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六年春三月,荊州襄陽。
東漢末年天下大亂,中原一帶諸侯彼此間爭戰不休,荊州的劉表卻是沒有加入爭天下的諸侯之一。也正因此,荊州一帶的局勢比較穩定,吸引了很多躲避戰亂的人來這裡居住。沒有戰亂紛擾的荊州似乎就是亂世中的一方靜土……可惜,這只是暫時的。
襄陽城東北兩百里有一處臨江的小村莊,村中住戶不多,約有三、四十戶。因為四周多為丘陵與樹林,耕地亦不多,村中百姓多數以捕魚為生。也許是因為這裡地處偏僻、人口稀少,土地又相對比效貧瘠的關係,官府與大族都對這裡不感興趣,就連稅吏都不願意跑到這裡來收那麼點可憐的稅,如此一來這處小漁村到也十分清靜。
一處新建起不久的小院門前,幾個村民領著十幾個孩童拍門叫道:「魯先生,我們做活營生去了!村裡這些個孩子就拜託您了!」
院門開啟,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男子走出院來道:「我知道了,你們去忙吧……孩子們,都進院來。」
村民向這位魯先生道別後各自忙自己的事去,而魯先生將孩童們領進小院,不久院中就傳出了孩童們稚嫩的背書聲:「人之初,如玉璞;性與情,俱可塑……」
傍晚時分,小院中的孩童們嬉笑著散學回家。魯先生站在院門前揮手送別,正想回去院中卻被兩個領到孩子的百姓叫住。
「魯先生,這是我們兄弟今天打到地魚。請您收下。」
魯先生道:「你們這是幹什麼?快點拿回去給王大娘補補身體。」
「先生,自您三月前在這裡定居下來就一直在教村裡的孩子們讀書認字,哪家有點什麼困難都是您仗義相助,卻又從來不收村裡人一分一毫,我們都過意不去啊!這魚算是我們的一點心意,請您收下吧!」
魯先生又想推辭,房中走出一位美婦人道:「夫君,大家盛情難卻。你就收下吧。不然會讓大家心有不安的。」
魯先生望了眼美婦。輕歎道:「好吧,我收下。天色不早了,你們也早點回去吧……嗯?」
一眼瞥過去,卻見這二位男子全都直楞楞的望著美婦發呆,口中的「哈拉子」流下來老長也渾然不知。魯先生啞然,用力的乾咳了一聲才把二人拉回神來。二人自知失禮,趕緊放下魚後慌忙離去。
魯先生微微的搖搖頭。向房中喚道:「蘭兒,出來把魚收進去,晚飯一鍋魚湯也不錯……記得魚頭專門留下來燉豆腐,那三個傢伙可最喜歡吃了。」
「哎!」
房中又奔出一個十五、六歲地美麗少女,從魯先生手中接過魚後奔回房去忙著準備晚飯去了。
魯先生在院中地小凳上坐下向美婦道:「你啊……還是少露點面地好。」
美婦道:「為何?」
魯先生道:「你才智過人,會不明白我的意思?」
美婦輕歎道:「明白,女子的美麗有時反而會是一種累贅。」
魯先生道:「荊襄一帶並未遭受戰亂,因此為求避亂而集結於此的文人極多。其中也不乏那一類自命風流的人。要是他們知道這麼偏僻的小漁村卻有你這樣一個姿色才藝冠絕天下的國色美女。好奇之下紛紛跑來想一睹芳容,那我們就沒清靜日子過了……若是心存不軌地人起了歪念,我們只怕會……算了。不說了。」
美婦道:「是啊,匹夫無過,懷壁其罪……不過相比之下我可能還不是什麼大事,最多也就是引來些狂蜂浪蝶而已,如果讓人知道你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魯先生就是隱姓埋名的陸仁陸義浩,那又會是什麼樣的情景?」
被說出了真名的陸仁搖頭苦笑道:「說了多少次了,沒有必要的話不要把我的名子說出來,哪怕身旁並無他人也不行,天曉得會不會隔牆有耳呢?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曹操當日雖說放過了我,但能保他日後不會反悔?一但得知我的行蹤很可能會派人來尋我,那時就不見得能再逃得掉了。」
不用說了,這美婦就是蔡gt;道:「可是你打算在這裡躲到什麼時候?你也和我說過,曹操一但克平河北就會揮師南下,這荊州會是他一心要奪取地地方。」
陸仁道:「絕沒有這麼快,曹操是用兵如神,可是想完全掃除袁紹在河北的根基至少還要三到四年,而且其中的變數也多……我現在唯一擔心地就是老郭他有沒有將婉兒起墳重葬,可我們又不能回去探看……文姬,千萬記住我的話,不要再輕易露面引來事端。我已經失去了婉兒,不想再失去你和陸蘭,你們是我最親近的人了。」
蔡gt;L婉妹了……」
陸仁輕撫蔡gt;=
原來那一晚曹操放過陸仁後,陸仁擔心曹操會是在陸氏鎮時就派出兩路人馬追趕,那麼就很有可能會從另一隊的陸信那裡得知他會去柴桑落腳,一但曹操事後後悔派人再度追殺,那他就沒什麼機會逃得掉。就算是逃到柴桑,孫權一方目前與曹操的關係不錯,像名士華在陸仁出逃之前也被孫權向曹操示好的送去了許昌,那麼再把他綁起來送去許昌也不是什麼奇怪事。所以陸仁選擇了向西日夜兼程,經宛城、樊城後趕到了襄陽落腳。
襄陽有家的部分產業,且自貞與陸仁結義合作之後陸仁也可以算是這些產業的主人之一。陸仁在趕到襄陽後先找到負責人,在沒有暴露行蹤的情況下尋到這個偏僻地小漁村先隱居下來。同時派人前往柴桑打聽消息。按他的打算,是想等過了一陣子風聲不緊後再悄悄前往柴桑備船出海。
現在派去打聽消息的人未回,陸仁也只能在這裡等……
懷中蔡gt;#
你有想過……為婉妹報仇嗎?」
「報仇?」
陸仁面色一黯,搖頭道:「我不知道……婉兒之死,我的骨血也隨之而沒,這樣看來曹操是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若說我沒想過為婉兒報仇那是騙人。可是……曹操與我是私仇。但他為國家除暴安良卻是誰也抹不掉的事實。也許他是有狼子野心。但至少他能讓那麼多的人安居樂業,這一點天下諸侯沒幾個比得上。我如果為了私仇去與他作對,又始終覺得不太合適……最重要的,我拿什麼去和他鬥?」
蔡gt;#
陸仁道:「沒有,不然我哪裡會在此隱居?其實以我的身世,除了曹操之外沒有哪方諸侯容得下我,又何必去自找麻煩。罷了。等晚一些柴桑那邊有了消息,我們還是去海處尋一片靜土。婉兒那裡……等將來有機會我再回許都去拜祭,如若可行取移葬到我們容身地地方吧。」
蔡gt;#他出力,於公你又不與他為敵,也算是權宜之舉。只希望我們將來真地能找到一片靜土,就這樣平平靜靜地生活下去。也算是了了婉妹臨終時對你的囑托。」
陸仁微微點頭。心道:「曹操,你位高權重勢力龐大,我是沒什麼機會動你;不過如果我投身哪個諸侯與你為敵的話。也許會讓你統一的進程大大受阻……說到底我並不應該出現在這個時代,離開中原自我消失或許是我最好的選擇。我已經為你留下了那麼多不該在這時出現的東西,你自己好自為之,能不能早日統一天下進而掃平五胡就看你自己的了。我不可能再幫你,反過來你也容不下我,我們兩不相干。只希望你能少殺點人,多保留一點元氣……」
「老爺,夫人,開飯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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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地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陸仁躲在這個小村裡白天教孩子們讀書認字,晚上一般也都早早的休息,彷彿世間的事已經與他無關了一般。而小村裡的人也都認為他只不過是一個外地躲避戰亂至此的寒門士子,全都沒有在意什麼,必竟那年頭的荊州他這樣的人多了去了,也沒什麼好奇怪地。
不過陸仁還是很小心地,時不時的就把黃信派出去打聽一下附近消息。他在曹營六年積下來的名望可不是開玩笑地,後來又有過高順借商人之口傳他之名的事,使他在荊襄一帶都非常有名,就連這個小漁村都知道許昌有一個「三年境內豐」的陸僕射。
也許劉表是不會看重他,但陸仁知道不久劉備就會到襄陽投奔劉表安身。算起來他與劉備有仇,雖說之後與關羽的關係稍有改善,與趙雲又有了那麼點關係,但劉備容不容得下他誰又能說得清?萬事小心為妙好一點。
還好,黃信帶回來的消息總算讓他稍稍心安。劉備現在還沒有到襄陽,據傳聞還在汝南與曹仁作戰,可能沒幾個月的時間不會想起到襄陽來。這段時間的話,計柴桑那邊的人也該趕回來了。
此外黃信還帶回來幾個令陸仁哭笑不得的消息。
一是陸仁出逃前貞毀去了陸氏鎮上的酒業與紡織業,竟然使烈火、寒冰、琥珀液這三種酒完全斷貨!現在在襄陽城中,一壇五斤重的烈火價值五十金,比以前翻了整整五倍,就這樣還有價無市!紡織業因為剛剛起步,沒有太大的影響,不過最初試織時留下的一部分佈匹在許昌價格高得嚇人,就連一向節儉曹操的曹操也厚下臉皮向荀彧、郭嘉要了幾匹回去收藏。至於郭嘉更是在臨出征前大呼過「義浩一去,吾再無美酒可飲矣」這種話出來。
「這個老郭……」
其二,許昌傳出消息,說是陸仁以疾辭官,在陸氏鎮休養時小鎮突發大火,以致小鎮幾乎盡毀,陸仁亦在火中喪生。對此陸仁到不說什麼,他這一走曹操總要想個說得過去的借口來唐塞。如果向世人說他已死,說不定他還能更安定一些。
剩下那些亂七八糟的陸仁就懶得再去理會了。這小村離襄陽主官道很遠,劉備如果是逃難的話也沒理由會從這裡經過,想碰上他多半沒什麼機會。
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亦或是說,老天爺根本就沒打算放過陸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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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天降小雨,陸仁這個露天的小學堂沒有開課,凌風、凌雲、黃信這三衛也沒有出去狩獵。陸仁吩咐蔡gt;:著,留下二凌保護後自己披上蓑衣,帶著黃信去江邊小釣。
來到江邊陸仁一個人靜靜的坐下,魚鉤扔出去老遠,釣桿則隨意的架在一邊。陸仁自己也說不清楚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在小雨中垂釣,或者說他根本不是為釣魚,而是喜歡小雨中的那份感覺。灰濛濛的天,淋漓的小雨,擺放在江邊的小船,還有各自在家中休息的人們,動中有靜,靜中有動,本身就是一幅美麗而充滿詩意的畫。也每每在這個時候,望著江面上小雨點擊打出的一個又一個漣漪,陸仁的心才能漸漸的完全平靜下來,暫時忘去自己身上所發生過的事。
「江邊垂釣那位先生,此處可是荊州地界!?」
一個不和諧的聲音打破了這一份難得的寧靜,陸仁眉頭微皺,並未起身,只是隨意的應道:「出了此村向西南兩百里便是襄陽城。」
一葉小舟靠岸,舟中人上岸後向陸仁深深一躬道:「備在此謝過先生指路之恩了。」
陸仁心裡猛然一突:「備!?不會是他吧?怎麼他從水路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