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重重跌在地上,身體頓時被千軍萬馬踐踏而過,原本就受了致命一擊,此刻更是連一絲生機都沒有了。
她的眼中透著不甘——為什麼?為什麼每個男人都願意為了那個女人去死?!
她無意中發現了月茲國人救人的計劃,卻沒有來得及向李荃稟告,行動已經開始。於是她假扮成了他們中的一員,一路跟隨著法莉紗來到這裡。好在為了形式隱秘,參與行動之人都以布蒙面,這也是沙漠民族的通用裝扮,她才能隱藏至今。然而當看到三方竟然為了一個女人而僵持起來的時候,妒意沖昏了她的頭腦,並不明白其中奧妙的她只能將一切歸結到法莉紗身上,都是這個女人的錯,只要這個女人死了就一切都解決了!
於是她動手了,十拿九穩的一擊,誰知最後卻壞在了李身上。
不甘心,是她最後的思維。月茲國軍一擁而上,三方混戰的開始,她的身體轉眼間就被踏成了爛泥。
但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始作俑者的消失。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再高明的將領也難以施展,除了搏殺再搏殺,沒有第二條路。在這種亂軍之中,只能趁著一鼓作氣打敗對方才是唯一正確的方法,任何一方試圖收攏軍隊、恢復秩序都會被對方的混亂所淹沒,一敗塗地,因此卓格、殷駿鵬和李荃都身不由己地被捲入了混戰之中。
此時什麼謀略都不管用了,只剩下力氣之爭,誰能打倒對手誰就是贏家,但最悲哀的是很多人卻連自己的對手究竟是誰都搞不清楚。
一名興隋軍剛剛砍翻了對面的牧族人,旁邊卻突然殺過來一柄沙漠彎刀。他眼前一花,便被月茲國的軍人砍下了頭顱。而一擊成功地月茲國人,卻又被身後的牧族人捅了一刀。撲倒在地上,瞬間沒了呼吸。
同樣的一幕幕隨處可見。你打我、我打你、你打他、他再打我……昏頭昏腦地士兵們,有時候甚至連同樣服飾的自己人都毫不猶豫地下手,這場混戰已經混亂到了一個不小地境界。
殷駿鵬只看得口中發苦。他帶兵打仗那麼多年,還真沒有見過如此不堪的戰爭,更不用說親身參與進來。然而此刻他的前後左右都是敵人。有牧族,也有月茲軍人,大家都殺紅了眼,頗有六親不認的架勢。如果在正常的戰爭中,這樣地氣勢無疑是指揮官最樂於看到的情形,然而在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陣陣發寒。
無論個人的武勇如何,來到了戰場上便只不過是大海裡的一滴水、沙漠裡的一粒沙,武功再高強也架不住千百萬人的攻擊。此時卓格和殷駿鵬就嘗到了苦頭,他們在亂軍之中,跟那些再普通不過的小兵一起。一路看首發為了生存而搏殺著。
阿蒙奮力揮動著手中的彎刀,他跟馮軍一起沖在了最前頭。保護著法莉紗和已經身受重傷地李脫離戰場。
也不知殺了多少人。只知道身上無處不在火辣辣地痛,滿頭滿臉都是血。眼前似乎也變成了紅色,卻還不知究竟要殺多少人,才能脫離這個見鬼的地方。
見到這樣的陣勢,他知道自己帶來地人算是完了,心不由得一陣陣揪疼。那些可不是平常的兵,都是精銳啊!就這麼沒了!
不過如果能夠救出公主,同時趁亂解決掉興隋皇帝和牧族大汗,解除月茲國最大地危機,那也算值得了。
他重重喘著氣,鬚髮皆張,仿若一個殺神衝殺在前,馮軍則稍稍落後,因為他還要分心去保護法莉紗和李。就這樣一小隊人艱難地殺出條血路,慢慢來到了戰場邊緣。
阿蒙只覺得前面地壓力一鬆,定睛一看,眼前卻已經沒有多少敵人。
他喘了兩口大氣,奮力將眼前的敵人一一砍倒,然後轉過身來,對剛剛鬆了一口氣地馮軍等人說道「好了,你們快走吧!回去基地裡,王子殿下正在等著你們。」
馮軍不由微微一愣,問道「你呢?不一起走?」
阿蒙看了一眼戰場,低聲道「丟下自己士兵的將軍,不是真正的將軍。」
一句話,立刻令馮軍等人肅然起敬。事實上,經過這番惡戰,他們身旁的人已經不多,而且活下來的都是李帶來的好手,人人帶傷,若是自己行走在沙漠中,危險極大。然而他卻說不出讓阿蒙跟他們一起走的話,因為沒有理由。
長長歎息了一聲,法莉紗走過來,腳步微晃。即便沒有動手,經歷了這樣的生死一線,對她來說也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極大挑戰。
「願沙漠女神時刻庇佑著你,阿蒙將軍,你一定要盡量把沙漠的子民都帶回去!」她嚴肅地說道。
阿蒙單膝跪下,行了一個只有對國王才會行的最高禮節,高聲道「我一定不負公主所托!」
法莉紗點了點頭,眼看著阿蒙頭也不回殺回了戰場,默默一歎,然後對馮軍說道「你帶著你家主子快走吧!他傷得極重,不及時醫治怕是有生命危險。我知道你們在沙漠中據點還有很多,一定能有辦法的。」
馮軍並沒有說話,卻把眼神投向了後面的李。
李在兩名手下的攙扶下勉強站立著,卻一手抓住了法莉紗,勉力支撐著,問「那你呢?」
法莉紗笑了笑「自然是回去了。」
「回去?那裡還有你的立足之地嗎?」李單刀直入地說,「夏沙的手段已經越來越犀利,你若回去,免不了又是一場手足之爭,你願意?」
法莉紗臉色有些蒼白,從今天的事情她當然可以看出夏沙的「進步」。這本是她一直希望的,但真正發生了,卻只覺得心中發寒、發苦。
「我從不想跟他爭什麼。怕什麼?」她勉強笑了笑說。
「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只要涉及到權力和名利。誰又能顧及什麼手足親情?你應當比我更清楚。」李毫不退讓,步步進逼。
法莉紗無法反駁,愣了半晌,只能苦笑著說「即使如此,那……我又能怎麼辦呢?」
「跟我走。」李看著她。神情是從未有過地專注,「我們拋開一切,不要再去管什麼權力爭奪、追名逐利,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平平靜靜過日子。」
法莉紗心頭重重一震,彷彿第一次認識他一般凝視著他「你……你說什麼?李掙扎著站穩,看著她,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我說,我們一起隱居。好麼?」
太過震驚了,以至於法莉紗地腦中一時間還無法組織起有效的思維。
「你……不是要爭霸天下?」
「在失去你地日子,我也曾反覆回想。當初若不是我太過執著於天下,若能夠早些發現你的難處。若能夠……我又何至於失去你?沒有了你。便是得到了江山萬里,實現了宏圖大業。也總是欠缺的,仔細想想,若不能得到最好,倒不如不要。」
「那……你不想報仇了?」
「想。但若是為了報仇而令你受到傷害,那我情願不報。」
法莉紗的腦子裡混亂至極,彷彿有很多念頭,又彷彿什麼都沒想,愣在那裡,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李看著她,如何不明白她的心思?於是勉強支撐著,溫言笑道「別擔心了。經過這場仗,興隋軍和牧族都會元氣大傷,而且同盟形勢不再,月茲國對付起來就不是那麼困難了。而且夏沙已經成長至此,他不再需要你地扶持,你還猶豫什麼呢?」
馮軍在一旁焦急地催促道「公主殿下,你快決定吧!主人的傷勢不能再拖了!」
法莉紗悚然一驚,看著李身上的傷口,心中一陣刺疼。
「這……好吧,我跟你走。但是你很清楚我要的是什麼,如果你給不了我,我隨時可能離開。」她咬了咬牙,說。
李的臉上露出如釋重負和狂喜交織的神情,點頭道「這是自然。法莉紗……水笙,如果放棄江山便可與你長相廝守,我就覺得值了。」
淚水在一瞬間湧出眼眶,法莉紗急忙用手抹去。
「好了好了,有話以後再說吧,我們要快些找到地方為你療傷才行。」她扶起了李,看向馮軍,「我們走吧。」
李拉住了她的手,低聲說道「是啊……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慢慢說,不是嗎?」
法莉紗回過頭,遙望另一邊,正好看到李荃也在手下人的拚死護衛下衝出了混亂地戰場。
兩人的眼光在空中交匯,李荃的心中卻似乎被一把鐵錘重重錘下。
法莉紗地眼光中,他看出了很多東西,還有那一直不願承認,此刻卻不能不承認的一縷傷情……
微微一笑,法莉紗攙扶著李,轉身而去,漸漸地,消失在李荃地視線中。
淚水,滴落,撒落黃沙中,轉眼無蹤……
是役,興隋、牧族、月茲三國投入亂戰地軍隊幾乎全軍覆沒。混戰中,牧族大汗卓格聰明反被聰明誤,喪生亂刀之下,而興隋國主殷駿鵬身負重傷,回到軍營後不久便不治身亡,由其弟殷駿鯤繼任了皇位。
升龍王朝皇帝李荃在消失三個月後重新回到皇宮,卻鬚髮皆白,神情憔悴。然而在其治理下,升龍王朝蒸蒸日上,雖面對強敵仍頑強屹立,終其一生,未再丟失一寸國土。
月茲國公主在混戰中失蹤,後在戰場上發現一女性屍體,面部損毀嚴重,無法辨認。但當日在戰場上只有公主是唯一女性,因此可以斷定公主喪生於斯。夏沙王子為其舉行了國喪,並率領保存下來的月茲精兵奪回被佔國土,成功復國。
興隋軍實力大損,殷駿鯤率兵撤回本國,牧族更是回到了一盤散沙地局面,短期內再也無法對中原產生任何影響。
而從此以後,李這個名字,再也沒有被中原的當權者們提起過,彷彿已經不存在了一般,漸漸從人們的記憶中淡去。
五年,十年,二十年……
刀光劍影已然黯淡,鼓角爭鳴悄然遠去,盛衰興亡風雲散,曾經的輝煌,一一隨風消逝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