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長春宮回來,我就睡下了,抓周不過是對孩子寄予期望,只因地點在宮裡,只因載淳是帝王家的孩子,這抓周就變成了一件與政治有關的事兒,載淳被母親奪去手中玩意兒時撕心裂肺的哭聲似乎還在我耳邊迴盪,難以想像,當他長成少年,當他選擇了阿魯特氏卻被母親惡意阻撓時,在他們的愛情悲劇裡,他將扮演一個何等悲淒的角色。他將被奪走的是再是一朵宮花,一方手絹兒,而是忠貞的愛情,還有自己的生命。
為什麼我要來自之後的時代,知道許許多多的結果,卻不能改變命運的輪盤,儲秀宮裡渾渾噩噩的日子又過了許久,這樣的生活似乎看不到頭,我學會了無所謂,生命都無所謂。心裡空蕩蕩的,因為一份懸而未知的感情,腦子裡每日都亂的像一鍋粥,本來什麼事都不願想,卻什麼都甩不掉,紛繁的事情在腦袋裡攪啊轉啊,晚上睡不著,得在房門外踱步到半夜,實在困得不行再爬上床去,看著菱花鏡裡的自己,日漸地瘦了,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用盡了辦法也未能消除。
昨夜,又在院子裡轉到很晚,天上沒有月亮,幾顆暗淡的星子在雲中灑下些許寒光,快要記不住奕濘的長相,這讓我更覺寒冷,他多久沒有來了?十天,半個月,還是半年?我是信他的,所以我還在儲秀宮裡安靜地等,再等等吧,我的底限也不過十年,看看,都已經過去大半,春分才過。半夜寒氣太重,我終於抵擋不住寒意和睏意,努力想著奕濘的面龐。進房去窩在被褥裡,昏沉沉地睡去。
「主子.,wap,更新最快.」貌似瞇了不到一會兒就被叫醒,白溪掀開床簾,一縷陽光從窗縫透進來,我微瞇著雙眼,倦怠至極。
「天亮啦?都什麼時候了?」我似醒非醒。閉上眼睛再努力睜開,「感覺才睡下。」
「昨兒又轉了大半夜吧,奴婢都看著呢,」白溪心疼地摸摸我額頭,「還好沒著涼,給您準備了開胃菜,起來吃些,今兒天氣不錯,叫錦瑟陪您四處走走?」她挽好簾子。將水盆擱在洗臉架上。
「天氣很好?」我揉揉眼睛,打個哈欠,懶懶地問。見白溪點頭,又自顧自地說道。「老躺著也不行。」
「看您。都三月天了,天氣怎會不好?如今外頭草長鶯飛。暖和得很呢。」白溪替我準備了內外皆鵝黃的衣裳,鼓動道,「是該去走走了。」
「好吧,聽你的,」我掀被起床,「讓別人一直影響自己,活得真沒勁。」後面這句話細如蚊蚋,我只想說給自己聽。
不記得上次出門是什麼時候了,只曉得當時還得穿厚袍子,脖上還得圍毛乎乎地銀狐皮圍脖。白溪替我準備的衣服相較那時候單薄了許多,一件質地柔滑的蠶絲裡衣,外面是一件鵝黃繡翠湖色花紋地旗裝,一排珍珠色盤扣從領口延伸到腋下,旗裝外是一件羊絨裡子的小短褂,奶白地顏色,襯得皮膚多了些水色。
「主子,這身兒衣裳奴婢搭配得還好吧,」白溪替我抻抻裙角,「宮外頭花紅柳綠的,太耀眼了,您這一身淺色,顯得嬌嫩許多。」
「進宮多少年了,比不得她們年輕,其實鮮艷些的顏色倒也挺好看,不過我穿不上了,越發映得臉慘白慘白。」我在鏡子前轉轉。
「她們呀,恨不能把所有顏色穿在自己身上,難得有機會在宮裡走動嘛,皇上說不定會來走走。」白溪幫我散下頭髮,用桃木梳輕輕梳理。
「你也學會嚼舌根了啊,」我坐在椅子前,回身笑罵道,「都多少天不見他了,要真能遇到,那才叫緣分呢。」我神情有些黯然。
「主子,插朵頭花吧,精神些。」白溪岔開話題,從錦盒裡選了朵珍珠色的串珠頭花,數十顆色澤溫潤大小相仿的珍珠,串成梅花形,花朵下,還有幾片薄薄地翠玉襯托,清新雅致,我拿過來在手中把玩一會,待白溪為我輸了簡單的髮式,就將頭花斜斜插入兩把頭上,「好了主子,看看。」白溪拿了小銅鏡讓我看後面的髮型,腦後盤好的頭髮成燕尾狀,很久沒有梳這樣簡單而又精緻的髮型了,燕尾上還墜了米粒大小的珊瑚珠串,隨我擺頭輕輕晃動著,我頗滿意,忍不住打開胭脂盒用指勻了勻,在臉上輕輕塗抹著,鏡中的自己,確實精神不少。
「這樣可好?」我回頭看著白溪,讓她仔細看看我的裝扮是否得體,許久沒出去,可不能逛幾步就嚇到人啊。
「還用問奴婢啊,看鏡子就知道啦,好看得不得了,真的。」白溪讚賞地連連點頭,我這才放心站起身。
「主子,早膳吃地可好?」白溪送我到門口,桌上的小碗小碟還等著她去收拾,看到我點頭,她又問,「真不用錦瑟或者碧痕跟著?這倆丫頭天天閒在屋裡玩沙包呢,您可會寵壞她們的。」白溪自己太勤快,就硬是見不得別人偷一丁點兒懶。
「她們算勤快地啦,是你自己太忙碌了,」我拍拍她的肩膀,「收拾了就四處去走走,屋裡沒有忙不完地事兒。」我交待完,摸摸肚子走出門去。清粥和酸辣豆瓣,既清腸胃又爽口,所以我今日吃地比往常多得多,白溪手藝好,豆瓣是她按照我的口味自己做地,害我吃了兩碗,之後還胃口大開吞了一碟豌豆黃,呃,我很不斯文地打了個嗝兒,白溪在身後嘻嘻笑著,顯然她聽到了我打嗝的聲音,很久沒有這麼好胃口了,難怪她開心。
走出門才發現外面的天地有多美,奇怪自己這麼久不出門怎麼都沒憋瘋,儲秀宮裡也有春天裡時令的植物,不過都是些小型的盆栽,葉子雖綠卻長得不甚舒展,有些小家子氣,宮門外可不同,綠就綠得青翠欲滴,紅也紅得光彩奪目,早該出來瞄幾眼的。我貪婪地呼吸新鮮的空氣,一路走走看看,追蜂趕蝶,不知不覺已走出很遠,待有了汗意停下腳步,才發覺自己已經到了桐樹林邊。這似乎是除了御花園外,最有生機的地方了,記不得有多久沒有來過,去年秋天的落葉竟還沒有腐爛呢,厚厚一層金黃,現在才初春,今年的新葉長得不算茂密,樹葉間的空隙裡灑下無數縷陽光,我抬腳走上去,悉悉索索的聲音在寧靜的林子裡迴響,原本有些頭痛的腦袋竟好了許多。