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翎雪——易釵 第一卷 21.安心
    兩人準備妥當,便往風竹冷下榻之所而去。到那裡時,風竹冷的馬車正從側門出來,馬車之後又是一隊騎兵,都是風竹冷的扈從。裴玄義與風竹冷並肩自朱漆大門內走出,邊走邊在說著什麼,似乎相談甚歡,笑語不斷。見李玄磯與洛小丁前來,風竹冷臉上笑意更深。

    行禮問候完畢,風竹冷道「李城主與三公子能在百忙之中前來相送,風某實在感激不盡。」

    李玄磯笑道「九王爺不必客氣,這原是應該的。其實九王爺何必這麼著急回去?不如再留幾日,讓裴副城主帶你在城裡各處轉轉。」

    裴玄義在旁道「我方才便這樣說,九王爺就是不肯。」

    風竹冷含笑道「我倒是肯留下,只怕有人不肯……」說著話眼光已在洛小丁臉上溜了一圈,洛小丁規規矩矩站在李玄磯身旁,面上笑意微微,一雙眼卻不知在看哪裡?

    裴玄義道「王爺說笑了,還有什麼人敢管著王爺?」

    風竹冷見洛小丁始終不說話,頗有些失望,卻仍笑道「裴副城主此言差矣,能管著風某的人實在是多……眼看便近年關,我還需回去打點一下,準備進京面聖,手頭事務頗多,就不在此耽擱了。況且裴副城主新娶了小夫人,又哪裡脫得開身來陪我呢?」說著話哈哈大笑,裴玄義聞言面上訕訕,只得陪笑。

    李玄磯道「既如此,那我便不留王爺了,王爺路上小心。」

    風竹冷道了聲謝,待要上馬車時,又轉回頭看一眼洛小丁,笑問「三公子何時再回晉陽?若回來時,可千萬報個信。」

    洛小丁被他問的一怔,轉眼看看李玄磯,師父臉上還掛著笑意,眸中卻微有一絲陰翳浮過,她之前才被師父責罵,這時再不敢亂說話,斟詞酌句道「王爺放心,若小丁回去,必傳信過去。」

    李玄磯淡淡瞥她一眼,微微偏過臉去,洛小丁瞧他神情,知這話沒有大錯,這才鬆了口氣。

    風竹冷笑了一笑,撩開車門棉簾,彎腰進了車內。一時車馬行動,一隊人馬往北城門而去,裴玄義帶了兩個小廝騎馬隨後,一直送出城去。

    洛小丁想要跟大師伯說兩句道歉請罪的話,完全沒有機會,眼看眾人走遠,卻也無可奈何,只好跟著李玄磯轉身往回走,走沒數步,卻見秦管家急匆匆迎上前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洛小丁見他這樣,也就識趣地走遠了一些。秦管家這才上前,湊到李玄磯跟前附耳低語,不知道說些什麼。

    過了片刻,李玄磯走過來對她道「你先回去,我還有些事情要辦,就不必等我了。」

    洛小丁答應一聲,也不多問,拜別師父沿著來路走了回去。

    李玄磯同秦管家一路往南行去,不多時便到了蕊香閣,蕊香閣作為浮雲城內五閣之一,自十五年前老城主裴子慶去世起,便一直都是空置的,平日這裡只有兩個更夫值守打掃,很少有人過來。

    兩人進了門,繞過影壁,穿堂過廊往裡行去,直到內院。內院銅門緊閉,被一把黃銅大鎖牢牢鎖著。老秦拿了鑰匙打開大門,待李玄磯進去,他在外面又將大門鎖上,走入廊下侯著。

    李玄磯走入西首的一間廂房之中,輕車熟路摁動嵌在後牆的機括,只聽喀地一聲輕響,一道暗門彈開,他進入暗門之中,反手又將門關好。那是一條暗道,行不多遠,眼前豁然開朗,雲開水闊處有竹籬茅舍坐落於一泓碧湖之上,那水清可見底,如此寒冷的季節裡竟未結冰,水面之上煙氣騰騰,居然是一處溫泉,岸邊積雪成堆,並未因熱氣化去,雪水交融,皓碧相映。

    竹籬之上端坐一人,正專心致志研究面前棋秤上的弈局。那人白衣黑髮,面戴黃銅面具,卻正是江蘺。許是過分專心,他竟未發覺李玄磯進來,依舊對著棋盤冥思苦想。

    李玄磯走過去,低頭觀那棋局,黑白雙色棋子應已行至中盤,黑子略佔上風,江蘺手持白子舉棋不定,過了半晌,只聽「啪嗒」一聲,他手中棋子終於落下,白子一落下,局勢立刻大變,大片黑子陷入白子合圍之中,大有扭轉乾坤之勢。

    李玄磯鼓掌擊節,在江蘺對面席地坐下,笑道「一子之功,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好棋。」

    江蘺抬起頭來,歎道「未必!」捻起一枚黑子緩緩摁落棋秤之上,眼望李玄磯道,「你再看看。」

    李玄磯注目看時,只見黑子所佔地盤雖不及白子多,卻有一支奇兵伏在白子包圍圈外,伺機反撲,如果一舉攻下,定可當勢。他望著棋局怔了半晌,抬頭望住江蘺「你到底——想說什麼?」

    江蘺不聲不響將棋秤撤下,繼而便將身邊的一套茶具擺上桌來,點火燒炭,就地取水,竟悠悠然煮起茶來,煙氣白霧蒸騰氤氳,在兩人四周繚繞,仿如坐於雲霧之中。

    一時茶好,江蘺將茶倒入杯中,請李玄磯飲茶。

    李玄磯見他還不肯摘下面具,不由笑道「你難道要戴著面具喝茶?」

    江蘺摸摸臉上,「哦」了一聲道「忘了……這東西戴久了,竟有些捨不得,若有一日不戴,便總覺少了什麼。」笑著將面具摘下,面具之後卻是一張輪廓分明的俊臉,約莫三十來歲,眉黑而濃,目光陰沉銳利,因戴久了面具,膚色略顯蒼白。

    「少了什麼?」

    「安心,戴著它,沒有人看得到這張臉……便不用擔心有人窺破心事,是哭是笑是喜是悲,誰又能看得到?如此一來,自然安心暢意。」

    李玄磯目中微有一絲悵恍,看了他一陣,道「有多少年沒見著你的真容了?這時看著,竟像回到了當年!」

    江蘺淺啜一口清茶,道「是啊,有些年沒同你一起煮茶對弈……一轉眼過了這許多年,該死的死了,不該活的也還活著。就好比你那愛徒,分明活不得,你卻要生死留著她的命。」

    李玄磯眉峰微斂,放下手中茶杯,正色道「江蘺,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奉城主之命,叫人查了雲陽王……」

    「怎樣?」

    「他並沒有派人暗殺過洛小丁,幕後主使者另有其人,是他的兒子谷落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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