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萏轉紅,綠莖紅艷兩相映。
蓮葉中,魚群嬉戲相逐,偶爾躍波,驚起小荷尖角上的藍色蜻蜓。
風拂柳絲,滑水而過,泛了漣漪一抹又一抹。
偶有涼風吹過,綠木濃蔭,帶著蓮的清香。
臨池的廊下,安放著一張軟籐竹榻,榻上斜斜靠著一名穿宮裝的女子正閉目養神。
緋紅色的雲草紋紗衣在微風中輕柔飄舞,發間鬆鬆插著的金鳥步搖也發出叮叮的撞擊聲。
春日匆匆而過,夏的氣息還淡,只有悶悶的氣息惹得人心倦怠。
衣裳悉悉索索的聲音響過,碧雲跪在榻前伏下身子說道「主子,皇上一會就來,您要不要準備準備?」
榻上的桃葉閒閒的睜開眼,瞟了她一眼,「準備什麼?皇上又不是第一次來這兒。」
「主子,這池裡的蓮花開的真好,」碧雲行至榻前,遞上一盞濃香的雲霧茶。
桃葉翹起嫣紅蔻丹接過茶盞,輕抿一口,「這蓮花開的再好也沒用,一池蓮花,也比不上牡丹一朵。」
碧雲的眼一轉,看了看桃葉的臉色,小心的開口「主子是指禧月宮的牡丹?」桃葉轉了眼看向池中嬉戲的小魚,沒有言語。
「貴人的病如何了?」過了許久,她才開口問道。
碧雲忙回道「自從那次安常在去了以後,貴人就一直病著,昏迷了那麼多天了也不見醒,奴婢估摸著是不行了吧。」
「碧雲,這話可不能亂說。讓別人聽到可是要殺頭的,」桃葉低聲呵斥她,碧雲嚇的縮了下脖子。不再說話。
桃葉靜靜抬頭,望向蔚藍晴空。「皇上該來了,扶我起來吧。」
碧雲上前扶了桃葉進屋,剛坐定,便有內侍來傳,皇上駕到。忙不迭的出迎。
因得了皇帝旨意,桃葉懷著身孕可以不用下跪迎接,所以桃葉見了皇帝也只微微行了個禮。
見著桃葉挺起的肚子,皇帝快步上前,拉起桃葉地手,「愛妃身子要緊,不必多禮。」
兩人相攜在窗邊坐下,碧雲即刻奉上茶盞。
桃葉望了眼皇帝的臉色問道「皇上一臉的倦意,可是為了夕顏姐姐擔心?」
慶嘉帝接過碧雲遞上地熱手巾擦了把臉.,電腦站新最快.將滿臉的疲憊拭去,「愛妃有心了。」
「嬪妾先前和夕顏姐姐同在長寧宮,感情極好。如今姐姐昏迷不醒,做妹妹地豈能不擔心?」桃葉說著。不斷觀察皇帝的臉色。見他面色如常,低頭喝茶不語。又說道「況且她又是因為擔心嬪妾的哥哥而昏迷的,這讓嬪妾如何心安啊。」
聽到她的話,皇帝端著茶杯地手頓了下,抬頭瞟了一眼桃葉,只見她眼神悲慼,臉頰還掛著一串晶瑩的淚珠,不禁開口問道「貴人和睿文很久以前就認識嗎?」
桃葉答道「嬪妾與貴人認識已快兩年了。」
皇帝點頭,沉吟不語,端起茶盞的手挺了下來,將茶杯湊到唇邊抿了一口,又輕輕放下。
見皇帝不說話,桃葉輕咬了咬唇,突然起身在皇帝面前跪下「嬪妾知道顏姐姐被擄,哥哥難辭其咎,嬪妾不敢為哥哥求情,只希望皇上看在嬪妾的面上,不要怪罪夕顏姐姐。」
「你先起來,」皇帝使個眼色,示意魏長林將桃葉扶起,在他面前重新坐下,「朕為何要怪罪貴人?此話怎講?」
桃葉用娟帕抹了抹眼角,梨花帶雨的眼幽怨的望向慶嘉帝,「聽內侍說,姐姐是因為知道皇上要怪罪哥哥而氣急攻心暈倒的,她一旦醒來,一定會為了哥哥向皇上求情,嬪妾是擔心她有語氣衝撞了皇上,所以先請皇上不要怪罪於她,顏姐姐也是為了哥哥。」
說罷,她的淚再度洶湧,如珍珠般從圓潤的面頰上滾落。
皇帝坐在桌邊,一隻手放在桌上,食指輕叩桌面,發出規律地噠噠聲,臉卻只望向窗外池中出水的紫色蓮花出神。
過了許久,他笑了,回頭望向桃葉,又伸手握住她的手,「愛妃放心,朕答應愛妃,不管貴人說什麼,朕都不會怪罪她。」
「皇上,」桃葉破涕為笑,柔媚地嗓音讓人聽了酥到骨子裡去了,她撒著嬌偎向皇帝的懷裡,一手還輕柔地撫著自己高高挺起地肚子。
皇帝唇邊帶著柔柔的笑,將桃葉擁入懷中,頭卻轉向窗外,微微瞇起地雙眼透出點點寒意。
魏長林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靜謐的氛圍,桃葉從皇帝懷中直起身,看向跪在地上的魏長林。
「魏公公如此慌張,可是有何急事啊?」
魏長林向皇帝磕了個頭,連忙回道「啟稟皇上,貴人醒過來了。」
桃葉驚訝的「啊」了一聲,忙看向身畔的皇帝,連聲道「這可是好事,皇上快去吧。」
慶嘉帝點點頭,向魏長林一揮手,便帶頭往禧月宮去。
禧月宮的院子裡圍了好幾名御醫,見皇帝進門,便紛紛止了聲息跪下行禮,皇帝也不在意,揮揮手讓他們起來,話也不說一句就往屋子裡去。
門開著,滿室陌生的香冷氣息,聞著讓人渾身不覺一凜,床上的夕顏早已睜開了眼睛,正望著進門的皇帝。
「你怎麼樣了?」皇帝坐在夕顏床邊,執起她蒼白柔夷,用自己手心的溫度去溫暖她冰冷的手指。
夕顏搖搖頭,「還好能請來司徒先生,否則夕顏就見不到皇上了。」
皇帝握緊她的手,看著躺在床上的夕顏,她的眉頭微微蹙起,淡淡愁思如煙籠罩。一趟南巡,將她折磨的蒼白憔悴,哪裡還是昔時那個溫婉柔潤的夕顏,想到這裡,他不覺眼眶微酸,心疼不已。
想起屋中的另一人,他轉頭看向已跪在地上的司徒豐,「先生快請起。」
魏長林忙上前將司徒豐扶起,皇帝命人賜了座。
「先生既然進了宮,可否多留幾日,照顧貴人的病情?」皇帝帶了詢問的眼神看著司徒豐,可語氣中的毋庸置疑卻明顯的擺在司徒豐的眼前。
司徒豐用布巾擦拭雙手,悠閒的說道「貴人的病情,老夫自有打算,可是這宮裡老夫也不打算呆著,否則宮中御醫的飯碗不都被老夫搶走了嗎?」
眾人聽到司徒豐的話,不由倒吸一口涼氣,皇帝面前居然還有如此大的口氣,這不是存心讓皇帝下不來台嗎?
跟隨皇帝進門的幾位御醫對他紛紛側目,眼中露出不屑的眼神。
皇帝愣了下,等反應過來後,不怒反笑,「先生說的是,這樣吧,朕賜先生一塊金牌,可隨時出入皇宮為貴人診治,如此可好?」
司徒豐輕拈鬍鬚,半瞇著眼道「如此甚好。」
「謝皇上,」夕顏在床上掙扎著要起來謝恩,被皇帝按住,「你還是好生歇著吧,別讓傷病又反覆了。」
聽出皇帝微慍的語氣,夕顏不再掙扎,安心躺下,「皇上,這麼多御醫在嬪妾宮中,實在是大材小用,有司徒先生在就夠了,還是讓御醫各司其職吧。」
皇帝點頭,對門口跪著的御醫道「你們都退下吧。」
眾御醫皆露出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起身退了出去,連司徒豐都跟著退出門去。
一時滿屋子的人都離開,留下私密的空間給兩人。
皇帝的手撫上夕顏的臉頰,指骨關節修長,他用指腹摩挲著夕顏瑩潤的面龐,眼眶微微濕潤。
「夕顏,你不要再嚇我了,好好保重身子。」
夕顏的臉瑩潤光滑,如白瓷般透明,卻沒有一絲的血色,她笑了,確實蒼白無力。
「不會了,有司徒先生在,不會有事了。」
慶嘉帝半趴在她身上,伸出雙手環住她單薄雙肩,將臉頰埋在她的頸間。
夕顏被皇帝抱著動彈不得,越過他的肩膀看向了窗外,天色漸暗,一天又過去了,不知道睿文有沒有受罰,是不是正在受苦。她嘴唇動了動,開口低喚「皇上。」
「不要說話,」皇帝的聲音有些嘶啞,從她頸間悶悶的傳來,遙遠又陌生,「讓我就這麼呆著,不要說話。」
窗外的不知名的細蟲伏在草木間安歇,偶爾傳來一兩聲細碎的鳴叫。
風吹過捲起的竹簾,帶著湖上的水氣,吹起床上的紗簾輕擺。
「夕顏,我喜歡你。」
就在夕顏幾乎睡著的時候,聽到低沉的嗓音,她不敢肯定是否真的聽清楚,所以沒有回應,只是低聲笑了笑,伸出手輕拍皇帝的背。
皇帝將夕顏摟的更緊些,似乎怕她會從他的懷中消失一般,依然偎在她的脖頸間沒有抬頭,有些稚氣,又有些霸氣的說「所以,你只許想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