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看面前的人,崔夙幾乎難以相信這就是在望川閣上有一面之緣的十一娘。一頂將頭髮遮得嚴嚴實實的小帽,一身中規中矩的青色衣裳,一張堪稱清秀的臉。若非那一句十面埋伏,眼前便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豪門奴僕。
仔細端詳了片刻,她便淡淡地問道「這麼晚了,你喬裝打扮摸到我這裡來有何目的?」
崔夙在打量十一娘,十一娘此刻也同樣在打量面前的崔夙。而那種探詢的目光在旁邊的劉宇軒看來,便頗有些肆無忌憚。他本能地生出了一絲反感,但是崔夙不發話,他也不好貿然開口,最後乾脆重重咳嗽了一聲。
十一娘這才注意到崔夙旁邊的劉宇軒,秀目立時一亮,竟是毫不避諱地回看了良久之後方才垂下了頭「實不相瞞,賤妾此來,是為了求郡主收留!」
這句直截了當的話頓時讓崔夙和劉宇軒同時吃了一驚,而一瞬間的驚訝過後,崔夙便冷笑道「我憑什麼收留你?」
她早就知道這是一個非同尋常的青樓女子,當日在臨江王和江東王面前就已經表現出了非凡的膽色,如今又敢徑直找上門來,絕對有所憑恃。她剛剛這句話雖然存心相激,卻也存著自己的打算。
「賤妾會做得一手好菜。」
「我這裡的廚子都是宮裡帶出來的御廚,天下名品無一不精!」
「賤妾可以侍候郡主起居!」
「我的幾個丫鬟都是跟著我多年的老人,如今不打算換了她們!」
「賤妾讀過詩書,能夠記帳算帳。」
「我這裡已經有了賬房,再說,我怎麼知道能夠信得過你?」
「賤妾可以為灑掃末役!」
「這些事情,我這裡有的是人去做!」崔夙見十一娘始終在繞圈子,臉色亦漸漸沉了下來,「宮內局雖然膿包,好歹還有幾個拿得出手的人,我有什麼必要收留一個來歷不明的人?」
連珠炮似的回答也讓十一娘有些疲憊,聽崔夙這句話猶如最後通牒,她忽然咬了咬牙,甩出了最後的殺手鑭「奴婢在風塵之中混跡已有三年,對京城達官顯貴的喜好寥若指掌。倘若郡主能夠收留奴婢,奴婢定當竭力相報郡主恩德!」
聽到十一娘由賤妾自稱奴婢,崔夙怎還會不明白對方的用意,待聽到最後更是心中一動。然而,多年的宮中生涯養成了她的謹慎,不管如何,她都不可能輕易相信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青樓女子。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萬萬不可在第一步上就邁錯了。
「我既非臨朝主政的太后,又並非志在大寶的親王宗室,要偵測百官權貴的隱私做什麼?」她冷冷凝視著十一娘的眸子,聲線中流露出一種刻骨的冰寒,「看在昔日你那一曲十面埋伏,我也不想追究你究竟犯了什麼事。若是你不肯走,我也唯有將你送到京兆府了!」
十一娘聞言一愣,臉上隨即綻放出了一絲瘋狂的笑容。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她右手指間寒光一閃,猛地向左頰劃去,動作既准又恨。而就在那利刃觸及肌膚的一剎那,只聽一聲呼嘯厲響,一件物事正正好好地擊中了她的手腕。
叮噹——
眼見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崔夙只覺得驚魂未定,好半晌也無法分辨究竟出了什麼事。而等到她細看之後,方才發現十一娘的左頰已經破了一道小口子,殷殷的鮮血正順著那道刀口一點一滴地滲透了出來。
劉宇軒也同樣在心中大叫僥倖,剛剛看見那抹寒光的時候,他差點誤以為十一娘是想要行刺,好在臨時發現方向不對方才出手相救。要是再遲一步,怕是那就不僅僅是一道小刀口,而是整個破相了。
能夠對自己那麼狠的女人,他還是第一次看見!
十一娘此時卻根本感覺不到臉上的傷口,她死死盯著崔夙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郡主,奴婢能夠在坊間顛倒眾生,便是憑著這張臉。倘若這張臉毀卻了,郡主能否相信奴婢乃是真心投靠?」
這樣的決心,這樣的剛烈,崔夙不由得也動搖了——要怎樣的勇氣,才能讓一個女人往自己臉上劃這麼一刀?倘若那時候劉宇軒再慢上一步,面前這張花容月貌,可就是毀定了!
看到十一娘臉上那傷口依舊流著汩汩鮮血,她連忙命劉宇軒去拿傷藥,自己則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怒聲責問道「你若是要證明自己,也不必用如此激烈的方式。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輕易傷害,豈不是對父母的最大不肖?」
「郡主以為,似奴婢這樣陷身於青樓的人還有父母麼?」
崔夙被這句話問得啞口無言,若是真有疼愛女兒的父母,十一娘自然不會在太康院那種地方;而倘若是狠心將女兒賣到那種地方的父母,還談什麼孝與不孝?若是連父母都不在了,所謂的身體髮膚受之於父母,也不過是一句空話而已。
見崔夙不說話,十一娘隨即也保持了沉默,而劉宇軒很快帶著一個婆子進來。那婆子原本就是劉家父子推薦來的可靠人,見十一娘受了這樣的傷,卻仍然一句多餘話不問。她先是用白棉布蘸清水為十一娘清洗了傷口,嚴嚴實實地敷上傷藥,之後又小心翼翼地用白棉布繞了一圈裹好,最後方才行禮退了出去。
整個過程當中,儘管一盆清水已經是變得通紅,但十一娘卻一哼不哼,看得劉宇軒心生欽佩,就連崔夙也覺得此女硬氣。她起初以為那傷口不深,直到那婆子處理的時候,她方才察覺到那時劉宇軒還是晚了半步,心中不由得極為懊悔。
沒有一個女子能夠誇口說不重視自己的容貌,即使是那些以詩詞著稱的才女,焉知就一定不注重自己的容顏,焉知就不希望別人認為自己是才貌雙全?如今好端端的一張臉就在她的面前毀了一半,她自然不可能無動於衷。
處理好了傷口之後,十一娘上前一步,聲音依舊如剛剛那般冷靜「郡主不必過意不去,奴婢早就看厭了這張臉了。倘若沒有了這容貌,日後不會有人再多朝我看上一眼,亦不會給郡主增添麻煩。奴婢之所以前來投靠郡主,正是因為得罪了魏國公。」
聽著十一娘將下午到黃昏的經過一一道出,崔夙只覺得一顆心越來越沉,右手也情不自禁地緊攥成拳。此時此刻,她能夠聯想到的惟有兩個字——陰謀!一切的一切只怕全都是圈套,套的不僅僅是魏國公陳誠安,只怕還有那位名姓不知的親王!
「你留下吧!」
十一娘聞言又驚又喜,慌忙下拜道謝,畢恭畢敬地磕了三個頭。而崔夙坦然受禮之後,便親自把她扶了起來。
「你先養好傷,以後就先在我身邊服侍,至於其他的事,我自會安排!」
命門口那個婆子去安置了十一娘,崔夙方才回轉來對劉宇軒道「劉大哥,請你得空了去查探一下此事,我總覺得她身世中有隱情。這樣一個奇女子,來歷必定不凡。」
劉宇軒從未看到過崔夙如此重視一個可以說是陌生人的女子,呆了一呆方才點頭答應。他卻不像崔夙這樣輕信,心中仍然存著幾分疑惑。
兩人全都默契地忽略了十一娘是魏國公陳誠安所要的人,因為,那對於他們來說並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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