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時分,前院裡有了動靜,雜沓紛亂的腳步聲中夾雜有秦管家的呵斥聲,大約是在斥責擅離職守的下人。洛小丁看看風竹冷,道「時候不早了,王爺該回去歇息了。」
風竹冷心領神會,朝她一笑,低聲道「你師父回來了?」
洛小丁神思不屬,微有些焦躁,只「嗯」了一聲。
風竹冷伸手攀住窗欞,欲要躍窗出去,想了一想又覺不妥,轉頭對洛小丁道「這樣偷偷摸摸的,似乎不大好,我還是大大方方從門口走出去好了,順便跟你師父打個招呼。」
洛小丁霍地站起身來,臉色頗為難看「王爺在酒桌上還沒有跟我師父說夠?」
風竹冷忽然「哦」了一聲,好像想起了什麼事,道「不成,我方才走時,扯謊說頭痛,要回客房歇息,這樣出去豈不是要被拆穿?還是翻牆出去為妙。」
洛小丁連忙道「既是如此,王爺趕快走吧!」
風竹冷眼中閃過一絲戲謔的笑意「實在不成,我便睡這裡了……」
「你——」洛小丁尷尬不已,面上忽紅忽白,眼中隱隱有了惱意,一咬唇別轉臉去,再不理他。
「當真像是做賊……這賊不是我,倒像是你……」風竹冷低笑不止,他實在想不通,為何洛小丁會如此怕她師父?自聽到前院的說話聲起,她整個人便方寸大亂,完全失卻往日從容自如的舉止。
洛小丁咬牙道「你再不走,我便真喊捉賊了。」
「若要我走也容易……」風竹冷見她真急了,便再不好使她為難,便道,「明日你要來送我。」
洛小丁眼下只盼他速速離去,只好點頭答應。風竹冷這才滿意,身子往前一撲,頎長身形呼地躍上後牆,他在牆頭微微一頓,回頭朝洛小丁擺了擺手,就此沒下牆頭,消失不見。
洛小丁背倚窗口長出一口氣,正要去把桌上的酒壺收拾妥當,卻聽腦後風聲乍響,大驚之下,霍然向旁移開二尺來地,轉頭看時不由哭笑不得,原來風竹冷竟又回來了,他微弓著身子半蹲在窗戶上,笑容滿面地看著她,眼中頗有促狹之色。
「你怎麼……?」洛小丁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我忘了一件事……」風竹冷斂去臉上笑容,神情倏然間變得凝重,「今日同你一桌的那個人,你知道是誰?」
洛小丁道「他說他叫江秋白……怎麼了?」
「他是千尺門門主左守成的嫡傳大弟子,這一兩年同谷落虹那小子走得很近,你最好小心……」說完這話,風竹冷再不多言,翻身掠上後牆,起落間已了無蹤影,這一次是真走了,半晌再未見回來。
洛小丁又在窗口站了一陣,回思他方纔所言,心頭沉重無比。
第二日一早,李玄磯便著秦管家喚洛小丁到書閣去。洛小丁匆匆洗漱了,換好衣服過去,到書閣時,李玄磯正端坐於書案前,臉色略有些陰沉,她心裡打個突,一時七上八下,卻也不敢表露出來,請了安退在一邊等他開口。
李玄磯瞥她一眼,冷聲道「你昨晚走時為何連招呼都不打一個?竟是一點規矩都沒有了,提前退席也罷,好歹跟你大師伯道聲謝,也不知你素日讀的書都到哪裡去了?」
洛小丁被罵得面紅耳赤,吶吶地道「是弟子不對,改日弟子到大師伯那裡請罪……」
李玄磯「嗯」了一聲道「今日九王爺要走,你同我去送送,你大師伯也在,你自己看著辦。」一邊說一邊起身往外走,走到她面前時,忽然頓住腳步,問道「九王爺昨晚上來看過你?」
洛小丁愕然望住他,心頭急跳如鼓,雖知紙裡包不住火,被師父知道此事是早晚的事,卻還是被問了個猝不及防,承認不是,不承認更不是,她僵在那裡,一時啞口無言。
李玄磯舉目看向門外,神情間看不出喜怒哀樂「你很有主意……什麼事都敢做……什麼人都敢惹,很好……很好。」
「師父,我……」洛小丁只覺心頭一根細弦越繃越緊,竟連呼吸都有些費力起來。師父這話的意思已很明顯,他如今已不止知道昨晚上的事情,甚至連她私自上小寒山這件事,也都清清楚楚。
李玄磯冷銳的目光在她臉上一掠而過,那一瞬間洛小丁彷彿又看到了六年前那個李玄磯,那個高高站在雲端,俯視著她的浮雲城主。
「你要怎樣,我也管不了你,萬一出了岔子……」李玄磯微閉上眼,萬一出了岔子他能怎樣?怎樣?他再說不出來,邁步徑直走了出去。
洛小丁愣了愣,慌忙跟出門去,李玄磯一直走到自己的房門口,這才停住腳步,回頭看了她一眼道「用過早飯沒有?」她沒想到師父竟會問她這個,有點不知所措,下意識搖了搖頭。
李玄磯道「那就一起吃吧!」進屋吩咐小郭去送早飯來。
飯菜不多時便送到,師父一向吃的清淡,桌上只有兩碗白粥,一盤水晶餃,還有兩碟小菜。李玄磯端起碗來,招呼洛小丁道「吃吧!」洛小丁這才動手,她心裡總掛著方纔之事,想要跟師父解釋兩句,又想起「食無言,寢勿語」的古訓,只好閉口不言。
李玄磯雖看出她的心思,卻也不說話,兩人各懷心事,這一頓飯二人均食不知味。
一時飯畢,漱了口盥手畢,李玄磯拿過方巾遞給洛小丁,問道「你方才想要說什麼?」
洛小丁低頭道「弟子有錯,請師父責罰。」
李玄磯面色微緩,道「你認錯總是認得很快,可惜……就是死不知悔改。」他望著她,眸中隱有痛惜之色,她一次次認錯,又一次次犯錯,他整日為她擔心,越是擔心,她便越是出錯。只是一刻不見,她便能做出叫他膽戰心驚的事情來,他為此寢食難安,幾乎耗盡心力,一顆心不知不覺間全用在了她身上。
可她知道什麼?她還是孩子,任性衝動我行我素不甘人下的孩子,怎體會得到他的一片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