪牙畢現!
可我們沒有那個經濟實力,也就是說,我們只能勉強自保,不可能出現國人想要做到的『犯我天朝者,雖遠在天涯,必窮搜海內而誅之』!於是,我們需要棉裡針,需要袖中劍,需要蟄伏於敵身側的死士,更需要我們踏出國門後的支撐點!
中國的周圍是些什麼勢力在包圍著,在覬覦著,你們都知道,而我們要做的也一樣。去建立一塊隱形的海外飛地,在強敵環伺中找到一個可以用於遠征的基地,你們要做的就是這些。
沒有任何官方形勢的承認,沒有任何國家的援助,你們只有靠自己!成功,你們沒有鮮花、掌聲和榮譽,你們將象歷史中偶爾做出了驚人之舉的那些開拓者一般漸漸被遺忘;失敗,你們將面對的是責難、唾罵甚至是來自各個龐大勢力的誅殺,而這些逐殺你們的勢力中甚至還包括你們所效忠的國家!」
肝區的劇痛和情緒激動讓少將再次佝僂起了身子,用那雙曾經可以撕裂虎豹的大手死死地抓住了桌子上的淡綠色桌布,兩個再次從休息室裡出來的醫生焦急地看著手腕上的手錶,拿著注射用的針劑遲疑著:「首長,今天您已經注射了超量的鎮痛劑了,再這麼下去,您的身體會……」
少將盡力壓抑著肝區傳來的劇痛,用他那粗糙的大手不容置疑地做了個繼續注射的手勢:「老子的命是撿回來的,早在老子當兵的時候,已經在閻王殿前走了好幾個來回,還在乎多延長的那幾分鐘性命麼?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在我剩下的日子裡,我一定要保持清醒的頭腦,而你們也必須幫我做到這些!」
一邊讓醫生注射著鎮痛藥物,少將指了指身邊的那兩個同樣掛著少將軍銜的將領:「從現在開始,你們的真實身份就只有四個人知道,你們眼前的這兩個,還有我和『他』。我這身體,估計是看不到你們成功的那一天了,可他們能看到,『他』能看到,或許在不久的將來還有很多的中國人可以看到!所以,我的小子們,千萬別叫我老頭子失望,這可能是我親自主持的最後一個任務了!」
坐在少將左邊的將領咳嗽了一聲,打開了面前的文件夾,從裡面拿出了幾張資料紙遞給了鬼龍:「你們的具體行動方式我們不干預,但你們的行動大方向不能出錯,必須嚴格按照這上面的要求去做!國內與你們的聯繫將交由阿震負責,你們和他單線聯繫,昨天他已經離開了沙漠基地去了法國,公開身份是工藝品貿易商。這裡還有一些長期隱藏的關係名單,你們看了以後馬上銷毀,不得帶出會議室!從現在開始,你們在軍方的真實檔案全部被銷毀,所有能證明你們存在的資料都被重新編輯以後輸入,你們要記清楚你們的新背景資料以防萬一。作為協調手段,我們還另外安排了一個人與你們前往同一個目的地,並且在你們安頓下來以後介入你們的行動。他已經到了,你們見見面熟悉一下,明天一早出發!」
會議室的門輕輕地滑開了,一個精幹的少校大步走進了會議室裡,乾脆利落地敬禮:「秘密軍法處特別行動小隊隊長,少校劉國輝奉命前來報道,請指示!」
幾乎在這同時,鬼龍也猛地站了起來,臉色在一瞬間變得異常的古怪,連聲音也因為憤怒而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秘密軍法處特別行動小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們還沒出去就不相信我們了麼?有『屠夫集團』的人跟著,我還能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對付面前的敵人身上麼?」
而剛剛走進來的少校也是臉色驟變,冰冷的眼光猛地盯住了鬼龍:「你說什麼?心裡沒鬼,你管他什麼人在你身後呢?」
會議室裡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兩個身形相仿的軍人筆直地對視著,絲毫沒有顧及身邊還有幾個高級軍官的存在。兩個人眼中的敵意是顯而易見的,尤其是鬼龍,更是用力地抓緊了自己的拳頭!
緊張的氣氛中,少將猛地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將桌子上的幾個茶杯都震得跳了起來:「你們這是幹什麼?想要來個大火並嗎?你們兩個隸屬不同的部門,幹的事情也不一樣,可你們畢竟還穿著同樣的軍裝!老老實實地做好你們該做的事情,不該你們去想的事情少自作聰明!軍中將令,本來就要有人監督,有人具體實施懲戒,軍法不嚴,何以行將令?秘密軍法處也不是什麼錦衣衛,不會捕風捉影,更用不著你去嚴加防範!再說,如果真不放心你們,何必要直接告訴你劉少校的真實身份?讓他在暗中觀察你們不是更好嗎?」
坐在向正身邊的禿子小心地拉了拉向正的胳膊:「我說向正,這秘密軍法處是個什麼機構?還有,頭兒怎麼管他們叫『屠夫集團』啊?看起來,頭兒對他們的意見還不小呢……」
正襟危坐的向正冰冷這臉孔,並沒有理會禿子的問題,反倒是坐在向正身後的卞和小聲回道:「我也是道聽途說來的消息,聽說秘密軍法處專門處理一些不能讓外界知道的軍隊內部清理,據說還擔負著搜集內部人員情報的責任。而特別行動小隊就是他們中間出手最狠的執法部隊,人數雖然不多,但每個人都是軍方特意訓練出來的高手,不管是在忠誠程度和身手方面都是無可挑剔的。因此在軍隊內部,知道他們存在的人都管他們這支特別行動小隊叫『屠夫集團』!」
聽著卞和的話,禿子不禁仔細看了看坐在少將身邊的劉國輝:「我說我看那傢伙怎麼帶著一股子殺氣呢!?可頭兒怎麼對那傢伙的意見那麼大呢?他們有過接觸?」
冰冷著面孔的向正冷冷地接過了話頭:「你們不會忘記吧?頭兒是從國外回來的,而在我們進入終生制職業計劃以前的那些人是經受過一次莫名其妙的清理的!還用我說什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