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長鳶飛,鬱鬱蒼翠,五月的碧空一如水洗。
一輪薄日昇起,萬寶湖上金光粼粼,早起的鳥兒已經發出了啾啾的叫聲。
夏至輕手輕腳進門,將窗上的竹簾捲起,日頭探進來,在地上開出一朵朵白花。
「夏至,是你嗎?」沙啞的聲音自床帳中傳來,一隻素白玉手急急撩開床簾,看向窗邊的人。聽到聲響,夏至急切的撲到床邊,「主子,您醒了。」
「真的是你,」夕顏伸手撫上她的臉頰,「夏至,我真的回來了嗎?」
「是的,主子,回來了,夏至在這裡,」夏至握住她的手,激動的淚光盈盈,「這兒是禧月宮,您回來後都睡了兩天了。」
兩天?夕顏怔怔的抬頭望向床帳外,熟悉的一景一物,分明是自己的禧月宮,手掌中傳來溫熱的濕意,是夏至臉上的淚,這一切不是做夢。
「我怎麼回來的?」夕顏想撐起身體,卻扯動了身後的傷口,一陣鑽心的刺痛,她只得徒勞的躺回床上。
「主子,太醫說您的傷口受了感染,要好好靜養,可別再動了,」夏至為她墊上一個軟墊,將床帳收起,動手為她梳洗時候,咱們可高興了,想著主子終於能毫髮無傷的回來了,誰曾想居然受了這麼重的傷。」夏至說著又難過的落下淚來。
夕顏笑著為她拭去淚,「好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我餓了,有吃的嗎?」
「有,奴婢煮好了雪梨粥。就等主子醒呢,」夏至破涕為笑,「主子覺得餓了就好。」
夕顏不語。點點頭,笑望著她出門張羅。
她深吸口氣。躺在自己熟悉地床褥,一顆心踏實了下來,她終究是回來了.更新最快.
那夢中一幕幕重現的過往,已經成為了夢魘,此刻也早已煙消雲散。
風吹過窗欞。帶來一絲暗香,那香清淡而陌生,似淡然花香。「夏至,哪兒來的這香味?」夕顏開口問正端了碗盅進門地夏至。
「哦,這是牡丹,昨兒皇上派人將幾十盆牡丹花送來咱們宮裡,都裝點在院子裡呢。等主子病好了就能在院子裡賞花了。」
夏至在床頭坐下,揭開盅蓋,頓時馨香撲鼻。夕顏猛吸兩口。開心笑道「我做夢都在想念你的雪梨粥。從被擄到現在,她第一次覺得這麼餓,一時胃口大開。不覺多吃了一碗。
重新在床上躺好,夕顏望著地上地白光出神。夏至在屋裡收拾著。居然低低的哼著一首江南小調,看她高興的樣子。夕顏從心中透出暖意,在這個世界上,也許她是唯一真心待她的人了。
融融暖意吹入紗簾,也吹入她的心中,微醺地暖風讓她昏昏欲睡。
再睜眼只見朦朧的暗色,原來這一睡居然到了黃昏。
雲卷雲舒,竹簾輕舞,黃昏的夕陽是一道淡淡的胭脂,在杏色窗紗上慢慢暈開,像女子嫵媚的笑。
慶嘉帝就坐在床頭望著窗外,如血斜陽將他雙眼映成血紅,剛毅的側臉清瘦蒼白,一隻手緊緊握著掌中的玉珮。
夕顏輕抬起手,覆上他的手背。
「你醒了,」慶嘉帝忙低頭看她,卻是滿眼似水的柔情。
夕顏刻意忽略掉他眼中一閃而逝地蕭殺,拉住他的手放的臉頰邊,輕輕蹭了蹭,乖巧地像只小貓。
時間如流水,安靜的從兩人只見流淌而過,天色漸暗,夏至進來掌燈,又退了出去。恍惚間,一個冰涼地物體輕觸她地臉頰,她抬頭,正是那翠綠玉珮,燭光下發出柔和光澤,一如她的安靜恬淡。
「還好你帶著這玉珮,否則……」慶嘉帝沒有說下去,從睿文口中得知了他們被擄後地全部經歷,想到她當日手上,若沒有這枚玉珮,那日的她就該命喪黃泉了,連帶著腹中的胎兒。
緩緩覆上小腹,夕顏的唇邊泛起幸福的笑,她抬頭望著皇帝,「還好孩子沒事。」
心疼她一直以來的堅強,慶嘉帝環住她雙肩,用唇摩挲她的鬢髮,她的臉頰,吃了那麼多苦,她原本豐腴的下巴尖瘦許多。
「夕顏,」他低喃的喚著她的名字,修長手指拂過她的嘴唇,她的眼睛,受了蠱惑般輕吻她的睫毛,留下濕潤的痕跡。夕陽的影子,帶著淡淡的紅,終於一點點隱去。
那繾眷的牡丹花香由濃轉淡,夕顏在熟悉的香息中安然睡去,臨睡前終是提出要求,「明日將院中的牡丹都撤了吧。」
皇帝沒有回答,只安靜看著她的睡顏,聽到她呼吸平順,才回答「這牡丹,只許在你宮中盛開。」
連著兩天春日融融,夕顏的心情也開朗許多,雖說得了皇帝旨意可以安靜養傷,不必顧忌宮中諸多規矩,可是卻沒法拒絕打著探病旗號前來一探究竟的人。
眼前,美人垂眸,頭上一枝八寶琉璃步搖在雲鬢間微微晃動,輕輕地抿一口翠色茶湯,看了夕顏一眼,宛然巧笑,「看來姐姐的傷已無大礙了。」
夕顏回答道「謝安瑞妹妹關心,確實已經無大礙了。」
「聽說姐姐南巡途中症出了喜脈,真是可喜可賀啊,」安瑞撥了撥耳上的琉璃耳墜,嫣紅的蔻丹襯的耳墜格外奪目。
夕顏一時沒了虛應的興致,懶懶的沒有說話。
見夕顏不語,安瑞轉開頭,望著窗外波光粼粼的萬寶湖,貌似不經意的說道「看姐姐是吃的香,睡的好,那是最好了,可別像如嬪那樣,孩子還沒生呢,這幾日就開始折騰起來,太醫三天兩頭的往靈秀宮跑。」
「桃葉?她怎麼了?」安瑞的話引起了夕顏的注意,難道桃葉出了什麼意外?
「能怎麼了,還不是因為她哥哥,聽說因為他的失職,害姐姐被擄去北辰國,這樣的罪責難道不要重罰嗎?」
重罰!這兩個字像個驚雷,在夕顏心中炸響,將她定在了當場,連安瑞幾時走的都不曾注意。
確實,自從回到禧月宮,她就只顧自己安心養病,對外面發生的一切不聞不問,甚至連睿文的情況都不曾關注,是睿文就了她啊,怎麼能讓他受罰呢。
夕顏的心緊緊糾在了一起,心口被壓的喘不過起來,那種熟悉的痛楚讓她不覺慌了手腳,在床上四處找尋司徒先生留給她的白色瓷瓶,卻遍尋不找。
床上的藥盒被她掃到了地上,聽到聲響的夏至進來,被她的樣子嚇壞了,「主子,怎麼了?」
夕顏喘著氣,只斷續的說著「瓷瓶……瓷瓶,先生……司徒……」
「主子,」在夏至的尖叫聲中,夕顏感覺自己越來越輕,呼吸也漸漸淡去,無邊的黑際將她湮沒,她沉入了黑暗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